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眉盯着猎场中那个明显体力已是不支的娇小的身影,司马宣拧着眉,微微后倾,轻声吩咐道:“去,结束这场比试,妇人想赢,便让她赢罢。”
“诺。”
一个不起眼的剑士应诺着刚要离开,周围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司马宣猝然回头,急促的马蹄声中,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转瞬,消失在密林的尽头。
“马受惊了!”
“座骑上的可是北王夫人?”
“前方便是断崖,这可如何是好?!”
一声乱过一声的议论声中,司马宣嗖然而立。
他紧紧握着拳头,急急喝道:“速去拦下她!”
见到司马宣这等慌乱,他身后的剑士,有那么几个,不及回话,便飞身而去了。
司马宣扶着榻几,俊脸微垂,一缕碎发在他的眼前飘荡。
他的神情如斯,面上已不再有慌乱之色。没有人知道,他隐在榻几下的掌心,已是一片湿凉。
强撑着枯等了片刻,司马宣终是忍不住了。
他嗖然长身而起,下了榻几,头也不回地轻声吩咐道:“备马,容朕前去瞧瞧。”
司马宣的坐骑,很快便牵了过来,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才待扬鞭,一个剑士已经飞驰而来。
不待马稳,那剑士便一跃而下,几步冲到司马宣马前,抱拳道:“皇上,夫人坠崖,生死未卜,请容属下探过再报。”
几乎是那剑士的话声一落,马背上的司马宣便一阵摇晃。就在众人担心他会跌下马背时,他却又稳住了身形。
除了跪在他跟前的剑士,没有人知道,此刻,他正在隐隐地发抖。
他狠狠地,狠狠地盯着那剑士,似要吞噬他一般。
那剑士被司马宣盯着盯着,额头上汗如雨下。
不过少顷,司马宣便重新打起了精神。
他的面色虽然依然惨白,他握着缰绳的手还在隐隐颤抖,然而,他坐在马背上的躯体,却又恢复了初时的傲然挺立。
他的目光,也奇异地变得犀利,坚定。
“速去再探!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那几个字,司马宣明显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那剑士一“诺”而去。
司马宣木然回头,在面对众人的瞬间,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了。
他的唇角,甚至于还带着初时那挘承Α
他平静得没有丝毫起伏的目光,冷冽地自各位番王的面上一一扫过。
司马宣,便那般巍然坐在马背上,带着沉沉威压地宣道:“围猎继续进行,具公于此间代朕主持诸般事务。朕的妇人,生死未卜,容朕先行一步!”
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司马宣一扬马鞭,立时如箭一般向断崖之处冲去。
他的身后,数十位随侍跟着急驰而过,扬起满天的黄沙。
一路急驰,司马宣赶到断崖时,已经有数十位剑士等在哪里了。
在马背上还算矫健的司马宣,脚一落地,又摇晃了数下,才堪堪站稳。
一把挥开准备上前搀扶他的剑士,司马宣急急冲往悬崖边上。
那崖上的剑士见到他来,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来,躬身行礼。垂头而立的他们,亦感受到了司马宣步履的踉跄跟呼吸的紊乱。
如血的残阳下,崖上马蹄印凌乱,崖边有马匹坠崖时踢出的刨痕,悬崖下是翻滚的云海,深不见底。
然而,在那如刀斧砍出来的峭壁上,一件已然被树枝挂得破烂的白色外袍,犹自在树枝上招展飘扬。
那正是钟无双今天所穿的外袍!
这个认知一跃入脑海,司马宣便喉中一甜,一口鲜血,便压也压不住地喷了出来。
司马宣的心头之血,被山风一吹,飘飘洒洒地散落在那犹自招展的外袍上,红白相间,宛如一副凄美的图画。
至此,司马宣心里原本仅存的那点侥幸的心理,猝然便被现实击得粉碎。
妇人,真的坠崖了!
在众剑士的惊呼声中,司马宣摇晃了一下,眼看着一口鲜血又将喷射而出。一个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剑士不由哭着跪求道:“皇上,夫人虽生死未卜,但眼下各路番王俱在,皇上若此时有个闪失,岂不正好为肖小之徒提供了可乘之机!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要紧呀!”
那剑士话声未落,司马宣嘴一张,“哇”地一声,还是将那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终是没能压得住。
这时,所有随侍的剑士都慌了神,不由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无不以头触地,高喝道:“各路番王俱在,还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要紧呀!”
司马宣似没有听到众人的请求,他唇边淌着一挘醒橙缢阑遥矍耙咽且徽蠡秀薄
他置若罔闻地越过众人,一步步朝悬崖走去,嘴里无意识地嘟嚷道:“钟无双,你这妇人怎可如此顽劣?没有朕的应允,你哪里也不能去!”
