褥子和小毯上似乎都带着轩辕的味道,他闭上眼睛,闻着那淡淡清冽的味道,不一会儿便真的安心地睡了过去。
「君公」小黑拿了若水的早饭再送来时,刚掀开帐门要喊,便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巴。
他吓得瞪大了眼睛,差点砸掉了手里的托盘。
轩辕稳稳扶住了盘子,慢慢放开小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黑这才看到,若水已经睡着了。
和轩辕一起退出了帐子,便听到他轻声吩咐道:「等午饭时再给他送来吧。」
「是。」小黑反应极快,什么都没问,转身跑了。
轩辕将手中的信鸽放飞,望着白鸽飞去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睛。
回到帐内,他在小案边坐下,侧目看着若水安详的睡容,心中感慨万分。
一个君若水,一个傅老,昨日若没有这两人,他旗下大军,怕是已损失不少。
上天真是眷顾他,让他先后遇到这样的世外高人,还一个个都尽心尽力地帮他。
若他再不能攻下白弥,拿下南方,恐怕无颜面对他们。
殷慕白,新仇旧帐,轩辕夜定会好好跟你计算!
若水醒来,是一个多时辰后。
心中毕竟有事,所以没有睡得太安稳,他又是习武之人,本就不嗜睡,所以略一补充便足够了。
醒来时却看到轩辕趴在小案上睡着了。
半张脸埋在臂弯中,眉眼平和,轩辕此刻看上去,神色间才卸下了平日里总是带着的清冷沉着。
若水忍不住悄悄起身,抓了小毯想给他盖上。
却在走近要伸手盖时,轩辕突然醒了过来。
猛抬起的头吓了若水一跳,身体就那么僵在了原地,而轩辕的脸此刻和他的脸之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两寸。
一时之间,两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对方,惊诧、愕然、欣喜,各种各样的情绪挣扎着从眼眸中冒了出来。
若水一震,率先回过神,扔掉了手里的小毯,别开了眼睛,「呃,我醒了,那我去取皮筋了。」
说完也不等轩辕回答,他急急匆匆地离开了帅帐。
回到林祈的营帐取了蝉翼剑,又吃掉了小黑送来的午饭,他牵了流云就上了路。
心头却还有一份莫名浮上的怦然情愫,让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方才明明没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没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但是那一瞬间心里的躁动,确实明显得叫他无法忽视。
可是,为什么呢?轩辕不过是突然醒来,他们不过是稍微挨得近了一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想了许久也理不出头绪,他孩子气地摇了摇头。
流云正飞快地跑着,此时似乎也感受到主人心思般地低低嘶鸣了声,若水听到后笑了笑,抓紧缰绳催着它再加快速度。
一路无阻,当天夜里他就回到了涧竹城,程知府早得了轩辕的飞鸽传书,此时已在涧竹城城门口守着了。
见到若水,他忙迎了上来:「君公子,殿下说你一定不会休息,即便天黑了也一定会赶回来,果然没错。」
若水笑了笑翻身下马,摸了摸流云身体,发现它出了不少汗,不禁疼惜地抱了抱它,又看向程知府道:「程大人,麻烦派人帮我好好照顾流云,大人你还得陪我去个地方。」
「是,殿下信中已经提过,君公子把地图给老夫看看吧,只是不知那处是否已经打烊。」
「先过去看看吧,兴许还开着呢。」
「是。」
看了地图,程大人的眉微微皱了起来,若水察觉后挑了挑眉,「怎么了?」
「这,殿下所画之处是我涧竹的集市,只是,老夫从来不知道那里有店铺可以制造皮筋。」
「轩辕应该不会搞错,我们去看一眼便知真假。」
「好,老夫这就带君公子过去。」
让人将流云带回府先休息后,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程大人带着若水去了集市一处店铺。
那店铺上挂着「伊云肉庄」四个大字,门面颇宽。程大人说是涧竹最大的肉庄,只是不知轩辕又是如何知晓此处。
临街的店铺,店家基本多是直接住在店里,所以几名侍卫便直接上前叫门,却是门板拍了几下也不见有人来应。
程大人眉头便皱得更紧,「奇怪了,这肉庄的主人牛四之前不是一直都住在店里的么,今个儿是怎么了,居然不在?」
若水抬头朝店铺二楼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头对程大人说:「程大人,你带着侍卫们先回去吧,这店铺的主人,我知道他在哪里。」
「哎?君公子你怎知道?」
「我自有办法,你们先回去吧,不然的话,这主人未必肯见我呢。」
「这」程大人有些为难,尚不知要不要答应,若水却狡黠地笑了笑,随即一跃跳上了肉庄的屋顶。
那屋顶上果然站着个人,见他上来后转身便跃上了边上房子的房顶,纵身向前跑去。
「程大人,回去吧,我拿到东西自然会去找你。」转身朝还怔在地上的人说了一句,若水纵身朝黑衣人追去。
两人便在那一排排屋顶上飞檐走壁,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黑衣人带着若水进了片林子。
那林子像是私人领地,翠绿的竹子根根笔直,在夜风中散发着淡淡的竹香,若水见黑衣人停了下来,便也跟着停下脚步,静观对方的动作。
黑衣人转过身,拉下面罩后对若水拱手道:「君公子,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对于对方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身分,若水也不惊讶,扬起笑容答道:「那就有劳兄台带路了。」
方才一开始在夜色中注意到肉庄屋顶站着黑衣人时,他确实也觉得惊讶,但是后来一想,既然作为涧竹知府的程大人也不知道集市上有卖皮筋的店铺,那店铺自然是不存在的。
轩辕让程大人带他去那肉庄,只不过是绕个圈子,而那黑衣人,正是等着他的人。
轩辕恐怕已与对方通过气了。
跟着黑衣人走进竹林深处,那里有座院落,修葺得曼妙雅致,主屋尖顶方身,窗边垂着纱帘,一见便知主人是位风雅人士。
若水边走边新鲜地看着周围,还未见面,却已经对这屋子的主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同时也禁不住猜测,这轩辕明明是在深宫中长大,又是怎么会认识这种似是江湖人士的朋友呢?
