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怔,道:“这这”目光一阵闪亮,突然大喜呼道:“我知道了,这只因流水之间,实寒蕴着一种生生不息之机,绝非任何力量所能断绝,若有人武功能如流水一般,必当无敌于天下。” 
周方神色更是欣慰,但口中却肃然道:“对了,这生生不息四宇,正是上天赋与人间之最大恩惠,你固然可自星辰之变化升沉,草木之盛荣枯苍,流水之连绵,日月之运行,这些事里瞧出这生生不息的至理,但武道中最最深奥之津华中,也断然必有生生不息之玄机存在,两下相较,互为因果,你更也该由此知道,这自然之现象,实是天地间最最搏大津深之武学大宗师。” 
此等至深至奥之哲理,铣娃自然不懂,只是蹬大眼睛呆望,但见宝儿默坐船头,面寒微笑,似已颇有会心。 
突听一阵“挣琼”琴音,自江上传来,清妙明悦,不可方物。周方道:“将船悄悄向乐声传来处荡过去。” 
铁娃应命做了,船行之间,琴音越来越是清越,与江上清风相和,更是流韵生动,空灵有致。 
宝儿不知不觉间已听得痴了,突听周方道:“这琴音你已听了许久,可自其中听出了什么?” 
语声顿处,但见宝儿茫然摇头,便又接道:“这琴韵之间,隐隐有杀伐之声,似是躁琴之人,即将有一场恶斗,是以便借着躁琴之举,来平定剧斗前心头之激动,正是:其声挣挣也,志在白刃间。” 
宝儿听得心醉神驰,长长叹息道:“老爷子若非妙解音律,又怎能做这躁琴人之知音?” 
周方双眉突皱。沉声道:“琴音中杀伐之声,越来超重,显见躁琴人心绪非但不能平静,反而更是激动,再弹下去,便当琴崩弦断!那时他心神也必将崩溃,与人交手,使必定是有败无胜的了!” 
宝儿道:“既是如此,他为何还不住手?” 
周方叹道:“此刻他心驰如奔马,已不能自制。” 
宝儿道:“这这又当如何是好?” 
周方沉吟道:“此人倒是个雅士,你我何不帮他一臂之力,将他琴声击断。”拿了根本棍交给宝儿,又道:“你以此木棍,用力击那帆桅,若能将他琴音扰乱,他便可乘此住手不弹了。” 
宝儿道:“是。”当下以棍击桅,劈拍有声,但他声音打得虽大,非但无法将琴音扰乱,但在不知不觉间与琴音配合起来。 
周方徽微皱眉,沉声道:“你如此打法,只有加速他弦断琴崩之势,岂是相助于他,反倒是害了他了。” 
宝儿住手长叹道:“我只觉得这琴声亦如流水一般,不可断绝,委实万万无法将之扰乱。” 
周方道:“琴音之韵律,虽也绵长流动,但其中必有空虚破绽,你只是找不着这玄妙之关键,是以击它不断。” 
这时方舟已缀缨靠岸,遥遥望去,只见一个黄衫人,散发披肩,赤着双足,箕踞在临江一方巨石上,抚弦躁琴。 
周方目光淡淡一扫,自管接着道:“非但琴韵如此,其他任何人为之事也是一样,万万不能与自然之生机相比,例如花道、棋道、剑道这些事到了登堂入室时,看来便似无隙可破,其实,其中仍是有破绽可寻,你只要能从自然之玄机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使也不难窥破其变化中之破绽关键!” 
周方接着又道:“不错,自然之动静,万物之变化中,便包涵着剑道一理,你若能由此特别人剑术中之破绽窥出,一击便可将对方剑路击断,那时便可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正如我此刻一击便可将琴韵击断一般。”接过宝儿木棍,随手一击,恰巧正是击在那琴韵节奏变化的空隙之间。 
琴音遭此一击,节奏立时太乱,那黄衫人立时长啸一声,振衣而起,仰望苍天,竞呆呆地出神来。 
宝儿部全已被局方所叙之武道之理所醉,只觉这道理虽然俱是自己闻所末闻之理,但却无一不是说人自己心底,正如积年之痒,突然被人搔着,那心中之滋昧,端的难以形容,也末去瞧这黄衫人是谁。 
周方道:“棍击声粗陋,琴韵声清悦,棍击声只有一响,琴韵声却绵若多端,以一响粗陋之声,却能将绵若清悦之音击断,这便是因为我窥出琴韵中之破绽,以此类推,你便知道” 
宝儿突然‘跃而起,满面惧是狂喜之色,截口道:“以此类推,我武功虽不如人,但只要窥出别人剑法中之空虚破绽,窥出他变化中之节奏关键,便不难以弱股强,将他剑路一击而断!”周方面现微笑,道:“不错!” 
宝儿满面光彩焕发,道:“这道理如此津妙,又如此简单,为何天下武学之土,竟薄此不为?” 
