虽然她可以事后再去问司马宣,但一想起来半年之约,她更愿意自己去了解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宴会间中,钟无双安排了歌姬舞姬前来助兴。
这种安排,意在缓和一下议事之时的紧张气氛。
而且,每当这种时候,参宴者是被允许随意走动的。一则便于众人交流,另一则也是因为这时世的宴会冗长,到时人难免会有三急。
钟无双便借着这个机会,游走于众人之间。
果然,在经过一些聚齐在一处的北国谋臣中,一个有点粗放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世间俱说南宫柳是有情有义之人,在我看来,不过是钓名沽誉罢了。想我北王夫人为了他身犯险地,赴胡城死地,救他于危难之中,现如今,他称王立后了,哪里还记得我们夫人初时之好!”
称王立后!
听这声音,竟然还是个替自己打抱不平的!钟无双不由停了下来。
另一个谋臣低声回道:“你休要如此大声嚷嚷,叫我皇听到可就不好了。事到如今,你都称她是我北王夫人了,南宫柳纵然为王,又能如何?我北国于他南宫柳有恩,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妇人,而与我北国交恶。在我看来,南宫柳如此行事,情有可原!”
这话一出,另一个瘦弱白净的贵人即不屑道:“什么叫情有可原,公难道不知么?南宫柳与中山氏联姻,意在免于燕国与中山氏对其的夹击之苦。其用心,皆为南国国力虚空,已打不起仗了。与我北国于他有恩无关,与夫人无关。”
众人正议论得热闹,不想一个年老的土族大夫突然插了进来,他朝众人瞪目喝道:“夫人,已是我北国的夫人,与南宫柳何关?孤身闯胡城,春祭之时于天子面前献策,如此有节义之勇,又有国士之才的妇人,能被我王得之,纳为夫人,已是我北国有幸之事,诸位又何必替南王操心!”
在这个年老的士族,挟着滚滚而来的怒气一通斥喝之下,那些聚齐一处的谋臣贵人纷纷散去。
躲在暗处的钟无双却浑然不觉。
就连这满殿的喧嚣声,她都听不清了。
她的耳朵嗡嗡响成了一片,茫然地瞪着穿梭在大殿中的人,攥着胸襟的小手,不停的颤抖着。
她的眼前,一阵昏花,难以形容的眩晕令她有些摇摇晃晃。
钟无双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半晌后,她又动了动,声如蚊呐,“南宫柳,他要娶皇后了?”
原来,南王大喜,便是新王纳后!
钟无双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就连看人,都变得没有焦点。
她像个游魂似地离开宴会,如个失魂的鬼魅一般回到自己的房中,把两个侍婢赶出,把房门一关。
沿着房门,缓缓滑落在地的钟无双,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伤心至极的她,竟然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她只是依着门,蜷曲着身体无声地笑,笑到最后,竟是泪流满面了。
钟无双在笑自己,真的太傻太天真,居然会相信,在这异世之上会有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她甚至没有奢望过能与他拥有天长地久的,她以为只要爱了,只要深爱了,与他能有那么三五年的光景,可以完全地拥有他,自己也完完全全地属于他,守着这份干净的感情过上三五年,她也就心愿已了。
毕竟,像她这样的异世之人,又怎么能预料三五年之后的事呢?
谁知道三五年之后,她钟无双还能不能继续留在这世异都是个未知数,她又怎么能奢求他的天长地久?
她知道他是皇胄,她也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一方诸侯,她更知道,这时世容不下她要的专宠
所以她由着自己沉沦,由着自己的心,在无意之中付出了全部,她甚至想过有一天,当他们恩爱不再时,自己再决然离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世里,根本就容不下。但是,却可以用来交易!
她笑自己在这异世还没有完全开始,便夭折了的!
钟无双很想扯着嗓子,大叫大哭出声。
可是最终,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就这么依着门,笑着流泪,直至睡着。
半梦半醒地睡着。
等到她再睁开眼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此时,钟无双的眼中,已经连半点泪光也没有了。
只是她的脸却白得如雪,不知道是夜里受了寒,身体发冷,还是那股冷意来自心底,钟无双不停地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这种由骨头中渗出来的寒冷,阴森森地,它刮着骨,刺着心,绞着肺。
钟无双要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才不致窒息晕倒。
此时此刻,她脑中空空一片,她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当面去跟南宫柳说清楚!这份感情,既然是我自己愿意开始的,那么,就算是结束,也当由我自己亲手来结束!
