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天宝看到明霄,大眼睛倏地亮了,咧嘴咯咯咯地笑起来,“虫虫虫虫”天宝叫着,眼眸转动,四处搜寻着虫儿的身影,左看右看也找不到,天宝弯起的嘴角瘪了下去,眼看着又要哭了。
“你们走后,小宝就一直吵着要虫儿,今天才好点。”衡锦走到四门通敞的厅里坐下,从背上解下天宝,明霄一手接过天宝揽在膝上坐下,“天宝乖,明天叔叔带虫虫儿来看你可好?”
天宝直愣愣地盯着明霄,一听这话,两个小巴掌立刻啪啪地拍响,“要虫虫要要虫虫”天宝形状优美的小嘴唇又向上翘起。
“没出息!”衡锦闷声低喝,眼神却异常温和。明霄低头梳理着天宝纠结的长卷发,“喜欢和虫虫做朋友就是没出息呀,这个阿爸太武断,是不是呀,小宝?”
“嗯呵呵呵阿爸小宝要虫虫”天宝努力点着头,舒服地仰靠在明霄的怀里,眼巴巴地盯着衡锦,仿佛要得到他的首肯一般。
衡锦双眼微眯,“好,阿爸答应”衡锦的话音低微,却好像蕴蓄了某种神秘的能量,明霄心里一颤,这怎么听着像个盟约?
“各位吃点什么?”小二殷勤地走过来询问,双眼滴溜溜地瞄着秀逸无双的明霄,看到他身上穿着羽纱浅杏色夏袍,心知这位公子绝非凡人。小二还在感叹,就觉两道冰冷的视线刺在脸上,小二惊得一跳,双眼斜扫,——啊哟妈呀!他一下子看到衡锦正阴森森地看着他,那目光简直比腊月寒雪还要刺骨!小二立刻垂下眼眸,再不敢盯着明霄乱看。
“香干水芹,鲈鱼烩,腊味双蒸,苜蓿杂炒”明霄并无太多外食的经验,他凭着那天和衡锦用膳的印象报出衡锦喜欢的菜肴。
小二擦擦汗,哈着腰恭声说道:“公子爷呀,咱们东安涞河里没有鲈鱼,换个鲶鱼烩可好?而且,咱们店小做的恐怕不合爷们儿的口味,您们多担待些。”
明霄转眸看着衡锦,以眼神征求他的意见,衡锦心内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近似于感动,明霄点菜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明霄是按照他的喜好点菜,如今这样小小的一件事明霄也想着征求他的意见,当真体贴。
“萧公子决定吧,我和天宝吃什么都行,我们不忌口。”衡锦自觉自己在饮食上并无偏好,当然蜀菜更和口味。一直吞咽着口水的天宝听到这话,立刻仰起小脸儿,不客气地吩咐着:“肉肉小宝要肉肉”
“呵呵呵”明霄听着孩子的馋言馋语,忍不住嗬嗬地笑了,这次连衡锦都哭笑不得地摇头,“就知道吃肉”嘴里批评天宝,衡锦自己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像真的有几天没吃到肉了。
“就换成鲶鱼烩吧,其他的不变,再加一个蜜炙火腩,尽力做吧,不碍事。”明霄看出店小二有点诚惶诚恐,立刻开口宽慰。
店小二又抹了把汗,感激地看看明霄,生怕被其对面的那个大爷怪罪,立刻转身退回内厨。
“多吃肉肉才能长得快呀,来,小宝张嘴,让叔叔看看你长了几颗牙?”明霄一味偏疼着天宝,“哎呀,真好,小牙都出齐了呢?”明霄扭头察看着孩子的口齿,神情极其慈爱,衡锦近乎享受地看着明霄和天宝,只觉现世安详岁月静好,在他残存的极有限的记忆中似乎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又或是那纯粹是他的臆想?
“萧公子,我看你太惯孩子了,恐怕比虫儿鱼儿的娘亲还惯着他们。”衡锦难得有闲谈的兴致,他也不记得自己和别人这样闲谈过。
明霄听了这话,窘迫地飞红了面孔,“嗯咳咳可能可能是这样的我在天宝这个年纪就没有娘了因为幼失母慈所以我不希望孩子们有任何遗憾。”明霄说着将天宝抱得更紧,好像这便是幼年的他。
衡锦了然地点点头,闷声说道:“我阿妈也死的早,我只记得她把我背在背上在破屋里来回的走,蜀地冬天阴寒无比,这样走动我们母子可以暖和一些。”这是衡锦仅有的关于童年的记忆碎片,那种阴冷,现在想起来还像冰针似的往四肢百骸里钻。
明霄倏地抬起头,感同身受地望着衡锦,“我也记得姆妈常常将我背在背上。”姆妈背着他在大兴宫后苑的莲池旁踟蹰不前,他的父王对他的母亲一直非常冷淡。
衡锦不想再谈往事,他是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往的人,多谈无益,“萧公子刚才是在河边散步吗?”衡锦随口问道。
“呃”明霄一愣,微微低头,轻轻拍抚着天宝的肩膀,忽然觉得万分难过,可能是因为刚刚回忆起母亲,可能是因为景生之前一直对他百依百顺,前尘往事一齐兜上心头,明霄不禁胸中憋闷,“衡先生比我年长,肯定比我阅历广阔,对人情世故也比我透彻,你说这人要是成亲了,又有了娃娃,是不是就变了呢?”