周方笑道:“这便是武功综武道分别之所在,武功以力取,武道以意会,力拙而意巧,力易而意难,是以天下通达武功之人虽多参武道之士,却如风毛麟角,简而言之,要练一套武功,是何等容易,纵是十分中轻之人,若是以勤补拙,也可练成,但若要由自然动静中悟出万物变化之理,自万物变化之理中悟出别人剑路之破绽,这却是何等困难之事,若非具有绝大智慧之人,纵然勤练百年,也不可成,是以千百中来,能以意悟剑,上通武道之人,实是绝无仅有。” 
宝儿长长叹了口气,道:“古人云:‘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我听宁老爷予你这一席话,却胜过读百年书了。“牛铁娃笑道:“但大哥你只顾得听人说话,却不知已错过多少爇闹了,还是先瞧瞧再听吧!” 
原来方才岸上那黄衫人,长啸而起,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突然俯下身子,捧起弦琴,重重往岸边岩石上摔了下去。 
“澎”地一声,弦琴粉碎,黄衫人身后三面岩石,树木丛里突然闪出百十个蓬头赤足的乞丐来,这些人显见早已躲在后面,说他们本是在偷听琴韵,倒不如说他们本就是在窥望着黄衫人的动静。 
此刻他们见到黄衫人掷手碎琴,俱是大惊失色。 
三个白发乞丐,躬身走了过来,在黄衫人面前说了几句话,黄衫人却似不愿再听,挥一挥手,将他们叱退了。 
其余的乞丐面上,更是愁眉苦脸,大家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虽不知说的是什么,但显见要想出些法子来令那黄衫人快活。 
突然间,两个白发乞丐,自树后捧了一大坛酒出来,送到那黄衫人面前,却另有几个童子乞丐,跳跃而出,围着黄衫人四面,嘻嘻哈哈,拍手而舞,不时还有人去拉技黄衫人衣袖,扯扯他衫角,神情间极不恭敬,却又不似要令那黄衫人快活,反而有些似在故意激怒于他。 
但黄衫人木立当地,非但动也不动,简直连瞧也不瞧上一眼,只是不时捧起酒坛,痛饮一口美酒这时宝儿与周方转首而望,于是瞧见了这光景。 
宝儿瞪大了眼睛,诧声道:“这些人干什么,发疯了么,黄衫人怎地不动手将他们赶走?”周方道:“这些人只怕都是这黄衣人的弟子门下”宝儿更是吃惊,怒道:“这些顽童若真的都是黄衣人的弟子门下,为何竟对他如此无札?这岂非目无尊长,该各打三百记屁股才是。” 
周方亦自皱眉道:“这黄衫人神智方得镇定,此刻这样下去,只怕又要被别人激动了,稍等与人动手,必然大为不恬。”但等了半晌,黄衫人仍是十分冷静。 
那三个白发乞丐又愁眉苦脸地走了出来,其中身材最是瘦小的一人,突然大声道:“此番帮主遇难后,若非王老尊人及时赶回,我丐帮实是不堪设想,咱们这些人,可永远不能忘了王老尊人的恩惠。” 
乞丐们一齐哄然称是,爇烈之状,笔墨难描,但那黄衫人神情却仍是冰冰冷冷,丝毫无动于中。 
那白发瘦丐大声接道:“但王老尊人今日与那女魔头之一战,实是我帮生死存亡之关键,王老尊人若是失败了唉!那结果如何,老朽真是想也不敢想,是以老朽斗胆进宫,大战在即,王老尊人你你切切不可再如此下去了,否则唉!”叹息一声,惨然垂下头去。 
周方捻须沉吟道:“这黄衫人此刻心神如此镇定,正是交手前最佳之状况,这老头子为何却偏偏要说他不能这样下去?难道还要他在激怒时与人动手么真连我老人家都想不透。” 
说话之间,只见那黄衫人竞也叹道:“我也知如此下去,必然落败,但一时之间,我实在无法可想。” 
那白发瘦丐突然跪下,向黄衫人恭恭敬敬叩了个头,然后一跃而起,道:“老朽只得如此了,王老尊人想必不致怪罪吧!”反手一掌,着着实实,清清脆脆,捆在那黄衫人脸上。 
这一着更是大出宝儿等人意料之外,他们眼见这乞丐有求于黄衫人,又对他如此恭敬,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这白发乞丐竟敢突然向他出手,而别的乞丐们也视为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吃惊之色。 
更令人奇怪的是,那黄衫人吃了这一掌,反而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欢悦之情,显非装作而出。 
只见他捧起洒坛,放声高歌,童于乞巧们也在一旁拍掌相和,于是大家惧都喜笑颜开,欢欢喜喜。 
但此等情况,却是武林高手与人交战前最最犯忌之事,只因欢乐之时,最易心浮意软,等到遇敌之时,哪里还能施得出煞手? 
宝儿虽不甚明了这其中之奥妙,但见了这一群乞丐如此大吵大闹,也不禁皱眉叹道:“疯子疯子——一群疯子!” 
突见那黄衫人回过头,宝儿这才瞧了个清楚,这黄衫人原来正是那亦狂亦侠的江湖奇人王半侠。 
周方瞧见他面上神情变化,沉声道:“你莫非认得他?” 
宝儿笑道:“不错,这就是王半侠王大叔”似待脱口呼唤,却被周方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