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翘首期盼的日子,邹晨寅时便起了床,指挥着仆妇先烧了几锅热水,让陈琦洗了一个热水澡,这才安排准备了早饭,然后又急急忙忙的将陈琦送出了家门。
陈琦看到敬哥和纪明手里的大箱子,里面笔墨纸砚坐垫小椅子护膝吃食小炉子饮水准备的非常周全,不由得哭笑不得,“这又不需要象贡举那样考三天,只是去一天罢了,你准备这么多东西到时我怎么拿进皇宫?”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是暖暖的。
“你别当我不知道,我都打听过了,这学士院可不比其他宫殿,因为人少所以就显得院子空,很多人不注意就在考试的过程中吹了穿堂风,回来一病不起呢。”邹晨不放心的又检查了一遍箱子,看到还有一个空,就把晶晶的一个小被子塞了进去。“要是觉得冷就披在腿上。”
陈琦大窘,那上面绣的还有一个娃娃头呢,我万一拿出来别人还不笑话死我?坚决不同意,被邹晨瞪了几眼后把他往车上推,陈琦唉声叹气的上了车子,打定了主意进皇宫后就把这条被子塞到箱子最下面去,省得被人看到。
陈琦的马车刚在胡同口消失,便看到学士街开始热闹起来,好几个家庭都大开了中门,送着自家去考学士院的子弟。
邹晨捡着几个和自家是邻居的说了一会话,便转身回了家。
学士院开考的时间是辰时,一直考到晚上戌时,正好是六个时辰,学士院里不供应饭食,需要自己带一顿饭。
卯时,陈琦乘坐着马车到了宣德楼前,停下了马车。而敬哥和纪明则是不能进入皇宫,只可以在宫门附近等着他出来。
此时,天还没有亮,几盏宫灯吊在城墙上,隐约可见那泛着红光的琉璃瓦和雕着龙凤腾云驾雾的石壁,陈琦下了马车,便觉得一阵清晨的寒意扑面而来,不由得紧了紧衣襟。
来接官员进宫考试的小黄门脸上古板。挨个验看考试牌号,若是有人问他问,他便冷言冷语的不是说不知道便说规矩如此。
轮到了陈琦,同样是面无表情接过牌号,看了几眼,脸上立刻换上了笑容。
“原来是探花郎,您叫我王小六就行,我是王都知的干儿子。”王小六眉开眼笑的接过了陈琦递过来的一个锦囊,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了袖子里。
“王内侍,你看我带了一个这么大的箱子?”陈琦为难的说道。
王小六豪气的挥挥手。“值当了甚?咱家给你把这事办了。”说着便叫过几个小黄门吩咐了一声,小黄门转身便走,一会便推着一辆平底车过来。
“探花郎,您把箱子放在这上面。小的找人帮您拉到学士院去。”王小六笑嘻嘻地。
“这?”陈琦看了看前后空无一人的门洞,咬了咬牙,接受了这小黄门的一番好意。又拿出一个锦囊塞到了王小六的手中,“大官们都辛苦了,留着吃酒吧。”王小六当然不推辞,又塞进了袖子里。其他的几个小黄门看到了之后。个个眉开眼笑。
其他几个走在陈琦前面的人,这时已经进了学士院中,看到陈琦居然带着一个这么大的箱子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来过家家还是来考试的?真当这里是贡院了?
这时,慢慢的开始有人进学士院,等到这些先来的人看到后面进来的凡是家中曾有学士的都是带着大箱子小箱子,便不由得有些错愕。
卯时末,人已经全部到齐,几个给事中过来点了名,看到那些大箱子只是派人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搜检了一番,并不对箱子里的东西发表任何的意见。那些先来的人此时便有些后悔了。
因为这时。给事中将他们给引到了大殿之上,大殿坐北朝南,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几根柱子孤零零的立在殿中,甚至连块席子都没有。
再看那些身带大箱子的人,将箱子请人搬到了自己位置旁边,斯条慢理的从里面取出席子,垫子,写字的小几,一样一样慢慢的摆好。而那个年纪最轻的探花郎更是过份,甚至搬出了一个小炉子放在身边,旁边摆了一盒上等的银霜炭。
尼玛,这是来春游的吧。几个毫无准备的官员气愤的骂了一句。
辰时一到,欧阳修准时出现在大殿中,他坐在一方席子上面,面色严肃的说了一番话,大意无非是你等身受皇恩,此次考翰林学士必须谨记夫子之言,丝毫不可怠慢。
简短的说了几句话,便出了今日第一题“严父之礼”,做时政一篇。
严父之礼语出《孝经》,又称周公之道。乃是天下学子行为道德之标准,所以这些官员们一听今日考的是乃是严父之礼,大喜过望,纷纷落笔,卖力吹捧要如何行孝,如何劝告治下的百姓行孝。
陈琦却是蹙眉想了半天,才将笔沾满了墨,谨慎的写了第一行字:“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
写完了这一行,觉得有些难以下笔,便停了下来,蹙眉细想。想了一会,又抬起手腕写了一句,“又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
想到家中邹晨那期盼的眼光,想到文相那富含深意的笑容,又想到自己心爱的小女儿,脑子一热,挥笔写了下面几段话,“以周公言之则严父,以成王言之则严祖。方是之时,政则周公,祭则成王,亦安在乎必严其父哉!”
