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嘉看他半晌,挠挠头,略显无奈:“喂上回不就和你说过了麽,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就打个电话回来给我们知会一声儿,我们肯定会给你送伞去的啊!”他说到後来语气也有些气急败坏,“难道在你心中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不顾室友死活的烂人吗!”
庄景玉安静地听完,僵硬地抿抿唇,却仍旧沈默无声地擦著。
周云飞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抖了一下,声音渐冷:“算了吧,兴许人家自以为是金刚铁打的身子,再怎麽淋雨也不会生病呢。”
庄景玉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睛也垂得越来越低。他知道周云飞这是在讽刺他上一次,同样是个下大雨的天,然而他却宁愿一个人淋回来也不肯打电话叫他们送伞,後来因此大病一场的事情。但是庄景玉并不打算解释,其实那一次,他是故意的。
因为那一天,他发现自己丢失了生命里,那个最最重要的人。或许淋一淋雨,会让他清醒大概他天生,就不是个能留住东西的窝囊人。
“妈的,庄景玉你别太得瑟了!”不知何时唐汉已经关掉页面摘下耳机,!一脚踹在柜子上,声音沈得发闷。
“你别他妈以为是我们在求著想要关心你!搞清楚我们不是在讨好你!”
“喂”魏嘉和周云飞都对唐汉这个暴躁别扭的性子很是无语,不是讨好是真的,但是不想关心
唐汉,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别扭一枚两人心道。
然而庄景玉并不知道。
寝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从他的头发,衣服,还有鞋裤上,慢慢聚结流下的水滴声。庄景玉的脸已经红透了,像是被煮熟的龙虾,马上就要滴出血来。
忽然他们三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做声,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庄景玉,在努力准备开口了。
果然,又过了很久很久,房间里才终於响起一个吞吐结巴,并且微弱难闻的声音:“对对不起”
哎。
魏嘉唐汉周云飞三人相视片刻,面面相觑,皆感无语。这个庄景玉,即便如此也只不过说了一句对不起。看来要他多说点儿话,当真是要比登天还难上千百倍!
“我靠,庄景玉你就不能”
眼看唐汉又要发飙,周云飞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生什麽气啊,”说完转头看向低眉垂眼,指节发白青筋突出,正使劲儿绞动著手中毛巾的庄景玉,深深叹口气,说:“你先去洗澡吧,这麽冷的天有淋了雨,小心感冒了。”
庄景玉半天没有动,直到魏嘉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这才弱弱嚅了句:“谢谢谢。”声音又细又小,脸色由红转白,湿漉漉的黑发顺从地贴在瓷玉般苍白的额头上,因为好长时间没有剪,所以有几缕发尖落入眼睛,和漆黑的瞳眸纠缠在一起,闪烁出同样湿润柔软的水光。
一瞬间谁都不愿再苛责他什麽,因为实在忍不下心。
唐汉用鼻孔恨恨哼了两声,烦躁地摆摆手,粗声粗气地说“算了算了,大周末的老子懒得和你吵,赶快洗你的澡去,”收声几秒瞧见庄景玉还傻乎乎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胸口里的怒火又嗖嗖嗖窜高了好几丈,怒道,“我说你怎麽还不去啊!非要当青蛙癞蛤蟆,让我戳你一下才肯动啊!我警告你,你这次要是又病了,那最好给我趁早搬出去,免得传染给我们这些无辜群众!”
一通怒火发泄完,魏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周云飞叹气,庄景玉茫然。
等到庄景玉进了浴室,魏嘉一把勾过唐汉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地笑:“嘿嘿,说你别扭没想到你这小子还真是别扭!关心人家就直说嘛,拐弯儿抹角的,很值得玩味让人多想哦!嘿嘿老实交代,你不是真想和那傻小子搅基吧?“
唐汉窘得一口气儿差点儿没上来,大大白了魏嘉一眼,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当老子正在追的女人是空气啊!”
诶?啊对了对了,差点儿忘了。魏嘉拍拍脑袋,猛然想起确实是有这麽一桩事儿。
那女生名叫韩莹月,和他们一级,在经济学院学国贸。唐汉和她是通过玩儿网游认识的,後来兴致来了也偶尔各自拉人,在网上一起玩玩儿麻将,三国杀,或者梭哈,德州扑克什麽的。总而言之是古今中外无所不包。用唐汉自己的话来说是:“爽!好久没遇到过这麽带劲儿的女人了!”当时周云飞很好奇地问了句:“听你的意思难道你以前还遇到过更带劲儿的?”对此唐汉的回答是,在他读幼儿园的时候,一女娃娃想吃肉想疯了,非张牙舞爪地和他抢丸子吃。无独有偶,後来唐汉和韩莹月见了面,聊了天,熟起来小说情节就在这时候奇迹般地发生了这个名字听起来文静典雅,模样看起来娇柔脆弱的小淑女韩莹月,竟然赫然便是令唐汉至今念念不敢忘的抢肉女!
