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看着许正一似乎一如往日的嬉笑面孔,只好轻轻点头。
许正一这才转身,慢慢的朝大玉山方向走去。
宋真站在门口,直至看不见许正一的身影了,才失落的低下头。
刚刚,老爷第一次在她跟前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许正一起初是慢慢的走,紧接着,越走越快,直至走到偏僻的地方了,许正一才慢慢的抬起自己紧攥着信的手。
眼神复杂的盯着手上的信,许正一犹豫了。
方敬然离开时,随意的丢给他这封信,语气很是平淡的开口,“虽然爹和大哥都认为现在不该给你这封信,但,刚刚你既然说了要和大哥博取方家的另一个机会,而接下来为了避嫌,我和爹也不方便和你,还有大哥联系,所以,现在是最后一个可以给你这封信的机会了。浩然,你考虑清楚了,你虽然任性妄为,给方家添了那么多麻烦,但这么些年来,方家都没有真正的舍弃过你,以后的日子当然也不会舍弃你,所以,如果你现在继续选择逃避的话,也是可以,而如果,你真的打算承担方家的责任了,那么,你现在就该好好看看这封信当年,你曾追问过爹,是谁杀了红衣,夺走了八壁经书答案都在这封信了。”
答案吗?
许正一盯着手上的信呆了好久,才慢慢的苦涩一笑。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不想面对的答案,就在他的手里,但,此时,他却是不敢拿起,不敢打开红衣他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
*大玉山,玉华寺里。
许未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迷茫,待一双微凉的手摸上他的额头时,他才慢慢转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面容漂亮,眼睛漆黑有些冷冽,但此时,却是专注的盯着自己。
小男孩静静的看着自己,神情有些漠然,但他知道,小男孩在担心自己,因为那双漆黑冷冽的眼睛这会儿越来越黝黑冰冷了,这是小男孩在急躁了,还有那双正慢慢握着他的手,已经开始加大了力气。
为什么他会知道眼前漠然的小男孩的心情?
因为眼前的小男孩是小默,是他在噩梦里看着的一步步强大的起来的小默“小默,让你担心了。”他露出笑容。有些勉强。
所以,小男孩皱了眉,反而更紧的握住他的手。
然后,平淡的开口,“不管你做了什么噩梦,那都是沐云曦给你的暗示,不是真的。”
他听了,只是收起勉强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小男孩。
不是真的?
“所以,把你脸上的神情给我收回去!”小男孩语气有些冷。
脸上的神情?
他脸上这会儿是什么神情?
他垂下眼帘,在安静了许久,在小男孩似乎有些失望有些烦躁的想要转身离去时,他声音很轻的开口了。
“我只是心疼而已”
不是同情。
他自己脸上刚刚的神情,他看不清,但他知道,绝对不会是同情。
在那样的环境里,没有死去,反而强大起来的小男孩,怎么需要自己的同情?
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这会儿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有恐惧,有茫然,有困惑,还有更多的是心疼但绝对不会是同情。
他问自己,如果换成是自己,能活下去吗?
那样的环境里他上辈子几乎称得上开心平顺,有爹娘的疼爱,有师傅的呵护,哪怕娘亲死了,爹和大哥也只是更加疼爱自己,长大后,他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游历天下,行医四海,哪怕最后他身首异处,但这一生细细品味起来,也是乐多过愁。
而这辈子,多了小默。
小默行为怪异待人冷漠无情,但对自己却特别的好。
将来如何,他不知道,但如今,前世今生,他是多么幸运的人。
而小默在那样的环境里捂着脸的手被微凉的手挪开,模糊的视线对上漆黑的眼眸。
“哭了?”平静的语调不知为何多了些轻松的味道。
“没有。”他有些狼狈的胡乱擦着自己的脸。
“嗯。”沉默良久才嗯了一声,顿了顿,又睁眼说瞎话的补充着,“未未没哭。”
他瞪眼,随即有些泄气的爬起,坐好,盯着小男孩,认真道,“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他不会再让自己碰上这种事情,虽然不清楚身上的梦魇是不是解除了,但他能醒来就代表着没事了吧。
这次,是自己大意了。
明知那个沐云曦危险,却放松了警惕,不听小默的话,会被折腾了这两天,也是他自己活该!
“不要紧,你死了,有我陪你。”小男孩轻描淡写的说着。
他却是听得一呆。
小男孩说罢,便转身,径直离去。
他困惑的看着小男孩的背影,他怎么觉着这句“你死了,有我陪你”怪怪的啊???
他想了一会,便叹气放弃,心头模糊想着,大概是小男孩的一时好听话罢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纠缠一生的种子,此时早就被种下。
**许浩然牵着慧可的手有些迟疑的看着蹲在巷子里头的男人。
转头低声问道,“可儿,你确定真是我爹?”
