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哀声长叹,眼睛也不看何薰,只将酒盅捏在手里反复旋转。
呼和洵和南真迅速对视一眼,又都若无其事地拿起酒盅,“杜贤弟,你就不能请他们通融通融?”
景生连连摇头,再次趋身向前,几乎靠在桌上,声音低得近似耳语,“这不过是官家的借口,以前也有过延误,都不妨事,怎么这次就突然发难了?”
“是呀?怎么回事呢?”南真和呼和洵已被他的神态语气调动起全部的好奇心,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听说如今国库空虚,三国统一后朝廷的银子流水价地花出去,连个回音儿也没听见,如今三国已定,朝廷在武备上就要紧缩开支,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商家了,白白担了风险,还要赔款。”
“——哦,原来如此。”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微微点头,脸上却不露声色,“杜贤弟是发愁赔款吗?”
景生摇摇头,神情烦闷,“赔款倒是小事,我自己就能拆借出来,关键是这批火器,压在手上实在是烫手呀!”
“杜贤弟就没试着找找其他的买家?或是干脆白送给朝廷。”呼和洵并不急于表态,他举起酒盅放到唇边,不喝,只微抿着。
景生坐直身子,沉声说道:“大华商行的规矩一向森严,只认货只认银子,不认人,这批火器是我的买卖就得由我吃下去,若是吃不下就只有死路一条。白送?朝廷倒是想要着呢,可这巨额货款叫我如何筹措?行得通的买家屈指可数,北句丽如今闹饥荒,买不起;东夷有海寇,不能卖,实在不行,我就准备转运到满剌加去,换一船贵重香料,只是要等到入冬,如今风向不对。”
“哎呀,小杜,我倒不知道你在发愁这个,不妨事,不妨事。”明霄连连摆手,唇上漾开一丝轻笑,晶莹的面色变得更加明亮。看得呼和洵呼吸凝滞,眼神恍惚。景生见了不觉攥紧拳头,恨不得立时扑过去将他揍个满脸开花,脸上却不露声色,只微带诧异地问道:“萧贤弟有什么好路数吗?快说来听听。”
明霄也不急,拿起桌上的牙骨折扇慢慢打开,轻轻扇着,颊边的碎发丝丝缕缕,亲吻着玉色肌肤,“你还不知道吧,东夷的幕府将军换人了,就是半个月前的事。”
——呃!明霄的秀逸风范加上他说出的重大消息绝对震撼人心,这次连呼和洵也不能装做无动于衷了,他们一直身处大漠,对于东夷这个东海岛国本来就没有太多认知,但因东夷海寇猖獗,常年骚扰明华沿海,令呼和洵颇感欣慰。
“换人了?原来那位昌吉五十郎一直暗助九州列岛的海寇进犯咱们领海,不知这次换了谁?”景生惊问,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他侄子昌吉门兵卫发动兵变取他而代之了,昌吉门兵卫一直反对他叔叔纵容海寇,如今更是大张旗鼓地清剿九州流民,他派了特使去南楚求助,希望和南楚协同海防剿灭海寇,你的那批火器可不用发愁了,这位新的幕府将军正愁没有火器呢。”明霄侃侃而谈,态度淡静宁定,令人不由得深深信服。
丘林南真眼神闪烁,睃视着明霄,沉吟地问道:“萧公子的消息真是很灵通呀,林某佩服。”
景生侧眸看向南真,又看看明霄,神色敬畏,“林兄,你可知道兵部尚书萧寒?那可是咱们萧贤弟的咳咳呵呵呵”景生并不说透,只咳咳,呵呵地含混过去,使明霄的身份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心底巨震,连连惊叹,没想到多日的筹谋奔波竟着落在这位秀丽如仙的少年身上,没想到此萧就是彼萧,他竟是自己仇人的子弟!
“失敬失敬,怪不得萧贤弟消息这般灵通。”呼和洵再次向明霄抱拳致意,犀利的眸光里暗藏深意。
景生的脸上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却在谋算如何刺瞎呼和洵的双眼,他故作姿态地吁出口气,“真是太好了,及时雨呀,萧贤弟,此事就拜托你从中引荐了。”说着景生就望向呼和洵,再次举起酒杯,“来来,何兄,我再敬你一杯,我这里还有一批瓷器,绝对不是大路货,花色”
“杜贤弟”景生正要继续推销那批‘子虚乌有’的瓷器,就被丘林南真出言打断了,“杜贤弟,瓷器咱们以后再谈,关于那批火器,我们也颇感兴趣。”南真早已得到呼和洵的默许,此时双眼放光,紧紧盯着景生。
“呃”景生似乎有点吃惊,为难地顿了一下,半晌后才又开口:“林兄,是我刚才病急乱投医,大意了,现在才想起来朝廷严禁武器出关,别说是这些新式火器了,就是一支箭一杆矛也运不出去呀。”景生遗憾地频频摇头,“唉,真是可惜,这批货就在东安,要是真能往关外走倒是方便。”景生又叹口气,随即便转头看着明霄,感激地笑道:“萧贤弟,你且容我将货再运回夏阳,用不了太多时日,等你帮我引荐了东夷卖家,就可立刻装船运往东夷了。”
“杜贤弟,慢,慢,咱们还有得商量呢。”景生的一番做作已使南真沉不住气了,他站起身,走到景生身边坐下,才吸口气就惊异地微眯起双眼,也顾不得谈火器,只轻声问:“杜贤弟用的什么香?竟是我闻所未闻的,嗯,真是绝品,难道是你自己配的,又或是”南真俯首靠近景生,一副沉醉的模样,“或是你身上天然的味道”
明霄坐在景生的另一侧,看到此情此景,简直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将林南揪起来直接从楼窗里扔出去,就在这一瞬,他多多少少体会到那天景生疑神疑鬼,嫉妒如狂的心情了,“咳咳小杜,你放心吧,我去帮你和东夷特使接洽,争取在时间上多宽裕几天。”明霄心里又急又气,话却说得四平八稳。以后真要打听清楚了才带景生出来办事!
