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支走那名小花旦,将莫青荷搂到自己身边,回头对陈宗义戏谑道:“陈兄,我刚刚被你的人狠狠教训了一通,你说,你是不是该负一点责任?”
陈宗义行了个拱手礼,打哈哈道:“宠坏了,早管不了他喽,沈兄别笑话陈某偏心,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担待云央些。”
他与杭云央在沙发落座,沈培楠朝后一扬手,立刻有下人递来雪茄盒子,陈宗义姿态优雅的抽出一支,先检验上面的烫金字样,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正宗古巴货,连我那儿都没有的好东西,沈兄好品味。”
他审核了雪茄的质量,这才微笑着点头应允,下人立刻上前点火。
沈培楠被他的举动弄的心里不痛快,讽刺道:“陈兄过谦了,你没有这样的货,难道你的船队歇在日本港是为了捞乌贼?恐怕在你那里,不仅烟草,就连烟土都是数一数二的好。”
陈宗义靠在太平洋组建船队,进行走私生意起家,目前贩卖军火赚黑钱,几乎人尽皆知。最近又发生了一启大事,他的七八艘渔业远洋船在进入上海港时被沈培楠的兵截获了,兵匪们雁过拔毛,打算收些好鱼给营地加菜添秋膘,偏偏一番搜检,在船舱暗层发现了大量烟土,相机,手表等走私物品,士兵们自以为捡了便宜,便先行将船扣下,发电报来向沈培楠邀功。
沈培楠平时很愿意让手下刮一刮这些无良商人的油水,但听说是陈宗义的船,立刻将渔船就地看押,货品转移至军需仓库看管,顾不得枪伤没好利落,在家摆开牌局,托莫青荷给杭云央带话,静等陈宗义上门。
陈宗义深谙沈培楠想要谈条件的心思,马上带杭云央前来拜访,他不问罪,不打听货品的下落,每天兴趣盎然的与沈培楠玩桥牌,说话恭敬礼貌,大有与他比拼耐性之意。
经过快两星期的僵持,上海港的水产早已经被士兵瓜分干净,他终于从沈培楠这里听到一点关于船队的口风,借坡下驴道:“沈兄抬举陈某了,众所周知陈某是本本分分的鱼货商人,沈兄检查过我的船,自然知道我的人品。”
他吐出一道青烟,架起二郎腿,露出锃亮的名牌皮鞋,满面春风道:“这七八条船都被沈兄扣着,没法做生意实在辛苦,秋天螃蟹正肥,这几船货呢就当犒劳士兵,希望沈兄高抬贵手,就算不看陈某的面子,也别让莫先生的宝贝师弟因为我的资金问题,连喜欢的衣裳都不能买嘛。”
沈培楠对那几船烟土没有兴趣,他看上了陈宗义的运输渠道,此时听他主动服软,便招呼金嫂沏了一壶好龙井茶,亲自给他斟了一杯,不动声色道:“陈先生的货,我并没有动过,一直等机会完璧归赵,今天陈兄既然提出来了,我倒是有个请求。”
陈宗义做了个请讲的手势,沈培楠沉吟道:“钱呢,是个好东西,大家都爱,但沈某是个当兵的,比起钱,更喜欢收集枪支弹药,今天想与陈兄谈个生意,若陈兄满足沈某的要求,别说我分文不取放保护你们通过上海港,以后只要是陈先生的船,一直开进重庆也没有问题。”
自从北伐结束,国民党高层一直暗中参与各项地下生意扩大产业,沈培楠最近名声不好,陈宗义本以为他会要求借用商船往国外转移资产,但没想到他竟要买军火。
朝周汝白和戴昌明所在的牌桌瞥了一眼,陈宗义压低声音对沈培楠道:“军火买卖风险太大,赔本的生意我不做。”
沈培楠懒懒的吸了口烟,朝老刘一努嘴,老刘早准备好,打开一只皮箱,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一排排黄澄澄的金条,沈培楠道:“这是订金,我要的数量多,等货到了,我按黑市均价付款。”
陈宗义眼睛一亮,暗自忖度金条的数量,仿佛下定决心,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道:“好,沈兄是个爽快人,我喜欢,这生意我接了。”
沈培楠摆了摆手,让老刘将皮箱撤走,又从衬衫口袋掏出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片塞给陈宗义,用外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如果有吗啡,你运进来多少我要多少。”
陈宗义一怔:“要那些做什么?”
