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窗外下了很大的雨,这也是萧晓来都燕国之后见到的第一场雨。
窗外悉悉索索,烟雾缭绕,那种久违的泥土的芳香让萧晓很是欢喜。
那天的南宫澈只着一件单衣,看着他手拿奏折,夙兴夜寐的劳苦,萧晓终于还是生了恻隐之心。
吩咐宫外的侍女拿了一件披风过来。
他眼角的那一丝青色,让萧晓很是诧异。这段时间的近距离的接触,她发现了一个不同于往日的南宫澈,其实,他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的。
宫廷政变之后,燕国内忧外患,百废待兴,而南宫澈却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就让燕国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这样勤政爱民的君王,真的是不多见的。
萧晓小心翼翼的把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却在想要收手的那一瞬间被南宫澈给拉近了怀中。
就那样子,以极其尴尬的姿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萧晓羞涩而又尴尬的想要起身,可是,耐不住南宫澈强大的臂力,最终,她也只能够无言的怒瞪着他。
“不要动,让我靠一会!”
说着,他手环着萧晓的腰身,就那样依靠在了萧晓的身上。
这一刻的南宫澈,和往日迥然不同,似乎还多了几分的孩子气。
萧晓伸手想要推开他,在右手方要触及到他的那一瞬,南宫澈陡然发问:“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萧晓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却终究还是失败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澈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冷酷和狠戾。
其实这件事情真的是很简单的,简单到不值一提。
萧晓的身份如今在这皇宫中其实是很尴尬的,要说是帝王妃吧,却做着侍女的活,要说是侍女吧,人家皇上的诏书在那里摆着。
这不,有几个胆大一些的奴才,只为了后宫锦贵人的一些打赏钱,在萧晓沏茶的时候,就故意一不小心,生了这等事。
当时的萧晓其实是又痛又怒的,可是看着他们闪闪躲躲的眼神,她竟然是有了些恻隐之心。
和她们这些奴才计较些什么呢?如果真的要追究的话,那坐在九天龙椅上的南宫澈才是罪魁祸首。
哎,罢了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就是几个奴才而已,用不得和她们置那个气。
“哦,一点小事而已,不碍事的。”
萧晓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被南宫澈强拉着,“萧晓,你是胆子大了,敢在朕面前说谎吗?”
“不是,只是有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追根究底呢?”
萧晓急了,她知道,如果这件事情被南宫澈知道之后,那些宫女的命运会如何。
她虽然不是圣母,可是,却也不想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几个生命就这样消逝。
“萧晓,你就这么不屑于朕的袒护吗?为什么,朕都可以把朕的心捧到你面前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下意识的就想要和朕划清界限呢?”
“南宫澈,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皇上费心。”
说着,萧晓就起身准备离去。
不料,却觉臂上一痛,被他狠狠的拽了回去。
“朕叫你走了吗?”他冷冷的开口。
“来人啊!传御医!”
“一点小伤而已,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
看着南宫澈愈加阴冷的目光,萧晓最终也只能够选择闭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再也容不得萧晓任何的反驳。
处理过伤口之后,两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南宫澈忍耐不住了:“帝王妃,朕也累了,你先下去吧!”
看着萧晓落荒而逃的背影,南宫澈的感情真的只能有复杂来形容。
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在自己第一次的想要真心相待的时候,却遇到了如此大的挫折。
她对他,似乎是避之不及!
仔细想想还不是一丁点的可笑。
可恨的是,即使这样不招她代价,自己却还是甘之如饴。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和皇上生气了?”
“皇上拿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和他置气吧。”
看着萧晓手腕处厚厚的薄纱,王嬷嬷就情难自已的说教起来。
“嬷嬷,这件事情和南宫澈没有关系,是我不小心罢了。”
“哎,您和皇上的事情本不该是我这个奴才关心的,可是,看着皇上那股执拗的样子,奴才心底急啊!”
“娘娘,就是铁做的心也该捂热了,您难道就不能给皇上一个机会。”
“嬷嬷,这样的话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先出去吧,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燕国地牢
“先生,我家主人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燕国的地牢本该是铜墙铁壁的,可是,对于冥玄阁四大长老而言,却是小菜一碟。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先生,您连我们这冥玄四老都忘记了吗?”
“你!”