眼见着司马宣已经踏上悬崖边,那之前劝导他的剑士首先回过神来,他惊骇之极地纵身一扑,伸手一把拖住还在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的司马宣,快速腾出右手,重重地朝他的颈间劈下去。
司马宣高大的身躯在受了这记重劈之后一歪,便软倒在那剑士怀中。
北王宫内已经乱成了一团。
安排完诸事的具公冲入北王寑殿,推开众人,三步并两步冲到司马宣床榻前。他低着头,看了一眼脸如金纸的司马宣,又看了看正拿着金针为司马宣渡针转气的医官。
具公脸色刷地一白,颤声道:“这些,是我皇所吐?”
他指的,自然是床榻前的一滩鲜血。
盿公一脸慌乱地点着头,他的头这一点,具公的脸色,便刷地一下,又白了几分。
君侯吐血了?这样的血,可是心头之血,最是伤神败体。
司马宣如今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分明是心神受损,魂魄难安所致。
若是他再吐上个二三次,怕是鬼神出手,也无能为力了。
虽然这时代巫跟医并行,但巫擅长的是外伤肿毒或肌体的具体受损,而大夫,则擅长于调理体内的病变。对于这种损耗心神的吐血,则是病人本身的一种自我放弃,便是巫医联手,也不一定能自鬼门关前将他拉回。
具公低着头,紧张地看着金针施治下的司马宣。看着他那灰败的面容,不知不觉中,具公已是红了眼眶,跨着一张老脸,表情中已带了一份绝望。
这时,又有十数人急忙赶来。
这些人,都是北宫中的实权人物。他们才将一众番王安置好,便匆匆赶了过来,稍稍问了几句,便知道情况了。
在知道君司马宣已经吐血昏厥的时候,众人的脸色齐刷刷地一白,与具、盿四公一样,他们的脸上,也满是恐慌。
现在各路番王的人马都集聚在北国的都城之外,这个时候,若是司马宣有个闪失,接下来的事,便没有人可以预料到了。
渐渐的,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具公搓着手在司马宣的寑殿来来回回转了数圈之后,陡然手一挥,低喝道:“退出殿外相侯!”
“诺。”
众人一叉手,慢慢退出大殿。
这时,医官拿出一支最大的金针,凝了凝神,便朝司马宣的太阳穴缓缓刺去。
然而这针看似粗大,可那医官也只是将金针刺入几分,便极快地拔起。
随着金针拔出,司马宣缓缓张开了双眸。
医官终于长吁了口气,喜道:“皇上醒了!”
具公急冲上前,望着悠悠醒转的司马宣,脸上的肌肉抖了抖,半晌后,他砸着嘴,痛心疾首地说道:“不过是个妇人而已!我皇如此,可让天下的百姓怎么办?北国的千秋大业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突然失声痛哭,“不过是一妇人,不过是一妇人啊!皇上便将多年的宏愿都置之不顾了么?皇上称霸天下,名扬千古的雄心俱不在了么?你是我怏怏北国之王呀!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妇人,失魂至此!都城之外,各路番王都齐聚在此,皇上要让我北国子民,饱尝战乱之苦么?!”
原本平躺在榻上,仰着头,睁大双眼看着头顶的司马宣,在具公的痛哭声中,缓缓侧头,看向他。
具公连忙往前凑了凑,伏在他的床榻旁,哽咽着又叫了一声:“皇上!”
司马宣那幽深的,总是闪烁着睿智沉冷的双眸,此时没有一点神采。
他明明是盯着具公,却像是看向他的身后虚空处。
他听到了具公的哽咽声,薄唇扯了扯,在具公的侧耳倾听中,他缓缓开口叫道:“具公。”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隐隐含着一种倦怠木然,“派出剑客甲士,下至谷底,对于妇人,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一百二十章 生前身后事
得知司马宣已经醒了,邪、盿、疍三公也急急进了寑殿。舒虺璩丣
谁知道他们一入殿,便听到司马宣交待寻找钟无双的事。
三公面面相觑后,为人向来直接的邪公走上一步,朝着司马宣床榻前一跪,低声说道:“皇上,夫人坠崖之处,崖高百丈,崖下素来是野兽出没之地,便是夫人落崖幸得不死,只怕此时也早就被野兽吞噬了”
邪公话音未落,具公已迅速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得脸色发青。
他恨不能一掌向邪公挥去,心里暗想:皇上为了这个妇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这老货怎么还把话说得这么直接残忍嫦!
床榻上的司马宣,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怒,也没有激动。
“我知道。”
在具公一众不无担忧的注视中,他闭上双眼,低低地说道:“就算妇人已不在人世,你们也势必要寻回她的白骨,日后好与我共葬。妻”
司马宣一席话,直把具公说得老泪纵横,他颤声道:“皇上尽管放心,臣定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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