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之所以在御前荐举急召大理寺的仵作与太医署的陈明玉进宫,江采苹实则还另有一番思虑。这宫中虽不缺太医,但江采苹跟大理寺、太医署说来还是有分交情的,想必遣往大理寺、太医署的人一经传下圣谕,陈明玉等人心中自有数,定会立时赶入宫来。换言之,是有巧合,但没有纯粹的凑巧,而今日金花落的这桩事种种迹象上却与当年梅阁的事太过于雷同,就连下毒的手法都如出一人之手,一时间当真让江采苹有些犹豫,置疑是否是某些有心人士存心筹布,醉翁之意不在酒。
即便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凡事有备无患,待陈明玉等人进宫来一切自也好说,若真是哪些人故意设下的局,意在冲翻旧账,就像当年除掉武贤仪那般意欲借机再把江采苹一举铲除,江采苹也好相机而行。当年采盈一事,成与不成只在一念之间,许是今下也有人明察暗访出了其中的破绽,发现了耐人寻味的一些蛛丝马迹,是故也想学人险中求胜一回排除异己亦未可知,是以眼下小心行事总为上。
金花落的寝殿内,曹野那姬正照拂在小公主的卧榻前,奉御正为小公主请脉。小公主躺在榻上尚未醒来。
看着面无人色的小公主,江采苹不由得又想起前刻小公主昏厥时小脸煞白的那一幕情景。照理讲,霓儿既是自缢而死,死后的面目并不可怖,若不仔细查看就连霓儿唇边残留下的那一丝血渍都甚难发现,可以说霓儿死后与其死前并无太大的变化,妆颜褥裙穿戴整齐衣衫并不凌乱,这刻仔细想来,小公主现如今还只不过是一个不解人事的孩子,才过孩提之年连髫年之岁都未长及,何以只一眼就识得挺尸在门外地上的霓儿是一具死尸了,而不是寐着了或是昏死了过去呢,乃至一见之下就硬是被霓儿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江采苹忽觉费解的刹那,奉御已是为小公主请过脉,上前来禀道:“启禀陛下,小公主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一时昏死过去,待微臣开两副安神补气的药,让人为小公主煎服下便好。”
凝眉望眼李隆基,江采苹温声看向奉御:“小公主一向体弱,这小小的一个人儿猛不丁瞧见了不干不净的,难免受此惊吓。少时煎药,可要仔细斟量些,莫再伤了小公主的玉体。”
“臣亲自把药。”奉御立马会意,暂且躬身恭退下。
奉御才退下,就见小夏子急奔入:“陛下,大理寺狱史、太医署陈太医在外候见。”
李隆基尚未示下,曹野那姬已然从小公主的卧榻前爬起身,跪泣道:“陛下可要为嫔妾和虫娘做主!”
睇睨曹野那姬,李隆基沉了沉龙颜:“朕自有明断。”语毕,拂袖步向殿外去。
见状,江采苹伸手扶向曹野那姬,蛾眉轻蹙道:“曹美人在此好生看顾小公主便是,陛下自会还曹美人跟小公主一个公道。”
侍立在两旁的近侍步向前搀扶了曹野那姬起身,云儿这才跟同江采苹于后朝殿外步去。今日之事,如若曹野那姬狠心到在拿小公主做赌注,势必将不得善终,罪有应得,当务之急也绝不可偏心偏听一方之词,还须听一听仵作与陈明玉二人作何断论。
VIP章节 第389章 破绽
正如江采苹所料,大理寺不只差来仵作,随行的还有狱史李扬。太医署的陈明玉亦一道儿奉旨入宫来。
一见李隆基步出殿外,陈明玉、李扬及仵作就地齐声稽首:“参见陛下。”
李隆基抬了下手,示下起见。江采苹随后步了出来,悄声示意一旁的高力士,唤过小夏子几个小给使从金花落的殿内搬出了一张坐榻,以便李隆基坐下。
先时在梅阁的家宴上,李隆基与薛王丛、李琎等人未少吃酒,多少有些酒意。这会儿移驾来金花落,既要查证霓儿的命案又要彻查小公主的汤食一事,少不得多花些工夫。
“无须多礼。”见陈明玉、李扬及仵作又欲行礼,江采苹先行颔首抬了抬袖襟,当年采盈一事,薛王丛尽管不曾明说,李扬、陈明玉及仵作三人亦未少从中帮托,尤其是李扬,当年若少了李扬,那件瞒天过海的大事也不可成。
今时又劳烦到这三人,自有人情在其中,想必薛王丛前脚出宫之后,亦早已派人跟大理寺、太医署打过招呼,否则,事出仓促,纵使大理寺与太医署奉旨而行,两边又岂能做到如此的面面俱到,希旨承颜。其实,前刻江采苹之所以还在御前请奏传召陈明玉和仵作进宫来,实则也是出于顾及薛王丛,正因在这种时候薛王丛往往与其心意相通,事发时虽在梅阁不多作它言事后却不声不响的为江采苹走下了路子,江采苹才更要在这中间不能埋了薛王丛才是。
譬如这回,江采苹虽已示下免礼。陈明玉、李扬及仵作仍依礼对江采苹施了礼,毕竟,礼制不容僭越,何况此刻还当着李隆基之面。旁的且不说。单是李扬三人对江采苹的这份礼敬,当初也无不是源自于薛王丛的敬重,尤为是李扬。今日李扬既来更是足以表明薛王丛对此早有安排。对于一个既非出身于达官显贵之家时下又多年不再得宠的妃嫔,试想在这多是逢高踩低的宫里又有几人还会礼重,这几年江采苹还能留在宫中留名留分,除却李隆基所念的几分旧情,想来更多仰仗的还是薛王丛暗中的扶助,越是无以还请所欠的人情,也就让人越发的日愈心觉愧欠。但只要还不到不得不被逼离宫的那一日,这其中的种种情孽交缠却又斩不断。
环目前晌儿就交代过小夏子好生看管的霓儿的尸身,江采苹隐下心头的纷扰,旋即请示向一甩衣摆在临时加置的坐榻上正襟危坐下身的李隆基:“陛下,陈太医、李狱史、仵作皆至。便让其等例行查验一番可好?”
