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贵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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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贵双全-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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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此刻,少年的唇边仿佛还带着散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在春日的午后睡过去了一般,清隽优雅的面容、安详沉静的气质、低敛垂着的眉目,甚至可以想象,当那双眼睛睁开,会是怎样的夺人心魄。

  这样的一个人,竟是快奄奄一息了么?

  若不是听许大夫亲口说出来,阮素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仿佛在下一秒,他便会安然无恙地醒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眼神深邃如幽沉的大海,如同那一次在春申湖畔或在莫园一般。

  阮素臣一直以后,他很会看人,在南京府那么多年,又在外闯荡了那么多年,人间百态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他却从来看不透这个少年。不只是看不透,甚至有一丝微微的——妒忌。

  这个少年,有他所没有的一切东西。在这个少年的处事准则中,没有善恶、没有条条框框,甚至可以抛却在阮素臣看来最为珍贵的自尊,随心所欲,亦正亦邪,却又如同一枚吸铁,叫人难以忽略。

  但阮素臣同时亦不明白,这一切不是最重要的,甚至连宝龄,也不是他心底那丝古怪感觉的全部原因,那种情绪如此隐秘,他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忽略。无可名状,说不出原因的——嫉妒,却又仿佛不单单是嫉妒,还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让他无法装作漠视、无法不去在意。

  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此刻,莫园里,陆离神情焦灼,几日前,他本该与邵九一同去寻找宝龄的下落,但出了城,却收到来自北地的密函,邵九让他即刻回莫园等候消息。

  他不得不返回莫园,然后已过了几日,却不见邵九回来,他匆匆赶去卿华山,却找不到任何踪影。

  他记起与邵九分别时,邵九曾说过的话:“倘若三日之后我还未回来,你便即刻联络聂子捷,他自会与霍云霄取得联系。”

  原本邵九交代陆离一些事,陆离只需按照他说的去做便是,但此刻他想起这句话,不知怎么,心头竟是泛起丝丝的寒意。

  几日后,北地。

  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下,聂子捷收到来自南京的信,神情渐渐地凝重起来。

  他静默了许久,提笔写信,决定将一切告知藏在隐秘处的暗军首领霍云霄。按照计划,原本,阮文臣死了,阮素臣此刻还未当权,南京府动荡不安,要收回二十年前失去的一切,此刻,是最佳的时机。

  但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改变了一切——邵九失踪了。

  即使陆离写信让他按照原计划进行,但他思考之下,却决定暂缓。

  那个少年,是督军唯一的血脉,十几年前他以为他死了,十几年后,当他发现他还活着时,便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心,纵然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他。

  所以,他必须要找到他。

  在这一切悄然发生时,床榻上的少年却依然以一种虚弱却顽强的姿态沉睡者。看上去仿佛不过只是睡过去而已,却不知道,在他睡过去那会儿,那四处奔涌的河流已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没有那双轻握轨迹的手,一切,都

  贰佰零捌、陌生的感觉

  那日阮素臣离开之后,宝龄身心疲惫,又一次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宝龄发现自己竟是换了一身素白的织锦缎中衣,她顿时有几分错愕,忽听有人道:“小姐莫惊,是奴婢替小姐换的衣裳。”

  宝龄这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婢女装扮的少女,一见她抬头,连忙朝她做了个万福:“小姐,奴婢春分,是四公子派来服侍小姐的。”说罢,才微微抬起头,“小姐原本的那件衣裳,因为占了不少污垢,故此四公子让奴婢替小姐换下来拿去洗了,如今天气湿寒,怕是要上几日才能晾干,所以四公子还叫人送来了新衣。小姐大病初愈,睡的沉,怕是不晓得。”

  宝龄微微松了口气,端详了春分一番,春分面容清秀,脸颊上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手里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浓黑色药汁。她知约莫是自己要吃的药,于是伸出手道:“我自己来吧。”

  “可是四公子吩咐奴婢”春分有些惶恐,不知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姐。虽然这位小姐被接近南京府的时间并不长,但昏睡之时,春分便看到自家四公子几乎衣不解带的守在这间屋子里,春分本是骆氏房里的人,她由此推断,这位小姐并不简单。

  阮素臣还是将她当作从前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了,哪里知道,像吃药这样的事,她根本不需要人伺候——宝龄一边想,一边笑一笑,已接过碗将那药汁喝下去,递回给春分:“四公子此刻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春分见这位小姐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一双眼眸却清澈无暇,而举动更是爽快,那药汁闻着也气味浓烈,但她一下子喝光,眉头也没皱一皱。春分并不知道宝龄前世吃的药数也不甚数,早已习以为常,心中只觉得这位小姐似乎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不觉微微出神,随即才道:“许大夫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小姐要不要叫他进来?”