慧可很是肯定的重重点头,他听到了那里的心声,的的确确就是许伯伯,不过慧可心头疑惑,为什么许伯伯心里在想‘真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儿是许伯母吗?
许浩然这时已经松开慧可的手,对慧可低声道,“可儿,我去看看,你在这里待着,别过来。”说罢,便朝巷子里头走了进去。
待走进了,借着天上皎洁的月色,许浩然看清蹲在地上抱着头的男人时,不由睁大眼睛,不由失声叫道,“爹!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了?”
又急急蹲下,想要搀扶起许正一,“爹,你是不是生病了?快起来!我扶你回去!”
“浩子爹没事,你别担心。”许正一挣开许浩然的手,起身,露出往日嬉笑的面容。又对不远处的慧可挥挥手,“呦!慧可来啦?”
许浩然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他爹,呐呐问道,“爹,您这是”
许正一神秘一笑,低声道,“你二伯今日来了,给我带了一封京城最近动向的信,可能呀,等过了年,咱青阳县就要来一位大老爷了!嘿嘿浩子,爹可是只跟你说哦,你别跟其他人说,知道吗?”许正一说到最后,严肃道。
许浩然一听,便肃然点头,“嗯,爹,我知道了。”但又不解,“爹,那您干吗在这里看信?”
许正一摸摸鼻子,嘻嘻一笑,“这不是咱家里最近人太多了吗?”
许浩然恍然。
许正一又神秘兮兮的靠近,“浩子,你可别泄露口风啊,可千万别跟人说,你在这里看见了爹,知道吗?”
许浩然点头道,“爹,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许正一才嘿嘿一笑,拍拍身上的灰土,潇洒挥手,“好!咱们回家!”
“嗯,可儿,咱们回去吧。”
走在月色开始弥漫的青石板街上,许正一怔怔的看着前方手牵手,低语笑声的两人,许正一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痛,袖子里的信不知何时已经被撕成碎末,一点一点的洒在青石板的街上,夜风吹来,将那碎纸末带向天空,又在空中盘旋着,慢慢的散去而此时的青阳县的郊外。
方敬然坐在马车里,恭敬拱手,“丞相大人既然来了青阳县,为何不与我那愚昧的弟弟见面?如果大人出面的话,凭借大人当年对我那愚昧弟弟的恩情,相信,我那弟弟肯定会效忠于二皇子”
“那样,不是我想要的。”轻淡的声音慢慢的说着。
方敬然皱眉。
突兀的叹气,带着一丝担忧,“你和方大人不该把那信给浩然,浩然此刻一定心头痛苦不已!”
方敬然却是冷笑,“那女人心肠歹毒,害了红衣,又害得浩然和爹断绝父子关系!如今,浩然既然已经决定要回到家族,将来,势必会带家眷而归,到时候,那女人就得登我方府的门!爹或许会容忍那女人,但我方敬然只要一天活着,那女人就别想入我方家!”
沉默了一会,轻轻的叹息声响起,“敬然哥,你就没想过,浩然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了?”
方敬然一愣,随即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如果浩然真的知道,怎么可能和那女人生活那么久了?红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苦笑一声,没有应答,但却是喃喃自语着,“有时,难得糊涂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方敬然静默着。
半晌,方敬然才低声道,“那么,浩然接下了那封信也就是说他已经决定了?”
深深的叹息着,慢慢起身,“敬然哥,你先回去吧。”
方敬然有些愕然,“丞相大人,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我到处走走。”
到处走走?
方敬然跟着跳下马车,看着已经很快消逝在黑夜里的身影,方敬然无奈摇头,自言自语着,“真是要去看浩然的话,直说便是”
*许浩然不解,“爹,你不回家吗?”
许正一呵呵一笑,“啊!爹,有事要去办,你们先回去吧,跟你们娘亲说一下,今晚爹就不回去了!”
许浩然点头,心头想着,大概是跟那未来的青阳县的大老爷有关的事情吧?
“爹,那你小心点。”
“嗯,知道啦!真啰嗦!快去!快去!”
一旁的慧可微微抬眼,又很快垂下眼帘,虽然知道许伯父在撒谎,但慧可凭着直觉,很好的保持了沉默。
待许浩然和慧可离去,许正一才把视线转向左边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是另一条长街,此时,长街那里摆着一个小摊,有人正坐在那小摊上,自饮自斟。
许正一慢慢的走了过去。
待来到小摊前,许正一坐下,将那自饮自斟的男人的杯子一把夺了过来,仰头一干而尽,才嘿嘿一笑,“好酒!不错!是京城那家柳色飘的五十年女儿红吧?明瑞!”
自饮自斟的男人,身着白色袍服,面容俊秀,此时浅笑着看着许正一,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