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作者:年小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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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言 作者:年小初-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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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景玉听到这里,简直感觉全身就像是被强电击中那样,脑子里虽然一片空白,但其实什麽,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
  范菲转头向他露出一抹鼓励的微笑。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很爱她,那麽等一回国,你第一件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先去确认她是否真的爱你。如果这两样都成立,那你们为什麽不在一起。”
  “还在等什麽还有什麽可等的呢?彼此相爱又能在一起的时候,那为什麽不呢?”
  想了想,范菲最後说了六个字:
  “不要像我一样。”
  庄景玉安静听著,呆呆看了范菲一会儿,也许是几十秒,也许是几分锺。只是范菲的脸在四周闪烁明灭的灯火之中不断改变,最终在庄景玉雾气蒙蒙的视线深处,一笔一划,一眉一眼,缓缓拼贴融汇成了万里之遥的那一个人,的那一张脸。
  天知道庄景玉此时此刻究竟是有多想黎唯哲的温暖与触感,拥抱和体温甚至接吻以及那种事情,好像好像,也都没有关系。
  无论哪一种,他都发了疯地想念,著了魔地愿意。
  终於,直到现在,也许并不是第一次,但却是两个人确定关系开始交往以後,最深的一次庄景玉总算无比清醒地意识到,黎唯哲这个人,和他们之间的这一份感情,对於他来说,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们是两个人,但如若失去彼此,他们都将不再完整。
  仿佛是要用尽全身力气那般,庄景玉使劲儿地朝著眼前的人拼命点头。那股狠劲儿,看著,几乎是要将整颗脑袋都从脖子上连根点下来似地。
  范菲被一向沈默安静的庄景玉,这一下突如其来的疯狂行为给惊呆了一秒,随即回过神来,无奈笑笑。其实她倒是有点好奇,庄景玉究竟会喜欢什麽样的女孩子类型,以及到底什麽样的女孩子,才会喜欢上庄景玉这个类型?
  会这麽想,并不是说范菲看不起庄景玉,而是范菲很知道,在现在这个社会,像庄景玉这麽认真本分的孩子,女生们不是大都不咋看得上眼的吗?那麽,能对庄景玉这麽死心塌地并且也让庄景玉对她那麽死心塌地的,也许大概应该是一个非常单纯善良,贤惠温柔的女孩子?
  当然庄景玉并不知道范菲此刻心中所想,不然,他可能就真的要忍不住喷出来了。
  只是,就在他正准备拿出手机跟黎唯哲联系的时候,突然,脚下的地面,似乎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四周灯火刷地灭掉,而远处的工地,也砰砰砰砰,连续发出了好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似乎是大型器械碰撞落地的声音。尖锐却又沈闷。
  因为再也站不稳而被迫跌倒地上的瞬间,庄景玉只能勉强从几乎已经眯成一根针细的眼睑中,看到眼前这个地动山摇尘埃弥漫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麽不堪一击,摇摇欲坠;以及范阿姨那一张,一直以来都只有冷静严肃,然而这一次,却也终於不得不显露出惊慌失措的脸。
  【彼此相爱又能在一起的时候,那为什麽不呢?】
  这是庄景玉在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末日里,脑海中,清晰浮现的倒数第三句话。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那我一定到死,也不再放开你的手】
  倒数第二句。
  【黎唯哲】
  最後一句。
  

  第六十章(完结?上)

  後来的状况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这四个字来形容。
  永远没完没了的余震,永远摇摇晃晃的大地,永远像是下一秒就要坍塌坠毁的设备,还有永远像是下一秒就要一泻千里的河水
  其实硬要说起来的话,这次地震的级数并不高。但是因为震源离他们工地太近,而且离地面也不深的缘故,所以这次地震对这附近的摧毁程度,也基本可以说是毁灭级别的了。
  因为山体塌陷道路损毁的关系,救援队没有办法很快赶过来。庄景玉甚至估摸了一下方圆几里道路受损的大致情况,然後都开始有些绝望地怀疑,救援队究竟有没有办法在所谓的地震救援黄金七十二小时之内,打通道路,进入震区。
  庄景玉和范菲几乎可以说是毫发无损和工地上其他很多受伤颇重,甚至是那一些,早已经不幸遇难的同事,相比起来的话。
  最初的惊慌失措很快过去,范菲迅速地恢复成了她以往的领头人,负责人,以及女强人形象;用她宝贵的专业知识和经验,以及女性所独具的安定人心的温和力量,安慰,鼓舞,并且带领工地上余下的夥伴与同胞们,共度难关,等待救援。
  而庄景玉作为这次地震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尤其还是十分难得的四肢健全内脏完好的幸存者,自然更是责无旁贷地挑起了照顾伤患和鼓舞士气的艰巨重担。
