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杜少桓好心的间。
‘如果你没压在我身上的话。’季筱柔呼吸困难地喘着气。
‘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忙避嫌地举起搭在她肩上的双手,挺身欲起,谁 知一个侧倾竟又扑向她的胸脯。‘赫!对不起,对不起!’
‘快把你的脏手拿开!’她羞得面红耳赤,没命的捶打他。
‘好好好,可是你总得等我把身体挪下来,再咦!’他两肘抵在她的小腹,将 上半身撑起,忽觉十指传来一阵美妙的触感,软柔而坚实。‘不错嘛,丑小鸭变天鹅了 。’
‘你无耻!’季筱柔老实不客气地一掌甩过去。
‘嘿!’为了闪避她的五爪,他忙低下头去,不偏不倚地与她唇齿相依。‘看啦, 都是你害的,平常我是不随便亲人家的哦。’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使尽浑身的力气,硬是推不开他沉甸甸的身躯。
‘比起你的忘恩负义,我算是小巫见大巫。’敢打他,哼,就偏要压在她身上,怎 样?!
‘施恩莫望报,趁机揩油非好汉,老师没教过你?’唉,他再不起来,她真的要断 气了。
‘我只记得老师说接受人家一滴水,就该用整个喷泉来加以报答。’
什么跟什么嘛。季筱柔朝天翻出两粒死鱼眼,表达对他的不求甚解、不学无术的无 奈和不齿。
‘要不是你硬拖着我出来吃那贵死人的消夜,我会这么倒楣吗?’说来说去还不是 他错。
‘好,不说这次,说说十五年前那次好了。’
‘等会儿再说,你先起来。’要翻旧帐也不必躺在街头,用这么不文雅的姿势呀。
‘不行,我记忆力不太好,一等恐怕就忘了。’他挪了下,让自己俯卧得更四平八 稳。
‘十五年前的事你都记得,还说记忆力不好?你骗谁?’唉唉唉,这臭男人居然在 她鼻尖咫尺处打饱隔,施毒气吗?
‘骗你喽!’杜少桓见她眉头皱得可以打蝴蝶结,乐不可支地佯装再打一个隔,吓 得她赶紧抿嘴闭气。‘麻烦别用这么隆重的表情,迎接我的吐气如兰好吗?’
呵,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她打出娘始,没受过比这更没脸、更窝囊的耻辱。枉费学 得一身好武艺,竟拿这乌龟王八蛋一点办法没有。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就给我滚到一边去!’男女授受不亲,叠躺这样成何 体统。
‘十五年了,你除了从荷包蛋变成土芒果之外,其他的一点也没长进。早知道当初 就不必冒着生命的危险,把你从河里捞出来,更不该在赵建明跟老师打小报告,卜中兴 又奸诈懦弱的倒捅你一刀时,替你把所有的罪过扛下来。’
‘哈,原来你指的是那件不足挂齿的芝麻小事。’
‘不足挂齿是指你的小命,还是指我替你背黑锅所得到的那支大过?’他虎视眈眈 的威胁着,只要她敢说错一句,就要她好看。
男人都像他这样小心眼吗?
儿时的陈年旧事,他吃饱撑着记那么清楚做啥?老实说,那次卜中兴的确是很不上 道,也不想想她之所以痛殴赵建明全是为了替他出一口气,在老师面前,他非但没站在 她这边,连实说都不敢说。
为了那件事,她有好一阵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不对人。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也许只是一时胆怯,也许是受到赵建明那伙人恐吓,也许总之,她帮他找了一百 多个借口,强迫自己无条件原谅他。
她是女人耶,女人都不计较了,男人怎么可以记恨。
‘算我对不起你,我欠你一份人情,总可以了吧?’不露痕迹地把他逐渐攀往双峰 的手拨到一旁,再悄悄的将右脚从压迫中挣脱,季筱柔想这所有的举动应该进行得非常 小心。
‘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杜少桓很不屑的瞟了一眼她的轻 举妄动,翻身坐起,把她也一并拉起来。
‘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二千五百法郎。’季筱柔没好气的说。‘你要我到巴黎来 ,不会只是设计我欠下一屁股债吧?’
杜少桓莫测高深地勾起唇角。‘何以见得是我设计你?’
一我注意到你走出餐厅的时候并没有付帐。‘坐红砖上太硬了,她不舒服地像虫子 一样蠕动。’你跟那家餐厅有勾结?‘
‘猜对一半,’他脱下上衣铺在地上,让她当垫子坐。‘因为我是角头兼十大抢击 要犯,所以他们不敢跟我收钱。’
‘真的?’虽然她很感激他慷慨解‘衣’,但一听到要犯这两个字,心里仍不免毛 毛的直冒疙瘩,‘你犯下什么重罪?’
