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离脸上的笑意一顿,他看定了她的眸子,良久才轻声说:〃罗衣,不可以。〃
〃渊离〃
〃不可以〃渊离伸手将她拥在怀里,轻轻吻了她的耳鬓,〃罗衣,有这半年,我就已经足够了。〃
〃渊离〃
?那间,她流下泪来,紧紧搂住他的腰,〃不要这样说丧气的话,你还活着,还有呼吸,还有体温,你还会跟我说话,不要吓我〃
〃总有一天,咳咳这一天会来的〃渊离轻抚着她细碎浅短的头发,挨着她蹭着,说:〃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想回到在战云城的那些日子,看着你,生机勃勃地为生活而奔波,神采飞扬,风华万千那时候,我就不该,将你从战云城中带了出来,不该,带你到蘅芜山里,不该辜负了你〃
渊离缓缓将她推开,手搭在她肩上,笑得让人撕心裂肺地疼:〃或许,我走错了第一步,以后,步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到了这样的结局〃
渊离顺着她的手臂下滑,拉住她的手说:〃我的罗衣,天生就是不该被人小觑的女子,又怎能,在你身上留下那一个污点,惹后人诟病〃
所有的罪责,由我来承担,所有的过错,由我来担待。这世间之人,我就只求你一个,可以睡得安心宁静,可以笑得灿烂夺目,可以哭得尽情尽兴,也可以爱得干脆洒脱。
我爱你,所以,对不起。
渊离搭着她的肩,慢慢跨下了石龛路。
与那一年相同的布局,相同的布景,她却长高了些,步子迈得不需要像以往那样大。
暗河仍旧给人一种神秘的气息,牙宗怪仍旧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然而所有的观感,全部都赋予她一种名为〃恐慌〃的感情。
恐慌。
她恐慌的不是这深沉阴暗的帝陵,也不是那不知来源不知去处的尽头,更不是那呜呜的风声,亦不是那獠牙伸展壁头的牙宗怪。
是她身边的那个,越走,行动越缓慢的男子。
他一直固执地指着前方。
罗衣扶着他,她想蹲下身去背着他往前,可是她记得,他说想要跟她一起再走这一段路,他想弥补当年没有走完的遗憾。
他想牵着她的手走到他所说的尽头。
她忍着泪,步子迈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身上压来的重量越来越让她承受不住,更加让她承受不住的,是她心里一波一波蔓延开来的恐慌。半年的日子显然太短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在仅仅半年的日子里,将他在她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一一镌刻。
仍旧留在她身边的人还有谁呢?
她身边的人,要么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弃她而去;要么却是与她渐行渐远,再也寻不回当初相处的坦诚。唯独一个他,倾尽心力爱上,眷念上的男子,却也要跟她说再见了。
而且是在她的面前。
〃我曾经,有过一个很美的梦。〃
他忽然开口说道,声音绵延悠长,带着一分唏嘘,一分喟叹,一分无奈和一分感伤。他说:〃我梦到,你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笑颜如花地向我走来。我穿着新郎袍,周边喜庆装点,鞭炮奏鸣,人群欢呼,祝福无限,我牵住你的手,许下百年好合的誓言。罗衣,你好美,眉如远山,黛笔轻勾,可风华万千,也可清秀婉和。是我没有那个福气,这一生终究不能牵了你的手,和你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渊离〃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条路那么难走,每走一步便是万箭穿心的疼痛。她却也奇怪,为何这样也那么轻易地走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间较大的石室,地陷下沉,中间一张散发着寒气的玉床,周围遍是鲜花,灯火明亮,璀璨绚丽,不似在地底之下。
然而才走到这石室,渊离便说出这一段话,随即吐出一口血来。
罗衣忙惊呼:〃渊离!〃
他却朝她一笑,道:〃无碍,被担心。〃
他伸手一抹嘴角,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拉住她的手走到了花丛之中。
他坐在了上面,也让罗衣坐在了上面,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笑说:〃罗衣,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渊离〃她泪如泉涌,不住点头:〃我原谅你,我原谅你,我什么都原谅你〃
〃原谅我就好〃
他粗喘了两口气,又从嘴角溢出了鲜血。
刺眼的颜色像是潮水一样冲击着她的眼睛。
渊离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定定地看着她说:〃带你从战云城走,是我自私,想要利用你,为大楚所用。我身体羸弱,不堪重负,终究抵不过楚战护你之心,所以才让他将你带走。楚战不杀我,不是因为,他不想杀,只是因为,我的身份摆在那里,我是父皇,最后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楚战不敢动我父皇看似对我不起,对母亲不起,却是真心想让我成为他的继任者,然而,终究是世事无常〃
渊
离猛咳了两声,震惊中的罗衣再也顾不得,伸手抱住他,拍着他的背,心中似浪潮拍击海岸,一刻也不得安宁。
