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般的笑声中,带着种摄人魂魄的魔力! 
方宝玉身子蜷曲,曲成一团,任凭那激流将他冲走,强劲的水流冲激在身上,当真有如身受酷刑一般。 
但他肉体所受的痛苦虽大,一颖心却是坚如金石,他深信这激流绝对无法夺去他的性命。 
他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夺去他的生命。 
幸好这条水道已被水流冲激得极为光滑,他仗着他无比的信心,终于渡过了这一段几乎非人所能忍受的艰辛与痛苦。 
只听“哗”的一声轻晌,水流的冲激之力已消失,他身子虽然仍在水中,但那已是平静的流水了。 
他早已算定激流必定流入水池,此刻更深信自己算的不错,当下放松四肢,任凭身子浮了上去。 
头一露出水面,他立刻深深吸了口气,转目四望。 
只见四面青竹修望,花红果绿,林本掩映问,点缀着数叠苔石假山,三五亭台楼阁,正是个津巧的庭园。 
园中静悄无人,池塘便在庭园中央。 
方宝玉悄悄移动四肢,划到池边,流水的轻抚,使得他痛苦渐消,体力渐复,他一跃而上,掠向假山。 
伏夜假山后,自木叶修竹间望出去,四面的梧桐树下,有数间津舍,绿板未栏,浓荫满窗。 
这时正有一阵阵轻言笑语,自窗中传出,再加上四面的柔风竹韵,花香鸟语,宝五方脱离坟墓地狱,此刻仿佛又到了人间天上。 
宝玉微微一犹疑,纵身掠到津舍前,竞突然推门而入,他明知自已行藏终要被人发现,又何苦不堂堂皇皇地走进去? 
这津室中四壁都悬着菱花铜镜,正有七、八个少女,在铜镜前梳着头发,整着衣衫,正似乎是方才曾被宝玉以“捏袕”秘技制住的茶山少女,他们见到宝玉水淋淋闯了进来,轻呼一声,四下奔散,仿佛一群被惊散的鸽子似的,晃眼间,便奔入角落里的帘帷后,走得瞧不见 
只有左边一面最大的铜镜前,还端坐个轻衫胜雪,乌发如云的少女,却动也末动,一个华服少妇,手持暂花木梳,正为她梳着那乌云般的柔发,黄金色的铜镜;映着她白玉的容颜。 
她,不是小公主是谁? 
铜镜只照及华服少妇的胸膛,而末映出她的面庞,她梳着小公主的头发,既末回头,手也是那么镇定。 
但梳了三下,它手中的簪花木梳突然跌在地上,她想俯身去拾,但身子方曲,突也鸽子般掠入帘帷后。 
铜镜照出她婀娜的身面颊,她身形与面颊,看来都是那么熟悉——她是谁? 
方宝玉木立在门前,久久末再动弹。 
小公主缓缓转回身,静静地瞧着他,瞧了半晌,美丽而镇定的面容上,突起了一阵惊奇的变化。 
这变化正如投石入水,水生涟漪,涟漪渐大 
小公主颤声道:“你你你是宝儿?” 
方宝玉道:“不错,你可是不认得我了?” 
小公主道:“六年多了没有见着你你你变了也长大了我我竟险些险些认不出你。” 
她语声剧烈地颤抖着,站起身,身子也剧烈地颤抖着,那如云的柔发,也因这颤抖而起了重重波浪。宝玉道:“你已有六年多未曾见过我了?” 
小公主道:“正是六年多了。” 
宝玉道:“昨夜你未曾见过我?” 
小公主垂首而笑,笑容凄然,轻轻道:“昨夜我也见过你” 
宝玉目光一亮,但小公主已接着道:“但昨夜我只是在梦中见过你,我我几乎夜夜都在梦中见到你” 
突然奔到宝玉身前,娇喘微微,胸膛起伏,似乎情难自禁,终于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轻轻啜泣起来。 
方宝玉目光中光采又黯,长长叹息一声,小公主勾任了他的脖子,他却始终石像般本立末动。 
小公主道:“你怎会到这里来的?你怎不说话?” 
宝玉抬起手,想去抚摸她的头发,但指尖方自触及她的头发,手掌又沉重地垂落下去,轻叹道:“你要我说什么?” 
小公主道:“说说你近年来的遭遇,说说你你可曾想我?” 
宝玉道:“我很好,我时常想着你,昨夜我也曾在梦中见过你,我我” 
语声突然嘶哑,再也说不下去。 
突然,室外有了脚步声。 
小公主颤抖道:“不好,有人来了,这里非安全之地!” 