  许大夫?应当就是阮素臣将她救回来之后为她诊治的大夫了。

  宝龄想着便点点头,不一会,便看到春分引着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毕恭毕敬的进来,男子双目低垂:“小姐,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宝龄伸手摸了摸小腿上那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地方:“好多了,多谢。”

  许怀康于是坐下来,为宝龄把脉,又将纱布小心翼翼的松开,查看了一下伤口,才舒口气道:“伤口愈合的很快,若是按照这样的趋势,快则两三日,多则七日,便能下地走动了。”

  宝龄眉心微微一动:“可是四公子说,我因为筋骨错位,需要至少十余天的时间才能养好,否则,怕是在不能接回去了。”

  许怀康本正整理着随身携带的木箱子,听闻此言动作微微一滞,神情有几分不自然,“啊”了一声道:“你瞧老夫这记性,四公子说的没错,小姐几日后的确可以下床,但那时骨头还未完全长好,要是行动不当,怕是会再一次错位,那时想接回去,就难了,所以,小姐还是在床上多躺些日子为好。老夫就此告辞,明日再来看小姐。”

  宝龄总觉得许大夫有些奇怪,却又抓不到什么,只得点点头,随即忽的想起什么,叫住正要离开的许大夫:“等一下”

  许怀康转过身,有些惊讶:“小姐还有何事?”

  宝龄深吸一口气道:“与我一同被接进府的那个男子他的情况如何?醒了么?”

  许怀康眉头微微一皱,并未回答宝龄那句“醒了么”,而是避重就轻的问道:“与小姐的伤势所差无几,也需要静养数日,方可痊愈。”

  是这样么?可是,她脑海里却分明还记得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在那片瓢泼的大雨中,那滚烫的液体留在她的胳膊上,流到她心里

  流了那么多的血,真的没事了?

  她再次抬头时,许大夫已经远远离去,她一颗心不知为何轻轻一揪,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抑在心头。

  长廊尽头,一人白衣胜雪,静默而立。待许怀康走到跟前,他才开口道:“好点了么?”

  许怀康眼中有些困惑之色:“这位小姐真的是顾家千金么?”

  “有哪里不对么?”阮素臣仿佛想着自己的心事,淡淡的应了一句。

  “老夫行医多年,亦为许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诊治过,别说是小姐,就算是公子,因为娇生惯养,身子也总是虚弱些,但顾小姐的身子,底子却似乎很好,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倒像是自幼练过身子的。”

  阮素臣回过神,眉心一动,却又想起那个少女虽刁蛮任性、大小姐脾气,但却又是闲不住的性子,从小喜欢往外头跑,许是这样的缘故,身子才比旁人好些吧?他还记得她小时候曾从树上摔下来,留下了一道疤痕;还记得她喜欢荡秋千,却不如寻常小姐一般坐着而是站着;还记得儿时相处的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他唇角的弧线不觉柔和下来,如晕开的水墨,迷离而朦胧:“既然如此,她身上的伤应当无妨了吧?”

  “无妨,最多五六日便可下床走动了”许怀康说道这里。不知想到什么,顿了顿道:“不过,老夫还是按照四公子的吩咐与她说了。”

  许怀康边说边想起方才差点说漏了嘴的事。他是个耿直之人,习惯了有话直说,却差点忘了四公子交代的话——对那姑娘说,她那错位的筋骨要十几日才能长好。

  沉浸在回忆中的少年回过神,眸光微微一凝,眼底有一丝黯然,良久,他淡应了声:“劳烦许大夫了,回去歇息吧。”

  许大夫朝阮素臣看了一眼,临走前道:“四公子这几日怕是公事繁多,待老夫回去给四公子开些养气的方子,也好提提神。”

  许怀康走后,阮素臣上扬的唇角慢慢的落下,眼底有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又一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让许怀康说了谎,让他告诉宝龄,她的身子短时间内不会恢复。

  是怕她离开,还是——怕她能下床了第一件事便是找邵九?

  为何会这样?心中的慌张与不自信,是从不曾有过的。

  然而最让他无所适从的并不是这些,而是,此刻自己竟没有一丝后悔。

  阮素臣回到书房中,如今军中群龙无首,各项事务无人处理、各方暗流涌动,他只得每夜批阅那些文件到深夜。桌案上又是一大堆的文件,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想起那个此刻躺在他西苑中,沉睡如昔的少年。清晨许大夫给邵九换了腰间的药膏,又给了服了口服的药,却似乎没有一丝起色。但奇怪的是,明明虚弱的仿佛随时便会消失的人,却偏偏又顽固地存活着,生生的吊着一丝微若游丝的气息,仿佛那具苍白瘦削的身体里,有一股神奇的、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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