渊离说:〃这是我的报应,利用你,却情不自禁爱上你。罗衣,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我不恨,我不恨!〃看着从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紧紧搂住他说:〃渊离你不要有事,我不恨,我一点都不恨,你要好好的,你好好的〃
〃罗衣〃
他靠在她胸前,用尽力气仰头看她。
〃忘记我〃他说:〃下一辈子,也不要,记得我你要,好好的活〃
他的手才聚到一半,却再也举不起来了。
眼看就要落下,却被罗衣一下子握住手腕,贴上自己的脸。
她仰天大哭:〃渊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21章留
不知不觉之间,寒冬就已经来了。
罗衣坐在草屋之中,对着手掌哈了哈气,然后合上双手使劲搓了搓。
她面前摆着平平整整的宣纸,她正在日复一日地抄写着这半年来渊离写的那些文字。
一笔一划,一勾一挑,都是他留下的印记。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月了,伏案抄写也已有两个月了。
四宛站在草屋外头的秋千架边上,望着窗口那儿透露出来的淡雅宁婉的人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敲了下门,听到罗衣传来声音道:〃请进。〃
四宛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门去。
罗衣从桌案上抬起头来,对四宛笑笑,说:〃今日天气不错,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四宛没去带着马儿遛遛?〃
四宛却是笑不出来。
他轻声开口说:〃孟小姐,不,楚夫人,你该出山了。〃
罗衣脸上笑意一顿,良久才别开脸,淡淡地说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公子临终前有交代过我,尘归尘,土归土,他走后,孟小姐应该回到你自己的地方去。〃
四宛顿了下,道:〃楚夫人,我送你出山。〃
〃我说了,我不走。〃罗衣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静静地看了会儿窗外已然显了萧瑟之景的蘅芜山道,半晌才道:〃他不是离世,而是离开,或许有一日,他还会回来。〃
〃楚夫人,他回不来了。〃
四宛沉痛地看着她说道:〃潜叔说过,公子就只得半载光阴好活。帝陵处晕厥,是他离世的前兆。公子不愿楚夫人看到他身死之景,潜叔带走公子,也不过是全公子临终夙愿。〃
〃好坏都由你们说。〃罗衣轻笑一声:〃一日未见他,我就一日不离开。他生也好。死也好,不见到他。我决计不走。〃
罗衣眼角潮湿,她转过身来,认真对四宛说道:〃他还没有死,我能感觉得到。〃
四宛不忍直视,别开眼说:〃楚夫人能等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四年?〃
四宛转了身看向院中。低哑开口说道:〃即使知道是错误,从一开始楚夫人就不该和公子有深交。如今公子已去,夫人也下山返回战字营中去吧。楚将军势如破竹直捣帝京,天下的悠悠之口他怕是要堵不住了。〃
罗衣身形一顿。四宛轻声说道:〃这片江山,归属于谁,从来都不得我们的控制。尽力去争。去抢,去夺,也终究会有个结果。夫人,楚将军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身为其夫人。你不要留在蘅芜山中寂寂无依。半载的时间,终究就够了。〃
罗衣缓缓退桌案前,顺着那把藤椅坐了下去。
四宛低声说道:〃夫人收拾收拾吧,明日我来接夫人下山。山下一切都打点好了,夫人不必忧心。〃
四宛话毕。原地站着等了许久,终不见罗衣回应。便也低叹一声,转身离开。
罗衣怔怔地看着窗外本明亮的光线渐渐暗淡。
夜晚即将来临,四周灰暗,草木鸣音。寒风呼啸的日子终究又撕开了披着丰收外衣的深秋粉墨登场了。
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
她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变暗,她才慢慢起身,如同九旬老妪一般摸索着点了油灯,缓缓打开那口箱子,伸手探去,摸着那一袭大红的嫁衣。
冰凉的触感刺激的她整个人直哆嗦,可她固执地在那上边流连忘返,缓缓闭上眼睛。
那一日,渊离晕厥过去,她以为他死了,颤抖着手却仍触到他有些许呼吸,那时她狂喜之至,想要叫醒他,却又不敢妄动。
直到潜叔走到她面前,吩咐咸柯从她怀里抱了渊离离开,她才敢挪动步子,急切地问潜叔:〃他怎么样?有没有事?什么时候能醒?〃
她以为咸柯抱走渊离,是要给他疗伤治病,可是潜叔却对她摇头说:〃带走他,以后,你们再不复相见。〃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草屋之中,潜叔再次告诉她:〃公子大限已至,孟小姐节哀。〃
可她没有看到他的尸体,只凭一个人告诉她,她如何相信?她不能相信!
她在这草屋之中执着地等着,一日复一日的失望,一日复一日的恐慌,可仍旧不能就让她这样放弃掉。
即使每一个晚上她都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冻人,即使每一天她走到秋千架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泪盈满眶,即使四宛和咸柯来过不止一次告诉她渊离已死她都不相信,她都不肯相信。
今日,四宛再次来了,却抛出一个她无法忽视的名字。
楚战。
她的丈夫,战字营和南方军一方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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