沈培楠露出一丝“不要问”的暧昧笑容,似乎在暗示他这属于个人问题,适时私贩毒品的高官不在少数,陈宗义不想打听太多,跟着笑了笑,沈培楠用余光发现老刘正盯着自己,便提高了声音道:“还不是因为汪先生要回国,国内安全隐患太多,早打算起来嘛。”
两人交谈甚笃,杭云央却一会玩弄扣眼,一会摆弄戒指,实在无聊的发慌,终于忍不住使劲拍了一把陈宗义的手背,责备道:“你到底有完没完?明明说好陪我来见师哥,又一会儿美国一会儿日本的,我师哥懂道理,不像你只知道往钱眼里钻,要是再连累我惹恼了他,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宗义正打开钱夹,取出夹层放的一小袋吗啡给沈培楠看样品的纯度,听闻此言,立刻揽着杭云央的肩膀赔笑点头:“好好,不说了,都听你的,我家云央高兴,我就高兴。”
他果然立刻中止与沈培楠的交谈,转头与云央亲热,偏云央像个刚受了冷落的小媳妇,扭着身子生闷气,任陈宗义怎么赔礼道歉也不太搭理他。
莫青荷没想到陈宗义这样身份的人,对杭云央竟宠到这种地步,他含笑看师弟与情人如胶似漆,想起师弟的自私世故和陈宗义的见风使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话,叫做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两人都不是好货色,做一对鸳鸯倒令人羡慕。
他低头喝了口茶,噗嗤一声笑了,心道如果组织派他去监视陈宗义,现在不知省了多少事,他绝对不会爱上这种人,也绝对不会浪费精力跟他生气,更不可能花时间谈论梦想与信仰。他微笑注视师弟甜美的笑容和娇嗔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像玉乔,不由喟叹一声,心想当初沈培楠对他一定比对自己珍视百倍,两人依旧没有长久,自己既不顺从又不听话,不知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他性格里入戏的一部分忽然让他感到失落,静静把脑袋枕在沈培楠肩头,轻声道:“几天没好好跟你说话了,你今天陪我吧。”
沈培楠嗯了一声,看出莫青荷在为戴昌明邀请交际花的事不悦,不打算纵容他,便提醒道:“我对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么?”
莫青荷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心里唯一的一点希望也寂灭了,在心里回应道你一遍遍提醒绝不会与我谈感情,让我不要爱上你,偏又对我好,难道当我的心是铁打的么?他没胆量问出口,应了一句:“都记得。”便不说话了。
正好老刘端了一盘洗净的草莓上桌,见两对情人各自含情对视,模样个顶个的俊俏,客厅背景又奢华宽敞,便端着玻璃盘子赞道:“真好看,可惜家里没有照相机,要不然拍一张相片刊登在杂志上,一定比那些模特还漂亮。”
陈宗义挑了一只最红的草莓,摘掉叶子递到杭云央嘴边哄他,闻言笑道:“我和云央天天没有正经事倒罢了,难道沈兄堂堂师长要出去出卖色相赚外快吗?”
这下子连周汝白与戴昌明也禁不住笑,扔了手里的牌跟过来吃草莓凑热闹,故意站在老刘身后,打量四人的相貌,周汝白摇头道:“这话不对,凭我在巴黎练就的艺术眼光,莫老板杭老板,加上陈老弟三个人都白净的能掐出水来,顶数培楠一副武将模样,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应该剔除在外。”
沈培楠吞了只顶大的草莓,笑道:“剔除就剔除吧,我最近天天上报纸,哪有一件好事情,弄得看见照相机就恨不得躲起来。”
戴昌明是个最喜欢风流八卦的人,一眼看见陈宗义刚才给沈培楠看吗啡样品,扔在桌上忘了收的钱夹子,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叫起来:“说到相片,我可发现了一件新鲜玩意儿!”
没等陈宗义下手,钱夹已经被戴昌明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立在脸前不让大家看到,露出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打量杭云央道:“你可真是文明人,这种相片天天摆在陈兄眼前,不怕他一看见就上火,把生意都耽误了么?”
杭云央是最开放的人,不以为意道:“看你像得了宝贝似的,在座的都是男人,难道我会像大姑娘一样害羞么?”说着抢过钱夹子扔在桌上,随大家传阅,莫青荷扫了一眼,竟是杭云央一张极其艳情的半身小照,女装打扮,只穿了一条绣青鸾鸟的红肚兜,露出雪白的臂膀,眼神放荡,从眼角眉梢里透出一股风流味,仿佛随时都可以拐去上床似的。
莫青荷现在已经习惯了师弟的做派,啧啧笑着拿一柄羽毛扇子打他,杭云央一面闹一面躲,三蹦两跳到沈培楠身边,现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又去摸他口袋里的钱夹子,娇嗔道:“我倒要看看师座的钱夹子里,师哥是怎么个样子,要是让我看到裸体相片,我要好好取笑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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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云央与沈培楠好过;怎能不知钱夹里放的根本不会是莫青荷的相片;而是那位早逝的旧爱?此时故意戳人痛处,实在因为想要提醒他不要痴心错付;杭云央被生活磨砺的早熟而自私,对此类低到泥里的爱情很不认同;但他又实在敬爱这位师哥,眼见他要为沈培楠的冷情而伤;不管后果如何,冒冒失失的先冲了上去。
莫青荷看见钱夹要被拿来公开;立即急红了眼睛,拼命给沈培楠使眼色。
沈培楠皱起眉头躲避杭云央的围堵,但左臂伤口未愈;没两下便败下阵来;让钱夹子落在了别人手里。
杭云央得手,孩童似的嗳了一声,将钱夹反扣在手心里,对莫青荷嬉笑道:“师哥,咱们说好了,要是他没放你的相片,我可再不允许你吃亏对他好了,我非要把你绑回家,要么沈先生登门赔礼,要么我替你介绍一位温柔的好伴侣,让他自个儿后悔去吧!”
陈宗义不明白三人的心思,只认为杭云央笑笑闹闹很是可爱,便绕到他身后,两手从后面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