等到写了这些,觉得再也收不住笔,又洋洋洒洒的往下写去,“孝子之心,孰不尊其父!圣人制礼以为之极,不敢逾也。孔子以周公有圣人之德,成太平之业,制礼作乐,而文王适其父,故引之以证圣人之德莫大于孝,答曾子之问而已,非谓凡有天下者皆当以其父配天,然后为孝也。”
欧阳修看到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便招呼了一下副考官范镇和王珪,三人分散巡视考场。连看了几名官员的试卷,都只是随意看了一眼过去,可是当欧阳修走到陈琦的面前时,原本只是随意瞧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奉仁宗皇帝配享明堂,以符《大易》配考之说、《孝经》严父之礼;奉迁真宗配孟夏雩祀,以放唐贞观、显庆故事;太宗皇帝依旧配正月上辛祈谷、孟冬祭神州地祗,馀依本朝故事。如此,则列圣并侑,对越昊穹,厚泽流光,垂裕万祀。”
妙!若不是这会是在考翰林学士,欧阳修几乎要大喊几声妙哉。
这一张纸上写的全是自己想说的话
第三百六十九章玉堂争辉
陈琦洋洋洒洒写了半天,正觉得酣早淋漓之际,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边已经聚集了三个翰林学士。这时,那些还在奋笔疾书的官员们,看到三位考官面露微笑之色,对着一篇还未做成的文章指指点点低低议论,心里都觉得凉了半截。难道这位新科探花的才学就真的这么好吗?有几个已经写好文章的人,不由得在心里揣摩起陈琦中探花时那几篇文章来。
“都是中规中矩的骈体策论,也没有什么太出彩的地方!”几个记忆力好的官员苦苦思索了一番后心中暗道,“若是他的文章真的这么出彩,也不会只落得探花之名。难道他写的文章,竟是合了三位翰林学士的眼缘不成?”
欧阳修三人却是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待陈琦写完,不等墨迹干透,欧阳修一把将卷子从小几上拿起,展开阅读,一边阅读一边摇头晃脑极其愉快。他是主考官,范镇和王珪自然不好抢他的风头,只能等他看完之后俩人才开始看。
学士院的监考官不是按资历排座位,更不是看你的官员品级,看的只是文章和诗词方面的建树。所以欧阳修年年都是排到首位,没有一个人能争得过他的。
而且和贡举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考试是不需要糊名的。因为凡是来这里考试的不是官员便是新科进士,文章自然是做的花团锦簇,再加上大家都同朝为官相互都认识,你就是糊上名,我只消看到你的笔迹也能认得清楚,所以干脆不糊名。
再加上翰林学士也不是终身制的,隔几年就要考试一次,如果你几年后年纪大了文思不敏捷,那么不好意思,您哪来回哪去。象杨亿做翰林学士时曾草作《答契丹书》,其中有“邻壤交欢”一词,真宗看过后直接批示“朽壤、鼠壤、粪壤”杨亿羞愧难当,将邻壤改为邻境,第二天,杨亿便称自己不称职,请求辞职。
此事不久后,真宗拿出数箱文稿让杨亿观看,称这些是自己所做没有让任何人润色修改,杨亿看过之后羞愧不安。
有此事可以想见,翰林学士不仅要有才学,制诏之时,一字也错不得。
“如饮琼浆矣!”欧阳修回了考官座位后低声赞叹。范镇微微一笑没有回话,王珪则是露出可惜之色。这么好的学生,自己居然又没有抢到手文彥博到底哪里好?八个儿子个个优秀,孙女婿又中了探花,连带这一个姻亲的文章也这么好。
陈琦得了欧阳修一声赞,只怕他走出学士院后,立刻就会扬名天下。
“如无出意外,当属此君也。”欧阳修又读了一遍时政策论,禁不住拍案叫绝。这篇文章通篇读下来,令人神清气爽,遍体通泰,竟是没有一处不合规矩之处,兼之讨论的话题正是朝堂之上久悬未解的明堂问题,立刻在三个翰林学士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了陈琦这一篇令人惊艳的时政策论,剩下的那些人在三位翰林学士眼中就不够看了,写的无非是劝告百姓们以孝心待陛下,以孝心待父母,竟是无半点出彩之处。
到了下午又出了几题,一人做了一篇骈体赋文,写了几首时政诗,便令参加考试的官员们回去了。
参加考试的官员刚出了宽敞的大殿,几个给事中立刻围拢了上来,将他们的试题收拾了一番,就送玉堂东阁之中,欧阳修三人将在那里对试卷进行批示。
陈琦出了宣德楼,数位参加考试的官员满面春风的围拢过来,口称贤弟。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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