“先生别急!您毕生追求的东西,我家主人都会满足您的,而条件,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只听地牢中一阵阵似哭似笑的长啸,听上去很是骇人。
“老夫当日一见,就知道这女娃不同寻常,她体内那股寒冰之气,应该也是出于九容之手吧,没想到啊,那孩子还真如我当年一般,那般的执拗。”
“先生,您只需说你答不答应就好。阁主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您比谁都清楚的,既然阁主放了这样的话,就没有反悔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随着一声声的狂笑,只听地牢中瞬间山崩地裂,晃神间,已经是化为了平地。
荒郊之外,古亭之内。
“属下给阁主请安!”
一个蓬头垢面,长发飘飘的人,虔诚的跪倒在地上。
“向叔叔,别来无恙了。”
无杀缓缓转身,面具下,谁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种深邃,那种冷厉,那种难以捉摸,都不是向啸天熟悉的段九荣。
这个孩子,可以说他既爱又恨,爱的是他是她的儿子,和她有着血缘的羁绊,而恨,也是因为这个。
没想到,当年那个一身书生味的孩子,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耐人寻味。
“阁主,方才冥玄四老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如若违背,就如此树!”无杀单手一伸,只见身侧的树木应声折断。
他的眼底,有着深深的肃杀之气。
“好!好!不愧是她的儿子,有如此的气魄。”
“向叔叔,这么多年,以您的能耐,有无数次的机会逃出燕国的,为什么却这么的执迷不悟呢?”
想到母亲多年和向叔叔的纠缠,无杀很是有些感慨。
难道,这就是爱吗?
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最终却愿意拿自己的生命相交换,只为同死一穴!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竟然如此的胁迫,可是,他也是没有办法了,为了萧晓,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更何况是其他的什么人呢?
只能说,这就是一笔交易,那样,就不会有任何的负疚感。
向叔叔对母亲的深情无杀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每日的强颜欢笑,夜晚孑身一人的神伤,他看到过好多次。
可是,却因为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又因为江湖纠纷,不得不成为敌人,不得不刀刃相见。
却不知,蹉跎了几十年,争斗了几十年,最终却还是敌不过心底的那种执念。
在无杀的心底,母亲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女子,他从未因为母亲心底的那种执念而有丝毫的瞧不起她。
因为,在他看来,常日里留恋于花丛,贪得无厌,醉生梦死的父亲,一点都配不上骄傲的母亲。
可是,母亲,却只能够臣服在多年前的一个约定中。
有时候,无杀也会做这种设想,如果当时的母亲能够再勇敢一些,能够有公子一般的果断和决绝,有她那样追逐自由的执念的话,她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的地步。
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段氏家族,却终究还是死在了家族的内部争斗中。
尔虞我诈,防不胜防。
“九容,那孩子看的出来很不错,很像你的母亲。”
“向叔叔在这里奉劝你一句,既然认定了,就不要放手,不要变得如向叔叔一般,即使再怎么懊悔,也是徒劳了。”
“向叔叔,是九容对不住你。临了临了,还胁迫您做这种交易。”
无杀的眼眸深处难得的有着深深的感伤。
谁知,向啸天只是畅怀一笑,摇了摇头:“孩子,如今你有这种定性和计谋,你母亲九泉之下也会安息的。相比以往的礼仪教化,如今的你才更像是冥玄阁的掌门人。”
“如果你母亲能够看到你有如此的变化,肯定会含笑九泉的。”
“向叔叔,您真的一点都不恨我的母亲吗?为了他,您不喜和武林正派人士决裂,为了她,终生不娶,又为了她,以命相抵,到底是什么支撑您走到这一步的?”
说真的,这些话从小就压在无杀的心底了。
却是第一次的说出口。
“恨?如果说真的一点都没有,肯定是假的。可是,我最终记得的是我和她在断肠崖上偶然相遇的那一次。”
“所有的恨最终都会被爱消磨掉的,恨得越深也就代表爱的越深,等你到了向叔叔这个年纪,也就徒留一种缅怀了。”
“向叔叔,真的谢谢您。这句话,我想也是母亲一直想要对您说的。”
“九容,你知道我和你母亲到底败在哪里了吗?”
“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隐忍,一次又一次的优柔寡断。否则,现在我和她应该是天涯海角,神仙眷侣的。”
听着这些话,无杀的眼角难得的有些酸涩。
是的,这就是从小他认识的向叔叔,那个偷偷的从后院进来教他武功的向叔叔。
他给予了他那么多,可是现实却是,他要让他以命相换。
想想,真的是身不由己。
“向叔叔,萧晓那边就托您照顾了。您放心,您百年之后,我定会让您和母亲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