明霄实在是太困惑了,他孤身一人嫁到东安,名为明帝,实则是景生的后君,就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也无人诉说,明霄上无兄长,仅有的亲生弟弟也因恶行昭著而被明霄手刃而死,身为南楚王太子,明霄也没有什么朋友,此时面对衡锦,一个年长的陌生朋友,他倒觉得不妨畅所欲言一番。
“嗯?”听到明霄的问话,衡锦猛地愣住,他的手指轻击桌案,困惑地苦思冥想,“萧公子是和家里的娘子闹别扭了吧?”衡锦小心地问着,额头上早冒出了细汗,他这个只爱男人的男人,又从未婚配,哪里说得上男女之间的婚姻之事!
明霄闷闷地点点头,轻声说道:“ 是呀,本来很小的一件事,只是一个误会,他却看得很严重,想东想西,揪住不放。”
衡锦一听‘误会’俩字就立刻皱起眉头,他对男女之情虽然没有经验,却也深知误会是一切感情的大敌,“萧公子,若是真有误会还是要及时澄清,误会不分大小,若不澄清,小误会也能变成大祸害。”衡锦的胸中滑过锐痛,锥心刺骨,——不知他自己是否被误会误尽终生?
明霄抬起眼眸,感激地点点头,“先生说得有道理,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只是只是”明霄为难地嗫嚅着,只是一直以来都是景生主动向他示好,他还从未低三下四地去和景生认错,更何况这件事景生也有错。
“只是你面子上过不去,对吧?”衡锦一看明霄踌躇的模样就猜到了事情的关键,“你是男人,肚量大,解释一下误会的原委也不丢脸呀。”衡锦尽力体会着夫妻相处的意境,却依然摸不着头脑,只能就事论事地评说。
明霄心里嘀咕:——景生也是男人呀?没成亲前景生的肚量也挺大,除了对许君翔(追求明霄的南楚将军)不以为然好像并未对他严查狠揪过。
衡锦想来想去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句话,他一拍大腿,“萧公子呀,我听人说和娘子闹别扭是闹不赢的,你对也是你错,你错则是大罪呀,你还是赶紧将误会说清楚吧。”衡锦近乎同情地看着明霄,老天保佑,幸亏他喜欢的是男人,应该没有这么麻烦!
明霄听得哈地笑出声,想想景生的样子再想想娘子二字,明霄不觉暗暗咬牙,一定要找个机会将景生掀翻,让他也尝尝‘娘子’的味道。
“嗯有道理有道理先生说得十分精辟我家里那位确实就是如此的,仗着比我年幼,为所欲为,嗯”
衡锦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擦拭着,第一次觉得如此窘迫,“看得出萧公子和你娘子十分恩爱,那你就要迁就她呀,万事以她为重,对她言听计从。”衡锦的声音渐渐低沉,他的过往可能也曾有过一个情人,自己也曾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吧?不然自己怎么能想到此节呢?
明霄眼神一暗,“没有成亲前是这样的,但如今有了孩子,感觉全都不一样了。”以前景生对他真是小心翼翼,何曾质问过他。
“所以说不能成亲呀。”衡锦感慨万千,却一下子发现自己说走了嘴,立刻轻咳一声,“咳咳当然成亲也有成亲的好处咳咳”他可不知道成亲的好处是什么。
就在这时,小二将饭菜陆续端了上来,衡锦松了口气,天宝也手舞足蹈,终于可以只吃饭不说话了!
“爷们儿要不要酒?”小二讨好地望着明霄,眼光又不敢落到实处,只虚瞄着。
“先生可要饮酒?”明霄看向衡锦,衡锦微一沉吟,摇摇头,“还是算了吧,不然你一会回家,满身酒气,你家娘子更要生气了。”
明霄和小二都嘴巴半张,呆视着衡锦,明霄窘得想钻桌子,小二在心中咂嘴不已,感情这位俊秀的公子爷还是个惧内的主儿呀。
“不妨!”明霄赌气地吩咐着:“上一小壶涞河醇,先生还没喝过吧?”
“涞河醇?”衡锦摇摇头,“没有,塞外都是大麦酒,还有马奶酒。”衡锦的鼻端莫名地漾开一股桂花香气,他困惑地皱起浓眉,——他喝过桂花酒吗?
等酒菜齐备,明霄反而没了饮酒的兴致,只略喝了两杯算做尽了地主之谊,衡锦也不介意也不劝酒,自己自斟自饮,乐得自在。天宝最开心,吃得不亦乐乎,小腮帮子鼓鼓的,本来明霄还要喂他,小家伙却全不用人伺候,自己拿着小调羹自给自足,明霄心里七上八下地惦记着景生,吃得意兴阑珊,他想不通为何景生还没有找到此处,以景生的轻功,断没有追不上他的道理,除非景生根本就没有追出来,他还口口声声说担心自己的安危!明霄虽然对与景生发生争执感到自责,但也有无法释怀之处。
“先生准备下榻何处呢?”明霄关切地问着,南楚在东安设有驿馆,但他个人却无私宅,也就不能像在夏阳时为衡锦父子安排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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