李隆基沉着龙颜招了下手,旁边小夏子即刻就把盛放在托盘上的米汤呈上前去,尚药局的食医躬身候在一边,看着陈明玉以食指轻沾了下碗中的汤食,夹在二指间捻了捻又搁在鼻前闻了闻,就地顿首道:“回陛下,此碗米汤,应是掺入了钩吻。”
凝睇陈明玉,李隆基似有所思。龙目微皱:“卿何以一闻便敢凿定?”
抬头看眼天颜,陈明玉拱了拱手,看似不假思索道:“回禀陛下,薏米性味甘淡微寒,利水渗湿,煎饮健脾益胃。补肺清热去风胜湿,炊食治冷,暑热时气可消暑健身,冬日里炖猪脚亦为滋补上品,但此碗汤食却腥中带甜,而钩吻根黄极富甜气,却是根叶至毒,一旦中此毒,五脏六腑多变黑粘连,以致腹痛不止而窒猝。”
环目李隆基,江采苹从旁接道:“陛下,嫔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爱妃有何话,但说无妨。”睇目江采苹,李隆基微霁颜,龙颜却令人难以捉摸。
江采苹依依垂眸,盈盈礼道:“陛下,恕嫔妾斗胆,奏请陛下可否允准大理寺仵作以绿衣使者为先,开膛破肚,验证下绿衣使者是否便是中了钩吻之毒?”
先时曹野那姬既说那只绿头鹦鹉是啄食了小公主的这碗汤食而死,眼下尚药局的食医连同太医署的陈明玉俱认定金汤玉勺被人掺入了钩吻,若要以证服人,此时先拿那只绿头鹦鹉验尸最为有说服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鹦鹉又不是无肠公子,只要真如曹野那姬主奴三人所言,那鹦鹉肠腹之中定然渗有毒,只要所中之毒是钩吻的毒,腹中肠想必也已受毒所侵而变黑粘连成一团,待到那时,既可证实曹野那姬不尽是在别有用心的虚言编谎,而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切金花落确实是受害一方,同时还可排除一些猜忌。
显而易见,对呈现在眼前的人与事,李隆基本就兴不起多少心致予以追责彻查到底,尽管龙颜阴沉着却颇显不耐,是以江采苹才斗胆有此一请,不为旁的只为查证下曹野那姬究竟有无在耍心计,此事的幕后到底是否还另外牵扯有其它的甚么。可想而知,若非曹野那姬自以为是的在搞名堂,必为旁人所为,若果如是,如此的费尽心机势必不仅是冲着小公主一人而来的。
“也罢。”睇眄横尸在托盘上的绿头鹦鹉,李隆基皱了皱眉,颇有不忍之意,但还是依从了江采苹所请。
大理寺的仵作立时步上前来,虽说身为仵作十几载,迄今还不曾拿人以外的东西动过刀,倒也利落地手起刀落,将那只曾经在宫里宫外扬名一时的绿衣使者剖了腹,权当以此开了先例。这只绿头鹦鹉虽是御封的绿衣使者,终归不是人,且已是只死鸟,动起手来自也不必过于顾忌,换言之,倘使是拿霓儿验尸,李隆基毕竟是真龙天子,仵作也就不可在御前溅出血光,如若不然就是犯下大不敬之罪,但面对这只鹦鹉自当另当别论。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仵作已是查验完,出人意料之外的却是,绿衣使者的肠腹中竟不见半点中毒迹象,恰恰相反,反而是肠腹分明,使人一目了然绝非是中毒而死。江采苹心下微微一动,虽不无吃愣,见此情势心中却也有了数。
仵作擎捧着鲜血外流一托盘的绿衣使者,一时间却不由发怔。尚药局的食医面面相觑在旁,同样倍显疑惑的样子,但又不便置喙。
高力士、云儿侍立在旁边,察言观色着龙颜,但见李隆基的面颜越发沉了沉,这下,更无人敢多吭一声。陈明玉与李扬站在后,两人倒是泰然自若,貌似早就洞悉到会是眼前这种结果。
“陛下”这时,只见曹野那姬由殿内疾步出来,曼声径直唤向李隆基而来,“陛下,虫娘在迷迷糊糊的声声唤着‘阿耶’嫔妾恳请陛下,快些入殿一看,只当是嫔妾在这儿求陛下了!”
凝目一步出殿来就瘫伏在地紧拽着龙袍的一角声泪俱下的曹野那姬,江采苹美目一扫,一带而过匆匆跟了曹野那姬一同奔出殿门来的两名近侍,不动声色地睨了眸一直跪在庭院里的春儿一眼,看来,眼看着就要露出马脚有些人在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