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觉得很委屈,认为此番纯属是敌众我寡,她被欺负了。大哥曾教导她要记住他们轩辕丘的一道明令。这道明令便是:人不犯我,我要犯人,人若犯我,我定杀人。她暗暗在心里揣摩了这道明令几番,各中奥秘委实难表,却得一记丘壑泾渭油然而生。
是以当船家问她:“夫人和小相公一同出游?呃,看夫人怕有三十多周的身子了,要着紧些,着紧些”时,她便抹了两把泪珠儿道:“他才不是我相公。”摸了摸圆滚滚的小明,它的毛弄得她有些痒,她强忍笑意道:“我相公不要我了”而后哭得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船家自不会顺着玉袖的话想,他们一致认为,是凤晞照顾不好她,两夫妻赌气来着,便时常朝他投以轻蔑的眼神。这腔眼神投得却没多大派场,凤晞倒笑得很欢愉。
起初,玉袖哭得很扎劲,但她发现凤晞恁样从容不迫地欣赏两岸风景后,便不怎么扎劲了。
她犹豫了两日后,欢喜地另劈招数,便特招了船家与他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方兰的。恍然大悟的人们倏尔便换成了同情的脸,看着被明晃晃戴绿帽子的凤晞,大感唏嘘。
但这件事被刻不容缓地揭发了,她果然看见方兰绿了脸,凤晞黑了脸,她心底暗暗偷乐了好几天。也正是这几天,凤晞没理她,导致她一颗心上似挂了一铛铁铸,怏怏的模样没能吃上黄汤食馔,饿得肚子小了一圈,小明估计着也小了一圈。大家见了屈了的自己,纷纷指摘凤晞没有肚量,不若是被扣了一顶锃亮锃亮的绿帽子罢了,没甚想头的。
玉袖却不晓得凡人又是个甚么想头,按理说这种事一旦被揭发了,必然要闹一闹方算合乎情理罢。但从此番劝解看来,凡人很是大度奔放的嘛。
但不拘如何,碍于舆论的压力,凤晞旗纛渐倒,妥协了。
在他妥协的这段日子里,玉袖被顾得很是好,唯一的要求便是要同他挤一挤睡觉。和他挤一挤没甚么问题,但多个小明便很有问题。凤晞沉思多时后,决定将它交于方兰,让他俩睡一起。虽能从方兰僵直的面皮上不难看出他的不情愿,但谁让凤晞是主子,必然是得鞍前马后,尽忠职守的。此后每晚夜深人静时,他便将小明偷偷抱走,天熹微再将它送回。
小明身为一头兽,嗅觉大多比较灵敏。方兰身为侍卫,洗澡大多不能尽如人意地准时。这便叫小明总能嗅到方兰身上的汗味,每晚捂着鼻子,用虎口吸气,导致多日后,它成功变为熊猫与开明兽的杂交体。
玉袖虽大惑不解它如何将自己在开明兽和熊猫之间进行转换,从而结合的,但这样看去,觉得还挺特别的,挺好看的。
小明又委屈地趴到一旁呜呜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情已动(二)
十日后,他们在岸上与禾寻、绿颐汇合。
玉袖与小明同仇敌忾,认为这件事应当由禾寻这个拐卖少女的花牙子全权负责。玉袖叉着腰道:“你竟将绿颐拐走,害得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说着,指了指小明:“我怀胎十日诞下的儿子,都瘦成这样了。”
小明很有慧根,配合着玉袖打的手势,象征性地在地上滚了两滚,便趴地上奄奄一息了。
禾寻莫测一笑,不晓得从哪里整来两只香喷喷的烧鹅。小明灵敏地嗅到后,灵敏地跳起,撒欢儿地朝它们蹦去,还不忘蹭一蹭禾寻的腿。
玉袖张口结舌:“嗳,你这小混蛋,有了烧鹅忘了娘!亏我熬了十天才将你生下来!”顿了顿,一个激灵想起甚么,蹬蹬蹬跑过去,顺了顺它的毛,悲愤道:“难不成,连你也断袖了啊!”
小明顿时将半只烧鹅咔在喉咙里,呜呜呜嗷了几下。
陈国帝都,锦绣城。如其名,确然是繁花锦秀,莺歌燕舞。群花中最著名的则数牡丹王,原因无他,便是五十年前陈主回国登基时,是由漫天牡丹迎来的。
陈主在位五十年,期间将国家打理的甚好。陈国的工业农业学业,甚至是青楼业,皆蒸蒸日上,羡煞邻国。但因陈国兵力雄厚,没人敢觊觎,这里的男子各个吃精肉长大,浑身的肌肉,敲一下能发出咚咚的亮梆子声,并又家底殷实,能养四五个小妾。如此直接导致邻国的姑娘往这里奔,令邻国的秀才难以寻到老婆,便只能傍贵妇。这又间接导致邻国的结婚率和出生率下降,令他们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但据闻五十年前的陈国却十分贫瘠,乃是由现在的明君一手一脚重新令它富足起来。世事便是这样,国家总是从繁荣昌盛,走向衰弱腐朽,再由农民起义,或者英明领袖开创新时代,回归繁华。如此周寰复始,是这个乱世的象征,也是这个世界的生命轨迹。
凤晞将以上的陈国国情同几人提个大略时,树梢上头的夏蝉已然听得很不耐,发出尖鸣声以示夏日的酷严难挡。
顶着日头毒辣,河莲娇嫩欲滴。玉袖却抹了把热汗,坐在茶馆里纳凉。锦绣颇大,晃个十天半个月亦晃不着边,要寻珠子,是要寻到哪年哪月。
凤晞将彼时在绣山中同玉袖经历的波折告与绿颐,虽说钰蝶之事占了大头,但玉袖却晓得他将忘了的两天记了回来。
绿颐听后,唏嘘不已,用袖子拂去眼中两滴摇摇欲坠的珠子,端这样看她,真是别有韵味。
玉袖一直将绿颐视为学习的榜样,因大哥曾说,笑不露齿,细语轻言,行姿婀娜,仪静体闲,温婉娴熟,这便是女人中的典范。虽则大哥带她做的事无一列外的偷鸡摸狗,照他说的全然没有,却孜孜不倦如斯教导,倒是叫她听进不少。
她认为身为当事人却挤不出眼泪,委实不大好,便顺着儿舔了舔手指,往两颊揩了揩。
凤晞不经意一瞥,顿时被茶烫了下,勉强抽嘴笑道:“你这是做甚么?”
