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装山河 作者: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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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装山河 作者:君子在野-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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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反剪着陈宗义的双手,往花墙一按,爬山虎枯藤被压得喀拉乱响,莫青荷回头看了看,见没有别人在场,压低声音道:“作为朋友,我想提醒您一句,跟日本人走得太近,您的处境会很危险。”
  他很想给这名叛国者一点血的教训,但想到出发前,老谢曾经无数遍嘱咐他,没有组织的指示,任何任务之外的行动都不能草率决定,他便把手枪掖回后腰,说了句告辞就想脱身,不料陈宗义根本不畏惧子弹的威胁,狼狈的转了个身,半屈着腿站起来,对着莫青荷的背影喊道:“莫老板留步,我有话对你说!”
  他的头发沾满了碎叶子,西装染了黑泥,使劲吞咽口水,像在努力组织语言,又好像在忍住胃中汹涌的吐意,低声诉求道:“莫先生,我也不想把沈兄给卖了,把杭州城卖了!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为日本人办事我就得死,连我的家人也得一块儿死!我得保住这一份家业,更得保命!你与云央的感情那么好,你一定了解我的苦衷。”
  莫青荷冷哼了一声,心说如果他认同你的想法,今夜也不会走失。陈宗义喋喋不休地说道:“你骗不了我,你知道他在哪儿,告诉他我在找他,这个时候在外面乱跑太危险了,只有在我身边才安全,你让他回来,今夜的事我全不追究,你劝劝他,让他回家,啊?”
  他抬起一双涣散的醉眼,一蓬秋草似的头发被雪打湿,湿漉漉的贴着额头,说完这些话,眼中的神色全然被痛苦占据了,摇晃着转了个身,一步一拐的走向汽车。
  莫青荷望着他拖在身后的两排脚印,突然唤道:“陈先生,我也问你一句话,你真要搜捕沈哥的家人吗?”
  “他们要脸,我要命。”陈宗义的脚步停了一停,回头冲莫青荷递过一个凌厉的眼锋,“这种时候,陈某人可顾不了什么朋友情谊,如果你也是来报信的,就让那老太婆早点滚,别被我看见。”
  汽车逐渐开远了,马路被空茫茫的白雪覆盖,两道车辙向远处延伸而去。莫青荷隐藏在花墙的阴影里,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险些失了方寸,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慢慢呼出一口白气。
  他得走了,现在茶社无法通讯,也许上级组织已经转移了,走时可能遇上了些许阻碍,导致他们没来得及通知自己。他得先追上原野的队伍,暂避一两天,等城中情形稳定,再回来查看有没有新的接头信息。
  然而,另莫青荷没有想到的是,他抄小路,七拐八拐地绕回沈家的后墙,却在另一条街道又看见了陈宗义的汽车。
  莫青荷躲在一条漆黑而狭长的小巷子里,只要出了巷口,马路对过斜插过去就是沈家大院的后门,再不远就是原野他们离开时走的那条路了。巷口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将覆盖地皮的薄雪映成一块方方正正的光明之地,一辆深枣红色的大轿车安静的停泊着,车鼻子也落了一层细霜似的雪屑。
  莫青荷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转身就想走,却听见巷口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仿佛是许多人正列队跑来。
  越下越大的雪让周围的一切都格外寂静,静得甚至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呼吸,莫青荷将自己变成一道贴着墙的薄影,偏着头朝外查看。
  来者是一群身穿黑制服的宪兵,一个个都穿着大皮靴,胸口挂着日租界的通行卡,这一拨乌鸦似的人围着陈宗义,听他咬牙切齿的发布口令:“就在这附近,给我搜!把所有院子的锁都砸开,只要有活人,不管知不知道沈老太婆的下落,通通带回去!”
  “找到杭少爷赏一千大洋,要是找到了又让他跑了,集体罚三个月薪饷,务必把杭少爷毫发无损的带回来,谁要是误伤了他,立刻毙了!”
  宪兵队大声领命,各自分头散去,陈宗义留在原地,在巷口的光明里穿进穿出走,无力地倚着路灯,点燃一根香烟。
  两名宪兵守在他旁边不走,陈宗义一抬头,气急败坏的大喊:“你们两个饭桶还留在这做什么,赶紧去给我找人!”
  “国军城防队离这里不远,我们要是都走了,先生的安全问题恐怕”其中一名低着头,不敢看陈宗义要喷火的目光,另一名踩了他一脚,两人不再争辩,两脚并拢转身,紧了紧背上的步枪,却正冲莫青荷藏身的小巷来了!
  莫青荷将长袍在腰间打了个结,掖进裤子里,往后退了两步,加速助跑,他的身体灵巧如野猫,脚尖在身旁的一只破竹筐上一点,单手扳住墙头,腰部用力,下半身在空中荡了个半圈,无声无息的翻过矮墙,只露出脑袋往下张望,等两双大皮靴的跺地声都消失了,他才撑回墙头坐着,观察一会周围的形势,一翻身无声落地。
  他躲在小巷的阴影里,远远注视着陈宗义低头踱步的身影,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他一直认为陈宗义极端的宠爱云央,就像他今晚保证过的一样,但看这架势,他是要不管不顾的抓云央回去了!如果他在卖国之外还要威胁云央的人身自由莫青荷掏出怀表估算了时间,俯身摸出一柄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开始屏息凝气的等待。
  他还能逗留一个钟头,如果一个钟头之内,这群人找到了师弟,如果师弟不愿意遵从他们的意愿,莫青荷想,他得带云央走,同一个戏班的孩子都没有亲人,师兄弟就是彼此的亲人,他得履行当这么多年缺失的作为哥哥的责任,他得带他的宝贝师弟安全离开!