“萧贤弟,你先莫急,也许我们就能吃下这批货呢,到时候一样少不了你的好处。”呼和洵眼看明霄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担心做不成生意少了好处,立刻开口宽慰,心里却荡起一波波残忍的喜悦:——宝贝,你且等着吧,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战神
景生看看对面的何薰,身体不易觉察地往明霄身边挪了挪,林南身上的酒气已经令他感觉窒息了,“何兄,你若是能吃下这批货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朝廷把得严,这种货要想运出关可是千难万难呀,我是一点门路也没有,唉”
呼和洵双眼低垂,半晌无语,就在南真再次靠向景生时,他忽地抬起眼睛望向明霄,唇边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萧贤弟,你的身份特别,你看,是不是可以帮我们找找门路,何兄必有重谢。”
‘重谢’二字沉甸甸地从他的唇齿间蹦出,似乎颇有分量。明霄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回望着何薰,嗬嗬地笑了,“呵呵何兄,谁不爱银子呀,我就是有命挣也要有命花呀。萧家门规森严,真若被人揪出错儿来,轻则撵出家门,重则就是一个‘死’,我就是个没用的二世祖,平时喜欢给朋友帮帮忙,可没本事真去挣什么好处。”
呼和洵听了虽觉失望,但一见萧鸾那微醉明丽的模样,一时的沮丧也被抛到脑后,真恨不得此时就将他掠回大漠,据为己有,“也罢,此事就不麻烦萧贤弟了,好处还是少不了你的,能认识你已经谢天谢地了。”
呼和洵的声音里已带了三分的暧昧,七分的渴盼,景生的双手放在腿边,死死地攥着椅子扶手,心里恨得红了眼,——何氏的面子简直天大地大,明华双帝同时出场陪他玩游戏。
“何兄,你看这批货”景生此时只想快快了解,将猴子们装进口袋系上绳子。
“什么货?”南真眯眼笑问。
“一百枝短铳,一百五十枝长铳,外带弹丸,地地道道的西夷货,两位兄台明天就可验货。”景生说得干脆利落,“我只负责运到朔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如何出关,我一概不负责,不过”景生眸光一沉,面色变得极其凝重。
“不过什么?”呼和洵坐直身子,紧盯着对方。
景生深吸口气,“不过有一条要讲清楚,这批货何兄可运到西域卖给任何城邦小国,只是不能卖给东朔和西朔。”
“哦?杜贤弟与北朔有仇怨?”呼和洵手指轻击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景生。
景生点点头,表情痛楚,似乎不欲多说,呼和洵和南真了然地对视了一眼,“放心吧,我们也不想惹这个麻烦,这两家给谁都不合适,还是谁也不给最便捷。”丘林南真微笑着应允,随即便侧眸盯着景生,一边鼻子轻吸,“杜贤弟,明天你带我去看看货吧?”
景生强忍着皱眉的动作,谨慎地回道:“我看咱们都不要出面,只派得力信得过的下属去验货,可好?”
“嗯甚好”呼和洵频频点头,心里也暗赞此人心思缜密。
景生急于要走,一点都不想再耽搁,随即便和他们商量看货的时间和地点,刚刚商量完,明霄就‘哎呀’一声惊叫起来,玉秀的脸上显出一副惶急的表情,“糟糕,糟糕,光顾着开心竟忘了时辰,糟糕”
明霄慌慌张张地咕哝着一边站起身,“各位失陪了,我需先走一步,哎呀,迟了迟了,这都什么时辰了。”
在座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愣,景生同情地摇摇头,“萧贤弟,你今晚恐怕要糟,唉,你还是快快回府吧,跪个一夜半夜的,也许能求得一个减刑,可别再耽搁了,我也得想辄了,不然家里那位也不好交代。”景生说着也站起身,歉意地冲着惊怔不已的那两位连连躬身,“得罪了,得罪了,您二位请一定多多包涵,在下也要先行一步,帐已经会过了,今日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