这果真是艺术永远来源於生活,而生活实在远高於艺术。
於是,有了这等奇遇在手,就算韩莹月和唐汉再怎麽否认,各自的哥们儿和姐们儿也都默认他们是一对儿了不然真是浪费天意!
唐汉想了想忽然说:“对了,韩莹月明儿要去图书馆,要不干脆咱哥几个也一起去吧。”说著便伸出两根手指,从铺满灰尘的书架里拈出一本几近崭新的砖头书,神情异常痛苦,“靠开学这麽久,这本书老子连半页都没有看完过。”
这一次魏嘉和周云飞同时很难得地没有吐槽,两人二话没说,也都各自拿出自己的书摆在一起摊开。三本血淋淋的空白汇成一片,那震撼感还真是不是盖的。啥也别说了,自习才是王道。
於是等到庄景玉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一抬头便看见三位室友头缠白布上书奋斗,一脸坚决满腔热血,一副即将出征打鬼子的壮烈之态。
“明天早上叫我们起床。”
“”嗯?
“我们也要去图书馆!”
“”呃,那至於这麽苦大仇深麽
不过室友们好歹知道上进了,庄景玉还是很开心的。他本来早就想要劝劝他们,只是自从那个人消失,说话对於他,好像已经是一种奢侈。
他变了,被迫地。黎唯哲给予他的污蔑和耻辱,让他看清世界;而楚回留给他的骗局和真相,则令他看透人心。
他忘不了从楚回的手机里,传来重复无数遍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那个温柔甜美的女音;忘不了程诺微微讶异的一句“诶?楚回没告诉你吗?他老早就退房了呀”;更忘不了,当他看见自己账户里多出来的,那一笔即便轮到下下选辈子他也绝对花不完的巨款时,瞬间将他吞没灭顶的绝望心情。
他根本不需要那麽多的钱,他甚至也不强求楚回留在自己身边。事实上对於感情,他最最膨胀的野心,也只不过是希望那个人,可以一直站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只要眼睛里有他的影子,就好像全身都是力量。
然而就这麽一点野心,但那毕竟还是野心;就这麽一点奢望,但那毕竟还是奢望。楚回是谁也留不住的,可是他选择将影子,永远刻在另一个人的眼底。
那不是他。
庄景玉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日夜折磨,终於再也说不出话。
这世界谎言太多,而他只有一颗真心。
无论周末还是平时,庄景玉的闹锺始终都定在早上六点。这个时间起床对他来说非常容易,毕竟在高中以前,在他还没有去到S市而只是住在小县城里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要四五点爬起来烧菜做饭。日积月累,他习惯了。
他总是很容易就习惯;习惯一些事,也习惯一些人。
然後就很难改掉。
庄景玉连叫了那三人好几声,但他们一向懒散惯了,再加上现在天气又冷,尽管昨晚把话说得慷慨激昂信誓旦旦,然而临到最後关头,所有人唯一的反应也只不过是翻身蒙了蒙被子,嘴里口齿不清地嘟囔著:“再再让我睡一会儿,两分锺,马上就起”
汗。庄景玉虽然老实,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两分锺什麽的那只是虚数,当不了真的。
果然,最後等他洗漱收拾完毕,却见那三人仍然沈沦在无限循环的两分锺里时,他摇著头叹了口气,找出纸笔来给他们留了言,说是会给他们在图书馆三楼,靠近M那一架书的旁边占位子。
吃完早饭,庄景玉按照平日计划,先跑去图书馆後面的小草坪上读了英语。直到开馆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锺,他才刚刚绕到正门口。不过现在期中刚过,来自习的人简直不够看,倒也无需著急。
庄景玉刷了卡,低著头默默冥想今天要完成的任务,慢悠悠晃进了馆里。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你只要做进去了,就不会嫌时间过得太慢。十一点的时候,庄景玉正画图画得专心,突然手机一震,差点儿把他吓得连画笔都掉了。
竟然有三条短信。
【我们马上就来。】嗯,这一条很正经,是周云飞发来的。
【我们起来了咳咳,你小子别在心里偷笑我们!忘、忘记我们昨晚说过的话!】嗯,这一条很别扭,是唐汉发来的。
【囧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呜呜呜啊对了!你要不要吃午饭?听说食堂最新出的小蛋糕不错,我给你带点儿来吧!不要拒绝我哦。】嗯,这一条很卖萌,毫无疑问是魏嘉发来的。
庄景玉想了想,放下笔,开始很努力地回短信。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却又显得特别可爱。
他做每一件事情,总是认真。
况且他还感动。他对电子产品一向不大熟悉,一直以来,电脑之於他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画图;而手机之於他也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打电话。後来是唐汉实在看不过他老跑图书馆去借书,但却又经常借不到书的惨状,这才给他下了个熊猫看书安装在手机里,告诉他可以从网上下载电子书来看的方法。
甚至就连发短信,也都是上了大学以後,周云飞教会他的
庄景玉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