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雪中藏情(三)
鹰眼般的锐利将这份留白利用,刀口煨了毒,劈开层层叠落的雪花,戾气分化一帘幽雪,将吸附着的雪花的剑锋一并送入,刺骨的冷从后肩头一路到尾骨。
抵不住断骨的猛烈,薛谨剑速减弱,腹背受敌。
纷扬飘雪中,谁是谁不大看得清,雪中混一把白粉就更加看不出。青珂急中生智,出其不意地扬手撒了一把粉末,数人捂着鼻口急速后退。趁此良机,青珂提了剑冲到薛谨身旁,听得他颤悠悠唤了声:“阿珂。”
她将满身鲜血的人紧掖怀中,一手执剑严防着对手的将扑未扑,一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全力往自己身上担,凝神与他道:“薛谨,你撑一撑。”其实,她自己的情况更难入目,后背鲜血淋漓不说,着重的一击是小腿上的一剑,似乎被狠狠剜去了一块肉。这样的疼痛却只在她面上看出一丝咬牙皱眉的表情,这真是个坚强到让人心疼又无奈的姑娘。
白花花的刀影像是万花叠绽那般有序招来,本来一人便不容易躲闪,再抱着一人便更加不容易。一瞬间两人皆挂了彩,不知不觉移到了悬崖处。
天空的雪有危机意识般地密落,看得出来薛谨后背挨了一刀,受了一刺,先前夺下的青峰也被削去一半,剩余半柄钝铁已然无用,但他依然将它横在青珂身前,退到悬崖尖上。捂不住腹部奔腾的红浪,嘴角溢血不住,却赫赫然一笑:“你们可真真是咬紧不放。”话落,将手里的半柄玄剑扔下悬崖,半晌才听得一记沉重的闷声。他神色暗了暗,又道:“不过杀人本是如此,倘若你们今日莫能取下我的首级,他便会拿你们的做替。”说的似乎他很有经验似得,但想想他本来就有这个经验。
青珂勉力撑起身子,撩起身旁的金龙青剑,偏头与薛谨道:“是寻我的,同你半点干系也没有。”一面试图推囊着薛谨,从他的桎梏中脱开。
薛谨一副对她接下来说的内容了然的形容,轻轻一笑:“是我们俩。”将她手里的剑接过,低头挨向她耳边。青珂只觉他心口的热血一滴滴顺着自己的耳沿,渗入皮肤,浇灌着心田:“阿珂,一起跳崖,你怕不怕?”
她眼中的阳春白雪,成了无数翩跹的白蝶,不知何时眼中冒出层层雾色,像是要哭一般的幸酸:“怕的话,怎么站在你身边?”她抿唇弯了弯嘴角,口吻转得略深肯一分:“我站这里,不是要你刻刻分分护着我,而是我想刻刻分分护着你罢了。”
这坚强的姑娘参透了一切,有人利用她阖族的不幸,令她对一个不相干的路人顿生歧义,还妄生杀心。这个路人却只想护着自己,只要是个有血肉的人,都会被他打动,何况青珂这世是个聪明善良的好姑娘,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护一护这个关心自己的人。
顷刻间,在几人不可思议地睖眼中,薛谨带着青珂双双轻生殉情,咳,姑且当作殉情。他们从崖头毫不犹豫地跳下,刺客们面面相觑一瞬,仿佛为了证实薛谨他们的死亡,纷纷一起跳崖
真是一群有始有终,有职业操守的,刺客们
再回头,沧海中一泓风雪扬罢,徒留冬风地悲戚声在空旷地雪地上回荡。
于战中时的那声惨叫,毫无悬念是从她的肺腑之间冲入云霄,也将凤晞成功忽悠过来。其实她不过跌了一跤,膝盖磕绊上锐石,倒下时冷不防又将身后两人绊住。而她这厢跌倒的地点甚好,前头是个丈高八百儿的断壁。这一绊一俯一冲,便直接叫身后的两位高手朝崖壁下摔去。是以之后两声惨叫便不是玉袖方才那一记拉风扎耳挂名号的叫,乃是两位高手面临万丈深渊而无人相救的两嗓子戚戚嚎啕。
玉袖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见到他们终于死了,她也就放心了。
凤晞如疾风刮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出,虽说这种事已然不少,但不得不将嘴角再度抽一抽。玉袖误打误撞的运道真叫人神往。
玉袖正觉脚有些软绵绵便被凤晞扒起,顺带将她脸上的斑斑雪渍,和头上的大片华雪拂去。她笑了两下:“哈哈,没着意便滑了跤,不碍事,不碍事。”
甫站直了,膝盖面儿呲啦的疼,她随意拂了把脸,拍去挂在刘海上的冰,眄着眼幽幽朝崖下头一望,道:“即便没有仙术本上仙也如此强悍。”说完,感到凤晞的手在头顶上顿了顿,一阵凉意自下颌传来,是凤晞捧起她的脸,凉凉道:“确实挺强悍的,我忘了即便是甚无用的神仙,也比寻常人的能力来得高。”
玉袖不由自主地去握住他的手,讨好般道:“那个,嘿嘿,我认为有必要解释一下。”
凤晞抢道:“第二次了。”
玉袖道:“好罢,我错了。”
凤晞眯眯眼:“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
玉袖紧张万分,瞪着眼道:“你要怎的?”