一席话将绿颐、禾寻的视线统统引过来,也将她此刻的行迹曝光。她方才是面着凤晞,偷偷抹的水儿,本以为他还算厚道,将他列入能拜把子的名单,着实不承想他竟将自己卖了,教她觉得窝心。但又回头推一推,大约凡人的脑子普遍都不大灵光,身为英明亲厚的神仙不好同不灵光的凡人计较。她便也不作追究,斩钉截铁与几人道:“哦,我在洗脸。”
凤晞再抽着嘴角:“神仙是这么洗脸的?”
玉袖道:“嗯。”
凤晞:“”
绿颐:“”
小明打了个哈欠
禾寻取了茶壶斟了盏茶,嘴纹深凹进去,转了话题:“我听闻三百年前天庭出了桩事,凤梧宫的太子同轩辕丘的翎雀有了私情,被天帝一竿子打散了。”停了停,再笑道:“说的可是你么?”
玉袖听言,正朝他望去,身旁哐当一声响开,一盏茶杯摔得粉碎。她将视线转向肇事者,绿颐悻悻一笑道:“手滑。”
凤晞则盯着手里的茶杯,面上瞧不出喜怒。
玉袖转过神思,想到禾寻虽是无意提的这码事,到底是想晓得个究竟。她将普天之下的风月桃花债了解的不甚详多,然这码事她却意外地不愿刨根问底。她曾在心里琢磨过一回,不愿刨根问底的缘由是甚么,想来是因这码事,全是自己的风流大哥招来的情债,而大哥平生的历历情债,她从不愿干涉。唯一干涉过的,便是二舅舅同大哥之间的千丝万缕。她曾经替二舅舅搭了把手追自己的大哥,傍今成功与否,她却不晓得。
不过,禾寻今日将那一码事提了提,她虽不得详细,到底要给个答案。既然大哥的情债多得屈指难数,便是加一条也无妨的罢。
思此,她便讪讪同禾寻叹道:“这桩事是我听来的,呃,倒是没特意探听,是无意中晓得的。因我那时病得厉害,睡得一久,便生生错过。你说的当事人乃是我那不成气候的兄长,如今还惦念着人家。我晓得的有两个版本,一则说凤子当日灰飞烟灭,另一则说他得了大哥的护庇,留了一缕幽魂,需下凡补全魂魄。但我瞧大哥委实没有任何损伤的形迹,我料得他是灰飞烟灭了罢。”
“哦?”禾寻把玩着墨扇道:“这样啊。”再抬眸,看向玉袖笑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玉袖道:“嗯,本仙对此类花前月下之事不怎么热衷,左不过这事闹得四海八荒都晓得了,本仙自然不能不晓得,这样有损本仙的英明。”
小明的耳朵抖了抖,转了个身,分红的肚腹露在外头,伸爪子挠了两下,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在茶楼度过恶毒的午后,凉意一现,夜便被老天颐指来。
玉袖抬头,见西面的金阳余留一线,温柔中含着悲凉,婉约中藏着凄切,寒月不留情地压过来,也是时候寻个地方落脚。
在大家一番磋商后,难得一致认为,要套消息,必定要去最热闹的客栈打尖,但又出现一个分歧。经方兰口述,锦绣城最热闹的地届,却不是客栈,而是勾栏,如此便有些难办。究竟是去勾栏,还是去客栈,各有己见。
多数人认为,秦楼楚馆之地,男人能正大光明睡几晚,女人和动物便连门都进不了,是以还是住客栈来的好。
可玉袖心里有个万全之计。
这个万全之计便是将她和绿颐暂时卖进去,便能正大光明睡上几晚。当然,这个万全之计没能说出口,原因是她在构思以及组织一个比较令人信服的理由时,凤晞拿手拍了下她,凉凉道:“把你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收起来。”
她诧异道:“你又不晓得是甚么想法,如何断言不切实际了。”
凤晞逼近一步:“左右都是在合计将你自己弄进去,不是以嫖客身份进去,就是以被嫖的身份进去。”
真是一语即中。
知玉袖者,凤晞也。
她强装镇定,看他笑盈盈的脸,沉吟道:“呃,对错参半罢了。”见他挑了挑眉,直截道:“我是想将你俩弄进去,但以嫖客的身份进去,不大安全”
凤晞再凑过去,笑道:“怎么不安全?”
她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