「主人,君公子到了。」到了院落内的主屋门前,黑衣人拱着手,恭敬地欠身说道。
门中很快便传出一道温和清明的嗓音:「快请君公子进来。」
随着话音,门扉自动向两边打开,黑衣人恭敬地朝若水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待他进屋后又将门关上。
若水入了屋子,很快便从悬挂着的羽纱后走出一个青年,那青年容貌甚是俊美,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中更是透着几许风流。
他见到若水,微眯起眼上下打量他,随即朗声笑了起来:「君公子果然丰神俊朗,难怪未明那家伙对你一见如故。」
若水睁着明亮的凤眸将对方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个够,突然欣喜地拍了拍手,「我还在想这么雅致的院落的主人会是谁,想不到竟能有幸见到伊云公子,方才见到伊云肉庄四个字时竟没能马上联想到公子,我可真是反应迟钝。」
北席青,南伊云,他怎么都没想到,在江湖上极富盛名的斩情剑伊云公子,居然会隐居在这种地方。
伊云被若水的反应逗笑,眨了眨眼睛说:「未明那小子要的东西我已经在准备了,只是牛皮筋需用药水浸泡一夜,是以要请君公子在寒舍等一晚。」
他手上拿着把扇子,此时用扇子朝羽纱一指,继续笑道:「君公子,请。」
「也就是说,我有一夜的时间可以和伊云公子相聚?那可真是件好事。」
狡黠地笑着,若水朝伊云拱了拱手,两人一起步入了内室。
内室里点着素雅熏香,置着一张圆桌四只圆凳,临窗处还有一张竹榻,竹榻边置着把七弦琴。
圆桌的另一边是张屏风,屏风后似乎是主人卧床。
「久闻伊云公子的斩情剑独步武林,我一直很想见识一下,不知道伊云公子能否让我圆了这个愿望?」
两人在圆桌边坐下,若水趁着伊云倒茶时率先提起了话题,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伊云,显然是真的很兴奋。
毕竟初出师门,他对江湖上的事尤其抱有兴趣。
之前听师父讲了许多武林中的奇人奇事,如今一出来就先后遇到千医老者和伊云公子,心中实在是有些兴奋。
据说当年北席青南伊云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就是初入江湖的新人都一定知晓,但是那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个人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伊云闻言失神了一瞬,摇了摇头说:「斩情剑我已许久不曾练过了,如今连口诀都快要忘光了,恐怕要让君公子失望了。」
他这话说得生疏,拒绝得也很彻底,若水顿觉自己之前的话说得有些不妥,于是笑着说:「是我太唐突了。」
伊云淡淡一笑,将茶碗推到了若水的面前,示意他用茶。
若水低头看那简单素雅的青瓷茶碗,又转眼看到茶壶也是青瓷的,再仔细看,伊云这屋里居然有好多青色的东西。
他脑中突地跳出了什么,再转回眼时,看到伊云正捧着茶碗喝茶,眉眼间淡淡的全是平静,让若水想到了那些跳离红尘的佛家弟子。
他禁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喝了口茶,看着伊云道:「伊云公子似乎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
伊云闻言抬起了眼眸,迎上若水盈满笑意的凤眸,片刻后低声笑了起来,「君公子与未明,好像个性截然相反。」
「那当然啦,他多沉闷啊。」若水边说边摆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似乎是觉得他有趣,伊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初我初入江湖时,也是如你这般开朗活泼,喜欢结交朋友,可后来渐渐发现,人有时候,一些不该结交的人,还是不要结交的好。」
这话明显带着弦外之音,若水眨了眨眼睛,突地对伊云兴趣更浓了,只可惜,伊云显然并不想他再刨根问底,很快转开了话题:「君公子与未明是如何认识的?看君公子的模样,也该是江湖人士才是。」
若水闻言咧嘴一笑,爽气地把他和轩辕相遇的过程娓娓说与伊云听了。
伊云听完后摇了摇头,感慨地说:「未明那小子运气倒是真好,先有千医老者,后有我伊云公子,如今,再遇上你一个君若水。」
「可不是,此等狗屎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