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他会和几个议政王大臣共同探讨噶尔丹的事情,没想到近了午时他却突然差人来传话说一会儿就过来。我纳闷地匆忙准备着,没过一会儿就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你们都下去。〃
他冷冷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众人见他神色不善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迅速地退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门。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自从回来后我们之间总像是隔着什么似的,往日的情形再也没有办法恢复。他似乎也有所感觉,但却一直都没有和我挑明了说。
〃皇上,先喝杯茶吧!〃
我僵硬地笑着,端起桌上早就备下的茶,走到他面前。他没有伸手接也没有说话,只是铁青着一张脸看着我,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进我的眼中,似乎想从中读出我的心思。房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唯一还在动的,只有他呼吸时不时上下起伏的胸膛。四周漂浮的淡淡的檀香突然间让人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死死地卡着我的喉咙让我觉着呼吸困难。我甚至怕得不敢移开自己的视线,只能强迫自己迎向他打探的目光。
〃朕今天想向你讨一样东西。〃
他突然开口了,可那冷冷的语气却有如一把锋利的刀让我觉着心上一阵刺痛。
〃皇上想要什么?〃
我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他牢牢地盯着我,微微扯动嘴角,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着:〃朕要你脖子上挂的琉璃坠子。〃
〃咔啦〃因为他的话我的心不禁一抽,手上也抖了一下,原本端在手中杯子也跟着晃了一下。他又是惊讶又是失望地看着我微微发抖的手,随即眼中浮现出一股恼怒,突地暴喝了一声:〃朕叫你拿下来,你听不懂吗?〃
我抖了下身,脑海中瞬时浮现无数个理由,可我自己也明白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服得了他。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杯子,颤着手绕到脖子后,努力地想解开绳结,可偏偏越是紧张,越是着急我就越解不开。他皱着眉毛看着慌乱的我,像是失去耐心般突然一个跨步走到我的跟前伸出手揪着我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扯,随着〃嘶〃的一声,我的襟口立时就化作一条破布。他伸出手在我的劲间粗鲁地摸索着,力气之大让我感到一丝疼痛。在摸到那根红绳之后他一用力,绳子立刻从我脖子上断开。随着他的收手,那个琉璃坠子就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掌心中。他一脸阴沉地死死盯着手掌心中的鹅黄色小球,手不住地微微颤动着,我好怕他会突然将它捏碎。
〃不……不要……〃
才这么想着我就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这么喊了出来。我被自己的冲动下了一跳,再看向他时发现他也是颤了下身体,一脸不敢置信与失望地看着我。
〃皇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今日为何要这么对臣妾!〃
我〃嗵〃的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得他发那么大的火。
〃你没错,你没错,错的是朕,错的是朕,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朕!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了出来,伸手从袖口中掏出一条锦帕径直地扔到我的脸上,〃这是噶尔丹今天为了表示对朕的诚意以及对大将军王的敬意特地差使者带来的,说是当年在古北口自大将军王身上偷来的,今日要完璧归赵,你自己好好看看吧!〃随即他猛地转身〃啪〃地一声重重地甩门走了出去。
我慌忙地接住自脸上滑落的帕子,低下头一看,顿时心中是一片冰冷。
春色将阑,
莺声渐老,
红英落尽青梅小。
画堂人静雨蒙蒙,
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
离情杳杳,
菱花尘满慵将照。
倚楼无语欲销魂,
长空暗淡连芳草。(见注)
这首诗,这方帕子……没错,是当年南巡遇劫时我替福全疗伤时系在他手臂上替他止血的。后来我也忘了这件事,只是曾经奇怪过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我清楚地记得上面的诗是我写出来后请心荷照着我的笔迹绣上去的,怎么会落在噶尔丹手上呢?古北口?难道,难道是当年他故意撞福全那一下时偷走的?