  只是偶尔,当庄景玉照顾完其中几个,就算瞎子也能瞧得出来,几乎不可能撑得到救援队赶来的重伤患者时,他真的非常痛苦地看著他们深埋在尘土瓦砾之中,那一些,一张比一张奄奄一息的苍白脸色,忽然就感到了一阵,直从脚底升往头顶的心惊,与心寒。
  他仿佛看到有一个身著黑色斗篷高举银色镰刀的死神,在无边夜色冷冷月辉之下,一步一步,朝著这些人的生命,靠近,逼迫,吞噬然後,吞噬殆尽。
  毫无疑问他们的生命正在流失。而曾经,甚至就是在几天以前的曾经,这些人,都还跟自己一起,笑过,吵过,闹过,玩过,认真地工作过,激烈地讨论过,无聊地八卦过,惆怅地抱怨过或者,真诚地倾诉过。
  庄景玉发现自己明明还那麽清楚地记得,他们曾经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半是满不在乎,半是满怀落寞地对自己说,哎,有点想家了。
  而当初他是怎麽回答他们的?啊对,他是微笑著安慰他们说,就快到期限了,咱们再忍忍吧。
  再忍忍再忍忍吧。
  可是忍到现在,结局却是,他们也许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这样一想,庄景玉觉得自己简直没有办法呼吸,心里堵得实在太慌太慌。虽然在伤患面前他必须要努力保持微笑,可是等到一路飞跑回去,他的脸上却早不知什麽时候,竟已经湿成了一大汪,汹涌咸涩的海洋。
  这种四周都是伤痛,处处飘满哀鸣的绝望场面,让庄景玉非常不吉利地想到了许多年前,父母因为车祸而离世的事情。那时候,二姨抱著小小的自己怔怔望向父母的灵牌,用早已哭到凄厉嘶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那般的空旷声音,泣不成声地对他说道,这都是命。
  这都是命。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年龄太小,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二姨字字铭心,当然更也许是因为,後来世态炎凉,冷暖尝尽总之,早在那时候起,这句话就像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虽然只是随风无常地落在了庄景玉柔软贫瘠的小小心房,然而却比这世界上的其他任何认知,都要更加顽固倔强地迎风生长。
  他信这句话,一直信。
  而如今,就更加坚信。
  每每照顾完伤患返回到临时安全区随意搭起的简易帐篷里,庄景玉曾经无数次忍不住後怕地胡思乱想,如果发生地震的那个晚上,他和范阿姨没有突然想要去河边散步,而是和以往一样直接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或者更严重一点,甚至是干脆走去了水坝上
  那会怎样。
  次次想到这里,庄景玉也都会次次万分惊恐地立马抱住头垂低眼睛,浑身止不住地冰凉颤抖,呼吸紊乱,大口喘气,再也不愿意,继续深想下去。
  命运对人类的玩弄,究竟什麽时候,才能停止。
  通讯勉强恢复是在大约一周以後。从此庄景玉每天除了解决自己所必须的生理问题和履行责任照顾伤患以外,剩下来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抱著水杯坐在电视机面前目不转睛地看新闻。只是电视的效果依然很差,看不了几分锺就要嘶嘶嘶地卡几下,然後闪出一大片白茫茫的雪花,而播出来的内容也永远都是雷打不动的“万众一心,抗震救灾”。
  可是,尽管屏幕上那些,看似一个比一个说得天花乱坠,表现得撕心裂肺的媒体人,也许永远都没办法了解灾区里那一份,逐渐笼罩蔓延,无比真实的苦难与恐慌,然而只要有了这一点点能够与外界相通相连的东西存在,对於此时此刻的他们来说,也都是振奋人心的希望。
  因为重灾区是在中巴两国长期合作的水利工程地上,因此中国政府对此也十分关注,提供的援助史无前例,甚至经过高层的努力沟通之後,巴政府还同意了中国政府直接越境派遣救援直升机来接返本国工程师回国的要求。
  就这麽每日每夜地看著几乎是在重播循环,毫无新意的电视节目,庄景玉心里清楚,他现在要做的,也能做的,就只是安静地等待,和诚心地祈福。
  只是偶尔间想到黎唯哲,庄景玉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感到情绪微沈,心里头瞬间就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与恍惚。手机现在还暂时没有办法用,他们联系不到彼此,通知不了彼此,想要报平安和想要确认平安的焦虑心情,也没有办法传达给彼此。
  这是自他们相逢相爱以来,第一次,将对方遗失在了茫茫人海。
  其实庄景玉自己倒还好,毕竟他知道黎唯哲是安全的,这就足够了。可是黎唯哲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後,直到现在,整整漫长的一周过去,他已经著急发疯成了什麽样子,庄景玉只要想想都觉得自己的整个胸腔,似乎是在隐隐发疼。
  多希望此时此刻,自己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黎唯哲的面前,微笑著对他说:看,别担心,我还活著。
  多希望此时此刻,自己能够挺直了背脊站在黎唯哲的面前,坚定地执起他的手,认真地对他说: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就算你推开我。
  庄景玉想起那一晚,整个世界地动山摇,四面八方烟尘漫漫。而在废墟硝烟之中,他那麽清晰,并且那麽有力地对自己说过:
  【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那我一定到死,也不再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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