她拉着宝玉匆匆奔向帘帷,一面焦急地说道:“快快随我来,我不能让你受他们伤害”宝玉木然跟着她,入了帘帷,再过帘帷,穿过两间房子,小公主方自驻足,回过身,紧紧关起了房门。 
这间屋子的津致与华美,更非言语所能形容,墙角中一张散发着淡淡香气的绣橱,更是世上所有男子的梦想之地。 
粉红的床幔,粉红的裳抗,粉红的几乎所有的一切,俱是粉红颜色,粉红得令人心动神驰。 
宝玉转目四望,似又呆注。 
小公主的脸有些红了,耳语般低声道:“这是我我住的地方” 
她也做梦似的呆了半晌,方自轻轻移动身子,自案上玉壶中倒了半杯茶,送到宝玉面前,她那如花娇颜上,红晕尚未退去,甚至连那双纤纤玉手,都有些粉红颜色。 
宝玉目光凝注着茶杯,动也末动——他双目中有种异样的光芒,亦不知是悲哀?是怨恨?是感激? 
小公主道:“喝呀?你为什么不喝?你可能是嫌嫌我杯子脏么?” 
方宝玉缓缓伸出手,接过杯子,俯首凝注着小公主。 
小公主也静静地瞧着他,那优怨的眼波,似乎在说: 
“我将你带人我的闺房,用我的杯子倒茶给你,你还不知感激?我若不喜欢你,怎会这样对你?你还要我怎样?”宝玉一口将那杯茶喝了下去。 
小公主紧紧抱着宝玉,良久良久,双臂渐渐松开,脚步渐渐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两人的身子,终于分开了,但小公主的眼波,仍然深深凝注着宝玉,眼波中仿佛寒蕴着叙不尽的情意。 
宝玉也瞧着她——目光却似乎有些迷茫。 
他脚步也渐渐后退,一步,二步,三步 
他竞坐例在床上。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道:“你累了么?可是想歇歇?” 
宝玉嘴角泛起一丝笑容,这笑容有些伤感,有些痛苦,有些凄凉,甚至还带着些讽刺——对人性的讽刺。 
他缓缓笑道:“不错,我是要歇歇了,但却非因为太累,而是为了为 
他缓缓顿住语声,目光凝注着那喝空了的茶杯。 
小公主道:“你说的,教人真难懂。”宝玉道:“你真的不懂?” 
他又笑了,笑容更凄凉,神色更疲倦,目光更迷茫,他挣扎着挺起胸膛,黯然接道:“这茶中有迷药,你当我不知道么?” 
小公主有些惊诧,又有些气恼,大声道:“茶中有药?你既知茶中有药,为何要喝下去?” 
宝玉道:“我纵然明知你说的话是假的,我也相信,我纵然明知你骗我,我也不怨你,这杯茶既是你要我喝的,茶中纵然有穿肠蚀督的毒药,我也得喝下去。” 
这些话听来虽然有些俗气,但只要是自人心中说出来的,最俗气的话,也如同金玉。但小公主却道:“你罗嗦些什么,我更不懂?”宝玉道:“你懂的,你早就懂了方才替你梳头的是谁,我也早已看清。” 
小公主道:“她是谁?你说,她是谁?” 
宝玉道:“她就是珠儿,也就是将我害苦了的欧阳珠。” 
小公主以纤手拢了拢头发,没有说话。 
宝玉道:“我本来有些奇怪,珠儿,李大叔,他们怎会骗我?世上又有谁能令他们骗我?如今我才知道,世上的确有人能令他们骗我的,那个人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无法拒绝,那个人,就是你!” 
小公主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未曾说出来。 
宝玉道:“我本来也在奇怪,为何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五行魔宫门下为何能跟踪而来?为何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竟似都能未卜先知如今我才知道,那些人本是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只是我自己送上门去,而非他们跟踪而来,而那些地方,都是你拉着我去的,到了那古墓中,也是你自己奔向墓碑,自己送去被那人擒住,否则以你此刻的武功,世上有谁能在出手间便将你制住?” 
他语声已渐渐衰微,说完了这长长一段话,他已是气喘咻咻,有如方经一场剧战一般。 
小公主白玉般的纤手,仍在整理着她的发丝。 
她的发丝是光滑而整齐的,根本全然无需整理,乱的只是她的心丝——少女们又有谁不爱借着整理发丝的动作,来整理她们的心丝,怎奈少女们的心丝,又永远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终于,她轻语道:“这些话,可都是自你心里说出来的?” 
宝玉道:“我说的每句话,都是自心里说出来的。” 
小公主道:“你心里可相信这些话都是真的?” 
宝玉黯然道:“我宁愿不信,却又不得不信。” 
小公主突然冷笑起来,虽然是冷笑,却仍有些凄凉。 
她凄凉冷笑道:“好聪明的人,好大的自信,但但你你你又怎敢断定你所想的,全都是事实?” 
宝玉长叹一声,虽末说话,这一声长叹已是肯定的回答。 
小公主颤声道:“你为何不想想,这些事的发生,难道没有别的可能?” 
宝玉道:“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小公主眼波突然化为利剑,道:“这难道不可能是别人化装成我的容貌?这难道不可能是别人假我的名字行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