一想到这里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脑海里顿时乱作一团。他知道了,他到底还是知道了我和他之间的种种,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娘娘!您怎么样了啊?〃
心荷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看见我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扶着我站了起来做到了一旁的炕上。
〃娘娘,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奴婢只见着皇上怒气冲冲地离开,娘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心荷焦急地在我耳边一遍遍地问着,我看着这样的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心荷。〃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地问道,〃你想去琳贵人那里还是惠妃那里?〃
〃娘娘!〃
她听我这么问大惊失色,立刻就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要赶奴婢走?〃
〃没有,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赶紧拉起了她,替她抹去脸上的泪好言安抚道,〃你不能在留在我身边了,皇上他怕是已经在怀疑我和王爷的关系了,他若有心那么我入宫前和他种种他很快就会知道,你不能再待在我身边了,你再过几年就年满25可以出宫去了,我和王爷的事怎么能够耽误你的将来呢?〃
心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好半天才颤着声音问我:〃皇上他……知道主子和您……〃
〃没错。〃我对着点点头道,〃所以你不可以再留在我这里,到时候若是皇上查出你是他故意安插到我身边的,那不但你有危险,我和他也会万劫不复的。惠妃年纪见长已经退出了后宫的争宠,她心地醇厚又沾着大阿哥的光跟着她你不会吃亏的。琳贵人势头正旺,她同我也亲近必定不会为难你。我会告诉她们到了你25岁时想走想留全由你自己做决定。我这边恐怕马上就要不行了,趁着我说的话还有份量,你就快走吧!〃
心荷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放在双膝上的手却紧紧地揪着衣服的下摆。我看着也不好受,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在皇权面前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无疑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除了躲只有避,不能顶更不能反抗。
〃娘娘!〃在苦苦犹豫了许久后,她终究还是抬起了头,似乎已经作出了决定,她重重地向我磕了个头道:〃娘娘,奴婢愿意去惠妃娘娘那里,娘娘,奴婢欠娘娘的怕是只有来生再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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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带着心荷去见了惠妃,她对我的决定虽然有些感到意外但她素来温柔善良也就没多说什么地接受了我的安排。只是在我离开时她有些犹豫地拉着我说:〃妹妹,美好的东西为何不将它藏在记忆中呢?〃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觉着她说这番话时脸上隐隐浮现的笑容异常的哀怨,但却又异常的美丽。
回了宫,我遣退了所有人,将那张我藏了很久的,福全在胤禵出生时写给我的诗找了出来。
飘尽寒梅,笑粉蝶游蜂未觉。
渐迤逦、水明山秀,暖生帘幕。
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
记画桥深处水边亭,曾偷约。
多少恨,今犹昨;
愁和闷,都忘却。
拚从前烂醉,被花迷著。
晴鸽试铃风力软,雏莺弄舌春寒薄。
但只愁、锦绣闹妆时,东风恶。
最后一次抚过他苍劲有力的笔迹,最后一次念这这首我已经可以背出来的诗,我终究还是带着不舍的心情将它放到火烛上,看着火/奇/焰一点一点地将它完/书/全吞噬,心中好像也有什么东西随着它的消逝而远去。当一切化为灰烬飘然而落时,梅香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
〃娘娘,皇上派人来了,说是请您去一下承乾宫。〃
〃知道了,麻烦公公等我一下,我稍稍梳妆一下就去。〃
我对着外头喊了一声,跟着返身走到屋内,从床头的暗格内拿出那个我藏了很久的瓷瓶,是当时噶尔丹给我的。
〃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你给料到了,你赢了。〃
抚过胎瓷细润的表面我的心似乎也随着指下的冰冷而冻结。嫔妃自尽是死罪,但我没有其他的办法,面对皇帝,面对皇权我除了拿自己作为赌注外我还能如何?我只能赌,赌上〃祁筝〃十三年来同他的夫妻情份,赌他的心中是否对我还存有一丝的怜惜,赌我们之间是否还有将来。是生是死,是宠是辱,全都看这次了。
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但我的意志却没有动摇,拔开瓶塞,我转头看了一眼案上的钟,不偏不移地恰好指在11点半处。他曾经说过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解毒的话那我就死定了。一个时辰对我来说足够了。没有再犹豫,我一仰头将药全都吞了下去,淡淡的苦涩感立刻在口中蔓延开来。将瓶子收放好,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一次整了整着装,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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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给皇上请安。〃
进了东暖阁,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就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他却靠在炕上看着书,像是看不到我这个人一般。我努力地用劲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有些发软的腿,我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屋中,混合着他一页页翻动纸张的声音,每一下都在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哗啦哗啦〃的摩挲声其频率越来越快那声音像是脱了缰的马一般在我脑海里狂奔。心中的恐惧也随着那越来越密集的声音而飞速地膨胀,身体不住地发颤,从头到脚是一片冰冷。
〃啪!〃
他终于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书,紧绷着脸从炕上起身,几步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想拉我,却又猛地停顿在半空中。犹豫地握了握拳终究还是重重地抽回了手。
〃朕有话问你,你看着朕据实回答。〃
他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地情绪,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必然要追问当年的事,只是讽刺的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我忍着发酸发麻的两腿,抬起头看着他,他挺直了身体站在我面前,双手紧握放在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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