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正在御花园之中候着沈庄主,沈庄主还是同奴才一同去吧!”太监上前了一步,恭敬道。
站在沈从墨的身旁的小厮上前了一步,将一个满满的钱袋塞到了太监的手上,那太监眉色是越发的欢喜,越发恭敬地领着沈从墨进了宫门。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皇家牵扯上了关系,从南嘉回来的时候他便是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和百里流觞有任何的交集,可到底,还是拗不过他那姑婆,沈从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镯子,阿珩大约也是不喜欢他同皇室有什么牵扯的,他是知道的,很快他便是会回去了,不会叫阿珩等急了的。
太监领着沈从墨往着御花园里头走着,十月份,宫中已经开了菊花,各色菊花都有,从那难以培育出来的绿菊到那稀松平常的黄菊,开了遍地,迎风摇曳着。
太后就坐在那御花园的一处凉亭之中,她的身后站了一个人,沈从墨远远地就已经是瞧见了那个人,他很想扭头就走,可这里是皇宫,到底不比自己的山庄里的,且让他来的是太后,不是秦王殿下,不能不给太后娘娘面子。
沈从墨上前了一步,行了一个礼:“草民见太后,见过秦王殿下,太后金安,秦王殿下金安。”
太后站起了身,匆忙走了两步,她一把扶起了沈从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你这孩子又瘦了。”她的视线落到了那一头花白的发上面,越发有些怜惜,这才不过二十岁的人,这一头头发花白的倒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
百里绍宇也看到了沈从墨的那一头花白的发,他的心口微微一疼,仿佛又是回到了那半年前如同噩梦一般的日子,那一日宋珩死了,流觞重伤了,而沈从墨因为悲伤过度,那一头乌黑的发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为老头先白。
百里绍宇这半年来都是不敢去回想起那一日的,宋珩的死,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眼前这个男人沉静在悲伤之中,而另外一个,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太后扶着沈从墨到了桌边,嘘寒问暖地说了一些话,沈从墨也是乖乖地回答了,他知道,这是一个作为长辈,从辈分上说应该是他姑婆的人对他说的一些话,但是太后毕竟还是北雍的太后。
萧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晓得你这孩子专情,却不想你竟然会是痴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看看你这一头的头发,若是宋珩还活着,大约也是要伤心的,她那样的乖巧的女子,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这都已经半年了,也够了,你这孩子也受苦了”
沈从墨由着萧太后拉着他的手,他虚虚地笑着,在听到宋珩的名的时候,他的心口还是那样的疼,他终归还是不能相信他的阿珩就是这样离去了,已经离开他半年了,可想起来,他却还总觉得昨日自己才刚刚瞧见过她似的,她离自己还那么的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一样。
沈从墨下意识地去抚摸着自己腕骨上的那镯子,那冰凉的镯子仿佛还带着那人体微微的温度还有那淡雅的香味,他露出了一个笑来:“阿珩一直陪着草民,也没什么苦的。”
萧太后低头看了沈从墨那手上的黑玉镯子,在宋珩的尸骨运回到了北雍的翌日,藏剑山庄便是以一定大红花轿以正妻之礼将宋珩的棺材抬进了藏剑山庄的大门,埋葬在了沈家的祖坟之中,那石碑上是刻着“爱妻宋珩之墓”几个大字,从那一日起,沈从墨的手腕上便是戴着这一副黑玉镯子,片刻也是不离身的。萧太后虽是有了一把年纪,却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她还清楚地记得,这是在春日赏花宴上沈从墨送给宋珩的镯子。
她微微一窒,缓缓又道:“可沈家,到底还是不能无后的。你这年纪也该是成婚的时候了,哀家想,即便是宋珩还在,也是不希望你如此的,男儿深情是一件好事,可到底还是要以子嗣为重。不然你他日如何去面对你九泉之下的爹娘?”
萧太后语重心长地说着:“今日哀家叫你来,不是以太后的身份,而是以姑婆的身份同你说说话,给你引荐几位姑娘,这些个姑娘人品,身世都是极好的。我知道你心中还记挂着宋珩,她的确是个好孩子,你冥婚,哀家也没有阻止过你,这也算是哀家体恤你们两个的感情。你这人生还长得很,且再看看其他的女子,若是有瞧中的,哀家为你做主!”