凤晞扯开一个冬雪消融的笑:“我听闻缙文拟好命盘中,但凡姻缘这一劫数大多交由月老门下的弟子去造,偶尔碰上数个不对盘的执拗人,便贪懒地拿根红线捆了。又据闻这根红线效验非凡,令女子不能离开男子十尺。”
玉袖笑道:“哦,那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凤晞点了点头,抹开碧蓝的眼眸,继续道:“这就表示他们何时何地都必须傍一处。倘或男子有早读的夙惯,女子便不能多睡片刻。”
玉袖皱了皱眉,嘟囔道:“哦,这就不大好了。”
凤晞不为所动,自顾自道:“倘或男子因要事必须离开客馔,那么女子便也尝不得珍馐了”
玉袖咽了咽口水,改口道:“这根红线真是害人害己,是哪个缺德鬼想出来的?”
凤晞看着她,沉思的模样,似乎正在脑中搜罗这一号人物,半晌道:“我记得似乎是北冥帝的夫人的娘家的”
玉袖晕了晕,抬手捂住凤晞的唇:“好了,这件事稍后再议。”望了望前方,众多人七倒八歪地躺着,剩余的并着青珂和薛谨统统消失干净,她问道:“他们这架算是掐完了?青珂和薛谨呢?”
凤晞方才将一颗心扑在她身上,并未着意旁人,分出眼白的时候隐约见到数人跳崖的壮举,慢慢道:“都跳崖了。”
玉袖了然:“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凤晞收了淡笑,深沉地盯着玉袖,浮光如海:“这个问题”
玉袖认真地回看他:“这个问题怎么?”
静静候了半晌,凤晞才道:“真是个好问题。”
玉袖:“”
这件差事,实在办得好。
按缙文的夙性大约会对玉袖如上评价,他认为玉袖虽是个不经事的主儿,所作所为皆雷声大雨点小,好在总能阴差阳错将事情补得圆满,兴许还能点缀□,总算没将事给耽搁。譬如这桩事,倘若她不这么一跌,不这么一叫,凤晞怎会不顾情谊将他们丢下,不将他们丢下,便不能叫他们齐大伙儿跳崖殉情从而将剧情推入□。
但她左右想想,那个该跳崖的人怎么都应该她罢
亏得绿颐的水镜捎在身上,能敬出来将他们弄丢的人寻一寻。可见神仙真是个好身份,倘若没神仙造出这些上天入地的宝贝,要办此类寻人的事,除非没日没夜地找,绝没旁门左道的小路能抄。
玉袖从尸堆中翻出一片碎花绸缎,缎子上站了几根发丝,是从青珂的衣衫上被削下的。将发丝丢入镜中,水镜显示的是一路飘雪,他们兴许没到目的地。但若按缙文谱的来说,先前的山道成了山崖,不晓得那个山洞会不会变成地洞
玉袖在沉思。
凤晞沉吟道:“左右都不晓得对不对,先找一找再说。”
玉袖欣然而应。
夕阳西下,劳碌奔波在雪崖。
凤晞和玉袖将山头下方圆几里饶了两圈,除却两具刺客的尸体,和一些打斗的痕迹,便再无他可探之腻,便悻悻而回。
因无头苍蝇般寻实在过于盲目,凤晞表示先回镇子寻人问一问左近的详细地界,有无山洞之类的形容。
待问到第十位老伯,他满脸褶皱坑坑洼洼,重要的是他的牙掉得有些多,一张一合之间玉袖悄悄数了数,还剩三颗牙摇摇晃晃坚忍不拔。他好似含着一颗橄榄,干瘪瘪地唇抿着咬字:“东东”
不需要继续“东”,玉袖也晓得是东面,扶了扶柱了根木头拐杖的老伯进屋,立即朝东深入。对此凤晞表示即便是出于礼貌,也该等老伯将话说完。玉袖摆手道:“那多浪费时间啊,我记得凡世有这么一句诗形容一刻千金的,说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唉,你听没听过?”
凤晞恁样博学的人,出乎意料表示没有听过,大约是没大名望的诗人所作。但他细细品来,着实是有一番深刻的道理在里头,鉴赏了一路,赞誉了一路,又无限感慨忧伤了一路。
要从他沉着又淡漠的眼神里品出忧伤这个词语委实有些难度,但还是叫玉袖品出来了,虽然她没闹明白他在忧伤些什么。
后来玉袖对方才没有坚持听到底而懊悔不已,老伯的话实有参差。
傍晚,天色已黑,百家橘红的豆灯逶迤串成条长长的光线,替他们照出了镇外数十里。九重天的北斗星亦替他们指路,空旷的雪地,只剩脚下暗哑的踏雪声。融融乳白包围着他们上下浮动,迎着鹅毛大雪,前方一座凸起的山洞成了白色世界唯一招摇幡标,玉袖兴高采烈地奔向它。
在这样难得的风雪里,她难得找着一个洞穴,里头却不是青珂和薛谨,乃是一头甫入眠的白熊。好歹不歹玉袖又将这头将睡不久的白熊给闹醒了,寻人这码事便千回百转了一宿。
在玉袖入明泽门下前,她爹娘给她寻过几位西席,皆韪认玉袖乃是个聪慧伶俐的姑娘,却可惜浮躁冒撞,一门心思只想显摆些小聪明,委实教不得。幼时的她对这番评价的内涵实是打了个闷葫芦,揣在心里揣到了两百多岁才摸出个条理,继而执拗反驳她自己乃“藏愚守拙”。可如今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