其实钟无双早就预料过,自己跟南宫柳会有这一天,她也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才明白,心痛如绞竟是这般滋味。
她冷漠的,空洞地瞪着虚空半晌后,才扶着门,慢慢站起。
深吸了一口气,钟无双强忍着已经麻木的双腿带来的不适,打开殿门,提步向前走去。
开始几步,她走起来还摇摇晃晃,到得后来,已是稳当之极。
当钟无双如常出现时,司马宣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跳了跳。
明明,昨天夜宴的时候,这个妇人还一付失魂落魄的模样。不过一夜之时,她又如常出现了。
只是脸色苍白了一点,看起来神色憔悴了那么一点,但是,她的目中却一片清明,甚而,多了几分坚定
在司马宣静静的盯视中,钟无双腰背挺得笔直,缓缓地来到他的榻前,慢慢跪伏下去。
她低着头,轻软而坚定地请求道:“妾,知道皇上不日便要前往南国观礼,妾,恳请皇上到时能带妾同往。”
司马宣眼里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疼,许久,许久,他才轻声说:“好!”
钟无双又冲他福了福,这才从容起身。
她又如从前一般忙乱起来。
每日里,她忙前忙后地为司马宣打点宫里的一切,有条不紊,丝毫没有差错。
就连她的起居饮食,也一如从前。
可是,司马宣知道,每当无人之时,又或是夜深人静之时,她便会闭上双眼,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地,对自己说道:“钟无双,你永远都不能自暴自弃!那个男人在见了憔悴不堪的你后,只会庆幸他的选择。你只有容光焕发了,红光满面了,才可以骄傲地告诉他,你不在乎!你一点也不在乎!”
司马宣冷眼旁观地看着她,日复一日地如此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从最初每日,机械、僵硬地打点着宫中上下琐事,到她的双目慢慢地恢复灵动,从形销骨立,到慢慢地恢复神采。
他看着她痛苦难熬,看着她故作坚强,看着她一日好过一日,看着她痛苦地自我恢复
司马宣,在这个妇人身上,见识到了她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
他这才惊觉,这个妇人,她可以让他心动,亦可以让他心疼,更可以轻易地做到让他刮目相看。
司马宣从未见过有哪个妇人,可以像钟无双一样的狠心。
明明视财如命,然而,当她真的爱上一个郎君时,却是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是,一旦知道这个郎君有负于她时,她又可以毅然放下,不带一丝留恋。
终于,前往南国观礼的日子到了。
这一路走来,司马宣总是不动声色地,在暗里观察着钟无双的一举一动。
而钟无双也总是一副从容淡然的模样,若说现在的钟无双比起以前来有何不同,那也只是,现在的她比起过去来略显沉默了一点。
直到,当南国的都城出现在司马宣行驾的视野中时,钟无双明显地震动了一下。
司马宣看到她原本摆放在膝前的小手,握紧又放松,不断重复。
他还听到她悄悄地深深呼吸,慢慢吐气的声音。
不过,既然这个妇人不喜欢别人窥探她的心事,司马宣便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由着她去自我恢复那些埋在身体深处的伤疤。
当司马宣的行驾,在铁甲骑士的护卫下,缓缓驶入南国的城门时,钟无双仰着头,静静地望着那高大巍峨的城墙,忽而微微一笑。
望着光芒如旧的钟无双,司马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居然也跟着放松了。
下午时分,司马宣的行驾,便驶入了南国都城。
钟无双望着那层层叠叠的蓝瓦木墙,叠立云端的九层土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一如那个她即将再见到的郎君。
马车来到了王宫前,早有南国的臣子迎了出来。
他们急匆匆地迎上来,隔着车帘向司马宣行了礼,稍事寒喧,司马宣的行驾便开始直驱进入王宫。
宫中的宫婢,穿着粉红翠绿的裳服匆匆穿行其中,给偌大的宫城,添了一分春色。
是了,是春色。
钟无双不由勾唇苦笑,心里自嘲道:我真是愚蠢啊。竟然以为,凭着曾经在胡城与他生死相依过,便可以压过这遍地的春光!
司马宣的行驾停了下来,他深深地望了神色如常的钟无双一眼,双唇微张,尔后,终是一提长袍,率先下了马车。
钟无双深深地呼了口气,也缓步下车。
在一众北国之臣的簇拥下,钟无双跟在司马宣的身后,缓步向土台走去。
林荫道中,一袭黑袍的她,显得很突兀,也很醒目。
ps:今天菊比约定的时间还晚了一点,大家尽情地鄙视我吧。
实在是今天一大早便被我们的老大逮住了,根本不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地发文,直拖到现在,菊才急匆匆地上来,所谓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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