沈从墨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正要说话,却见萧太后嘱咐了下去,不多时,便是有两个宫女领了七个女子走了过来,那八个女子是燕瘦环肥各有千秋,步履纤纤袅娜多姿。
百里绍宇也抬眼看了一眼,这七个女子之中,有四个是萧家的女子,分别是本家的一名嫡女和一名庶女,旁系的一名嫡女和一名庶女,站在萧家女子旁边的三名女子分别是侍郎家的嫡女,护国公家的一名庶女,还有大理寺少卿家的一名嫡女。
这样的人家配着藏剑山庄的家室,的确也不能算是辱没了。百里绍宇朝着沈从墨看了一眼,发现他的神色有些难看。
“你且瞧瞧,若是瞧上了,哀家也惦念着你同宋珩的情分,便是让她们以填房的身份入了沈家门,永远叫宋珩一声姐姐,所出的子女也管叫宋珩一声娘。”
萧太后觉得自己这般做,也可算是仁至义尽了,藏剑山庄是北雍的一条臂膀,不能缺少的臂膀,即便是这条臂膀被自己切割了下来也是不能安到了别人的身上去的。
“从墨,你且瞧瞧吧。哀家这件事情也是同定远侯商议过的,定远侯他并无异议,也同意了,直道自己的女儿没有福气,眼下有个人能够替了她陪在你的身边,也是好的。”
百里绍宇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想那宋成是有个什么能耐的,太后这一开了口,他自然是要捡了好话来说的,难道还要拂逆了太后的意思不成。
沈从墨面无表情地从这七个容貌好身段佳的女子身上看了过去,他抚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忽地漾开了一个温柔的笑:“你们知道我娶的娘子是何人吧?”
那七个姑娘微微一愣,倒是没有想到沈从墨会是突然之间这么问出了口,她们点了点头,齐声道:“知道,是宋珩,宋姐姐。”
这几个姑娘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那宋珩可是闹了个满城风雨,从远赴边关救将士到金陵城内名声毁,又从陛下圣旨还清誉到成了北雍第一女官,最后客死异乡,却又有一场风光冥婚,十里红妆入了沈家门,这大半年来,谁能够有宋珩这般的境遇。
“我家阿珩生辰还未到,不过才十四罢了,委实青嫩的很,我看你们少说也已经及鬂了,十五六七岁了吧,唤阿珩一声姐姐,实在是将她喊得老成了一些。女儿家都爱俏,我的阿珩怕是也不喜欢平白被喊老了的。”沈从墨缓缓道,他的声音里头带着笑,越见温柔了起来。
那七名姑娘面面相觑,神情之中满是尴尬,想她们如花的年纪,家室也不错,若不是被太后选上,又加之沈家实在是家大业大就连陛下也要给三分薄面,谁愿意嫁给一个商人做妻子,且还是娶过死人的人。
“我的阿珩那般的作为,想比几位姑娘也是不能及的,从墨自然也不能强求。不过,阿珩剑术功夫都极好,各位姑娘有谁自认功夫能比我的阿珩厉害的,便往前一步,若是能够赢过沈家的任何一名死士,沈从墨必然是一顶花轿迎进了门。”沈从墨扶着镯子曼声道。
这一句话一出,别说是那些个姑娘了,就连萧太后的神色也微微一变,她僵笑着,“从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拿姑娘们开起了玩笑来呢,这不是要吓坏她们么!”
“从墨你休要胡闹!”萧太后微微斥责了一句,这沈从墨的胆子也太大了一些,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前这么说,这分明就是告诉这些个姑娘非死不可么?
“太后娘娘,草民未曾开过任何玩笑。”沈从墨微微一拱手,认真道:“草民的妻子当日金陵城之中有过传言,传言说‘若是谁娶了宋珩又想纳个妾侍,怕是要被宋珩给活活打死的’,草民既然已经娶了宋珩为妻,现在想要娶个填房,自然是要找一个功夫能够强过阿珩的,不然要是被阿珩给活活打死,那可怎么是好?”
萧太后的手捏成了拳头,那小指上带着的护甲搓到了自己,她咬了牙,一字一句道:“从墨,宋珩已经死了,你要记得她死了!”一个死人又怎么将人活活打死呢!
“是呀,”沈从墨抚着腕上的镯子,用力地握紧了一些,“阿珩死了,草民未曾有一日忘记这件事情。正因为阿珩死了,所以她活在草民的心中,占据得满满的,再也空不出位子给予旁人了,这些个姑娘即便是真的进了沈家的大门也不过是守活寡而已。因为阿珩死了,所以再也没有人能够敌得过她了。”
沈从墨站起了身,他跪倒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朝着萧太后磕了一个头:“太后,草民终身不愿再娶,唯有宋珩一妻便可。”
萧太后咬了咬唇,她看向跪在地上的沈从墨许久,终于是摆了摆手,“你且退下吧!”
沈从墨得令,便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百里绍宇见沈从墨要走,他朝着萧太后看了一眼,也跟着一同退下了,他快步追上了沈从墨,“沈少庄主。”
沈从墨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冷冷地看了百里绍宇一眼,“请问有什么事情么,秦王殿下?!”
沈从墨的眼神冷漠,声音疏离,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百里绍宇一样,他浑身散发着漫天的恨意,就像是一场暴风雪一样将人掩埋。
百里绍宇被沈从墨这样的恨意骇住,时隔半年,沈从墨依旧是这样地恨着他们,半点也没有改变,那恨意随着时间的流逝没有消减,反而是越发的浓郁了起来,百里冰封。
“我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是不顶用的,你一定是觉得是我们害死了宋珩。”百里绍宇微微顿了顿,“虽然这事我们的确脱离不了干系,但是我和流觞从来都没有想到要伤害宋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