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屋子里暗得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声清脆的玉石落地的响声突然传来,他惊讶地垂眸,看到是之前随手放入怀中的玉佩掉在了地上。
伸手捡起,羊脂白玉上浮雕的九爪蟠龙在昏暗的烛光下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模糊,他握紧玉佩,玉石冰凉的感觉好像钻进了皮肤里,凉凉的、刺刺的,挥不散,也赶不走。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钟声,若水倏然站起了身,快步走到窗边,辨出那钟声是从东面皇城的方向传来的。
沉闷的三下钟声长鸣,是举国默哀的丧钟,晨帝驾崩了!
若水缓缓闭上了眼睛,轻轻叹出一口气,原来方才心头忽然浮起的不安便是这件事。
姐姐,你所爱的男人终是去找你了,九泉之下,却不知你是否会为此高兴呢?
轩辕怕是会很难过吧?
钟声过后,窗外的雨势小了不少,绵绵细雨笼罩整个兰庭,是老天也在为西鎏皇朝一代君王的逝去而哭泣了。
不知过了多久,厢房外的庭院内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
若水警觉地微眯起眼睛,如今林祈定还在宫中,这府中的下人也都各自睡下了,是谁深更半夜连个灯笼都不提便摸到厢房这边来?
莫非是入了小偷?心中如此想着,他侧过身,屏息往脚步声所显示的方位看去。
便见庭院之中,一人正直直走来,踏着漫天小雨,竟是毫不遮挡,任雨淋了一头一身。
那人穿着辨不清颜色的深色衣袍,长发戴冠,面色在一片暗色下显得有些青白,但是熟悉的身段仍是让若水在一瞬间认了出来。
呼吸在刹那间被护住,他瞪大了眼睛,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浑身都淋湿了的轩辕正抬头直直望着他,没有月光,若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那深邃双眸中的暗潮,穿过黑夜,径自落在了他心头。
「你疯了么?连伞都不打!」
回过神来时,门外湿透的人已经被他扯进了屋,气恼他竟如此不爱惜自己,若水甚至想揍他几拳。
却被轩辕一把抱住,很紧很紧,几乎要被揉进那具冰冷僵硬的身体里。
冰凉的雨水很快浸透了身上的白衣,若水打了个寒颤,却没有挣开轩辕的怀抱。
他只是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可那堵在胸腔的东西,却似乎可以在这个怀抱中消融。
「父皇他崩逝了。」
许久之后,轩辕干涩的嗓音响了起来,太过沉重,让若水本来准备好要安慰他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间。
最终,他只能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此刻所有安慰的话对轩辕来说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言语可以抚平他刚刚失去父皇的痛。
「若水,近日我要准备父皇入葬及登基事宜,不能常来看你,我已与林祈说过,林府的下人会像待他一样待你。」
「国事要紧,我哪里需要人照顾,我倒是比较担心你。」
轩辕闻言摇了摇头,放开了若水,他的神色异常疲惫,苍白的脸色因为沾着雨水而显得有些狼狈。
若水心疼地看着他,伸手抓着他湿透的衣袖,皱紧了眉道:「你这样要受寒的,我叫人给你烧水沐浴。」
轩辕一把拉住要出门的若水,微微摇了摇头,「我马上便要回宫。」
「那你来」若水狐疑地看着轩辕,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家伙深夜冒雨而来,不可能仅仅是为了一个拥抱吧?
那不符合轩辕的个性,更不符合眼下的局势。
轩辕耸了耸肩,直直看着若水,「父皇留下遗诏要封你为异姓亲王,我还是要尊重你的意见,所以来问问你是否答应。」
若水一听晨帝竟然留下遗诏要封他为王,顿时有些惊讶,轩辕晨就对他如此信任?还是说,是因为他是君若雨的弟弟,所以他想要补偿?