  他回想着云央离开沈家时反常的言行举止,越发感觉不放心,直后悔当时没问明白就让他慌张的走了。他了解师弟,云央那人看似怯懦,实际相当重情义,小时候在戏班子里,一次他和柳初被师父罚跪,一大帮师兄弟挤在门口看笑话,只有云央战战兢兢地请愿要陪着受罚,那张俏丽的瓜子脸儿,一对上挑的杏眼儿,抱着一只脏蒲团的模样,莫青荷怎么都忘不了。香堂阴冷破败,云央怕黑怕鬼,怕饿怕冷还怕老鼠,门一关就后悔了,他和柳初一跪三天,云央蜷缩在破门后头,一连哭了三天。
  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和柳初在后台偷偷亲嘴,被云央撞见,云央弯着眼睛笑,一口咽下了这个秘密,谁问也说不知道。莫青荷明白,师弟心里是存着不少事的,只是他太娇气漂亮,两人从小就把他当女娃儿娇惯,反倒疏忽了他的心事。
  莫青荷抖落肩上的雪花,潜藏在黑暗中观察陈宗义的动静,忽然,只听背后的破竹筐传来极轻微的抖动,他感到芒刺在背,像利箭离弦一般往前冲去,可就在方寸之间,一道黑影敏捷地扑向他的后背,猛地捂住了莫青荷的口鼻!
  柔嫩修长的手,手心的香水味,掌心冰凉,应该在外面冻了很久,手腕戴着一块凉浸浸的白金手表,莫青荷没有被惊慌夺走理智,紧紧咬着下唇,瞳孔却倏然放大,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语:“师哥,是我,别出声!”
  
    72、

  柔嫩修长的手;手心的香水味;掌心冰凉;应该在外面冻了很久;手腕戴着一块凉浸浸的白金手表;莫青荷没有被惊慌夺走理智,紧紧咬着下唇,瞳孔却倏然放大,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低语:“师哥,是我,别出声!”
  莫青荷点点头;跟随他退进小巷的阴影深处;直到确认外面无法听见他们的说话声,才急切地拨开云央的手;转头道:“陈宗义带了很多人找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见你们说话,我一直跟着他。”云央简短的说,他眯着眼睛,凝视猎物一般凝视着小巷尽头的一块光亮,俊俏的瓜子脸显示出煞有介事的专注,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移回莫青荷身上,“你还不走,他们要搜城了!”
  “我来带你一起走!”莫青荷根本没管师弟说了什么,热切的握住他的手腕,又募得一愣,回头望着云央,“你一直跟着他?”
  杭云央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眼神高深莫测。
  莫青荷惊讶于他此刻的镇定,他认真地打量着杭云央,望着他被细雪打湿的头发和额角流下的水珠,突然感觉他跟前半夜出现在洋楼门厅的师弟判若两人,他的举止不再慌张,眼神内敛而沉静,他的目光略过莫青荷手里阴寒的匕首,没有做任何停留,仿佛那不是一把即将饮血的凶器,而是旦角登场前,持在手中的一柄绣花团扇。
  莫青荷从他的一反常态中察觉出一丝熟悉的气息,心脏猛然一颤,试探着说:“我要见一位朋友,耽误了一点时间”
  “如意茶社?”杭云央蹙起眉头,迅速瞥了他一眼,“我不是已经把消息带给你了?宗义叛变了,不会再有船了。你们先躲几天,等建好新的联络线,再想办法出城。”
  莫青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这一夜的冷风,没有现在略过牙缝的要凉,简直要浸入他的骨髓,他懂得了,就在这一刹那,师弟身上一切反常的讯号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想到!莫青荷的眼睛闪着灼热的光:“是你,你就是”
  “我就是胡汉。”云央干脆的回答,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柄小巧的手枪,把子弹一颗颗压入弹夹,又给枪管安装消音器,动作流畅而稔熟,做这些时,他的唇角始终保持着扬起的弧度,对师哥的惊讶熟视无睹。
  完成了最后一个步骤,他握着枪,掂量了一下重量,仿佛在适应它的手感,之后对莫青荷略微偏了偏头:“师哥,你一定很奇怪,宗义也很习惯,他知道身边混进了共党,但没猜到是我。”
  云央说完,往外探了探头,观察陈宗义的动向,见没有异状,轻轻叹了口气。
  莫青荷重新审视着云央,不知该为在最危急时刻获得一位同志感到惊喜,还是要先训斥师弟的胆大妄为,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当他留在沈培楠身边为信仰和爱情孤军奋战时,在同一张麻将桌上就有他的同志,而且是他一直当孩子对待的小师弟!
  对,他早该想到,现在的杭州城,只有云央能凭借陈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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