‘很多啦,诸如吃霸王饭,欺骗无知幼稚的台湾客,强迫人家必须饮水思源,知想 图报,’
‘够了!’以为她不知道他正拐着弯辱骂她?‘今晚跟你谈话是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我走了。’站起来才想到,她的鞋子犹陷在马路中央,光着一只脚丫子怎么走回需二 十几分撞车程的马黑区?
‘怎么,不认得路?要不要我画一张地图给你?’杜少桓笑得很幸灾乐祸。
‘不必,’季筱柔负气地咬牙拂袖,继之一想,好女不吃眼前亏,没必要跟自己的 两条腿过不去。‘打个商量。’
‘要我送你回去?凶婆娘也有害怕的时候?’
‘借我一百元。我自己回去。’钱尚未借到手,季筱柔已经窃窃告诉自己,借钱有 理,不还无罪,她发誓再也不要见到这可恶透顶的大坏蛋。
‘抱歉,我出门一向不带现钞。’杜少桓敞开衣襟,以示证明他的确口袋空空,吃 喝玩乐,全靠信誉卓著,人际关系良好。‘走吧,陪你安步当ㄔㄜ,现在要遇到像我这 么好心肠的人,已经很难了。’
‘嗯哼。’再相信他,她就是白痴。‘谢谢你的好心肠,我无福消受。’岂知她才 迈开两步,右脚踝关节处霎时传来刺痛。‘呵!’
‘又怎么啦?’
‘我的脚扭到了。’她痛苦的跪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我看看。’他熟练且细心的帮她推拿揉捏。‘我只能暂时先帮你止痛,要完全好 的话,得用冰块冷敷再热敷,到明天早上就可能没事了。’
‘可是我’现在怎么办呢?
这个男人是个大瘟神,从跟他见第一面起,她就霉运不断,现在还能指望他吗?
‘我建议你找一根木棍当拐杖,慢慢走,明天天亮以前应该就可以到达你住的地方 。’他说得轻松自在,‘好啦,我先走喽,祝你好运。’
‘喂,你就这样撇下我不管?’季筱柔愤愤地睁大明眸瞪他。
‘我以为你很有气魄,这一小段路应该难不倒你。’说风凉话他最会了,特别是打 落水狗这种有益身心的活动。
‘见死不救非君子。’她痛得眼泪快流下来了。
‘知错能改大丈夫。我不习惯老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明儿个见啦。 ’他两手插在口袋,悠然自得的往回走。
她怔愣在原地,不敢置信他居然就这样丢下她。
再文明的国度,一个女孩子三更半夜流落街头,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季筱柔顿时有种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悲哀。她现在是被暂时废掉武功的苦海女神龙, 而杜少桓则是小人得志的真假仙。
子夜一点,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越来越少,她举起大拇指,做出搭便车的手势,直等 了快十分钟,才有一辆小货车停下来。
‘我只到维吉广场,在那里放你下来可以吗?’司机是一名面相忠厚,三十岁上下 的木工师傅,叫莫里。
他打量了一下季筱柔,确定她不是流莺之类的风尘女,才打开车门,清出驾驶座旁 的位子。
维吉广场就在马黑市区,离她住的地方不到一呎。季筱柔千谢万谢,和莫里告别后 ,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广场上,茫然四顾。
这里是法国最大的历史保护区,曾是七位法国皇室的住处、十九世纪名作家雨果的 住宅所在,以及她季筱柔梦寐以求盼望有生之年能到此一游的地方。
多么落魄的女人,多么讽剌的情景。她是不是该潇洒一点,干脆和衣躺下,在这儿 好生追忆三、五百年前,法王路易十三与奥地利公主的婚礼盛况?
或者很没出息地嚎啕大哭,让两旁被吵醒的住户,帮她找来警察伯伯,好专车送她 回去,把台湾人的脸丢到巴黎来?
季筱柔在原地绕了一圈,试图寻找可能的援助。也许是繁华落尽,使得整个广场充 斥着萧条的况味,砖柱、屋瓦,无不老旧斑驳。连路易十三的雕像都显得风尘沧桑。
沿着安静小街踽踽独行,毕卡索美术馆就在西北方向不远处。不过她压根没心情欣 赏,好累,好困,好想四肢摆平好好睡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