「真是难为你父皇如此有心了,他如此的盛意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觉得王爷头衔太过束缚。」
「可若没有那头衔,日后我的行动怕是会不方便吧。」
「嗯,那我就让礼部去安排了。」
「好。」
两人商量停当,若水在房中翻箱倒柜,总算找到一把伞,随后送轩辕出门,屋外淅沥的雨丝发出轻柔的低响,便像是情人温柔的手掌。
「好了,你回屋去吧,林祈也快回来了,早点休息。」沿着穿廊行了一段,轩辕拦下了若水的脚步。
若水闻言点了点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我不送你了。」
轩辕「嗯」了一声,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转身步入了雨幕中。
昏暗的天色下,那在天地间挺得笔直的背影看起来依然坚强,若水安心地松了口气,欣慰地弯起了眉眼。
西历一一七年,西鎏国一统南方,而西、北两方,晟水、龙翔也均称霸,天下陷入三国鼎立之局面。
同年,西鎏靖元帝轩辕晨崩逝。
晨帝崩逝之前,留下一封遗诏——
今我西鎏一统南方,举国同庆,大快人心,然朕身有重恙,人之将去,不能与子民共享喜讯,实乃憾事。然轩辕皇朝不灭,西鎏精神不灭,后定有朝一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太子夜,人品贵重,深得朕意,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君姓少年若水,深明大义,机敏过人,半途入军立下汗马功劳,特封其为异姓亲王,授王号惜。
二品校尉林祈,忠心可鉴,领军有功,擢升为威远将军,官拜一品。
其他有功人士,待夜登基,再分别论功行赏。
至此,天下初定,还望夜及诸爱卿切记休养生息,还西鎏子民国泰民安之盛世,如此,朕于九泉之下,亦可安息。
三日后,太子轩辕夜继位登基,改年号为靖光。
西鎏历史至此,正式翻开崭新的一页。
《完》
番外之酒后乱性
殷慕白府邸的庭院中,在月下对酌的轩辕和若水正笑看着彼此,夜色幽静,天高云淡,银月遥挂天际,洒下温柔的光芒。
「若有机会,定要见识一下你的琴棋书画。」
「好啊,便是叫你宫中最优秀的琴师来,也会对我甘拜下风。」
「哦?那我便好好期待一番,待我们破了白弥国,那皇宫中,肯定有琴。」
「好,一言为定。」
两人说着誓言,手中酒杯又碰在了一起,彼此眼底的悠扬笑意映入对方眼中,便觉流淌着的全是柔情。
庭院外这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林析出现在院门口,笑着对轩辕道:「殿下,今天打了胜仗,大家情绪都很激昂,所以想向您请示一下,是否可以饮酒狂欢一番?」
林祈虽然脸上带着笑,可也毕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小小的过分,所以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说完之后,别开了视线去看若水。
自出征以来,大家的神经都绷得很紧,难得打了一场大胜仗,想要狂欢一番的心情倒是可以理解。
可毕竟这仗还没打完,以轩辕的个性,恐怕不会同意他们此刻就去狂欢松懈。
何况如今是在白弥境内,谁知道殷慕白会不会放个回马枪?
果然,轩辕闻言后并不答话,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在想什么,目光落在林祈脸上,太过平静,反面让人摸不透他的情绪。
庭院里静得让林祈觉得心脏的跳动声变得无比响亮,他甚至能听到身体里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硬着头皮又等了片刻,他僵硬地将视线转向轩辕,扯了扯嘴角道:「殿下,属下知错了,我这就去」
「轩辕,既然我们已经在这喝酒了,那没道理不让军士们喝嘛,只要不要喝得太过影响明日行军便是,还有加强守备,防止殷慕白再攻回来即可。」若水突然轻笑着开了口,打断了林祈未完的话。
他的嗓音很轻柔,拨开夜风,径自飘入人的耳中,那言语中的笑意让人有些无法拒绝。
林祈怔了怔,微微睁大眼睛,神色间满是期待。
轩辕侧目瞥了若水一眼,心中轻叹口气,淡淡开了口:「不要喝得酩酊大醉了,若被我发现,可是要重罚的。」
这话便是允了林祈的请求,他立刻激动地答道:「是,属下明白。」
轩辕看着他兴奋的神色,嘴角微微勾起,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林祈却是没走,目光还钉在轩辕身上,半晌后抓了抓头,笑着问:「殿下,我们打算搞些活动,不如您和君公子一起来吧?」
轩辕闻言,眉头一挑,心想这林祈倒是会得寸进尺。
若水却已经抿着嘴笑了起来,站起身,转头对轩辕说:「我们两人在此喝酒也是有些无趣,便一起去吧。」
无趣?对于这个词,轩辕颇有些微词地皱起了眉。
对于若水来说,和他单独两个人喝酒是一件很无趣的事?
林祈见若水起身,便知道轩辕一定会来,当下也不等轩辕回答,便兴奋地转身跑了。
轩辕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若水,似乎要为他刚才的话讨一个说法。
若水微怔了一瞬,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当即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拍着轩辕的肩道:「我不是说和你喝酒很无趣,只不过,不如大家一起喝来得有趣罢了。」
轩辕斜睨着他,一脸不信的样子。
若水便笑得更欢了。
两人出了殷慕白的府邸,一路往大军驻扎的营地走去。
路上,轩辕远远地朝城门看了一眼,两队士兵驻守在那里,倒是都认认真真没有松懈。
营地里的气氛热火朝天,军士们嘻嘻哈哈地笑闹着,看到轩辕,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大概林祈回来也没和他们说,这会儿突然看到他,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轩辕却仿佛是习惯了他们这种反应,只随性地挥挥手,示意大家继续。
在人群中找到了林祈,他正和谢校尉他们在一块大声讨论着什么。
「殿下,君公子,你们来了,我们正在决定奖惩和规则呢。」眼尖地看到轩辕和若水一同走近,林祈边朝他们招手边笑道。
营地驻扎在离白弥军校场很近的地方,穿过校场,可以看到远处竖着的箭靶,夜色下那箭靶几乎和黑夜融在一处,看不清晰。
「殿下,大家决定比赛射箭,输了要罚,赢了要奖,挑战者可以自行选择挑战的对象。若挑战成功,奖一杯白弥特产的米酒,是我们前面去店里买来的;若挑战失败,罚一碗我们带来的酒,当然,要不要上来挑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