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羽”九公突地嘶声呼唤炎荒羽。
炎荒羽正为九公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震惊,听闻他喊自己的名字,赶忙俯身下去应道:“九公,是我,我在这里——您怎么啦?”
话音未落,便听得九公身又是一挺一颤,紧跟着竟然突地爆出一声炸响!炎荒羽被这声炸响震得心神为之一乱。循声探去,却是九公的足趾发出来的!
“散功!”一个念头“脱”地从炎荒羽的心底跳了出来。就在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哔剥”两声爆响。位置也是九公的足部。
炎荒羽此刻再无怀疑,知道九公的大限真的到了
炎荒羽曾经听九公说过,凡是修习“混沌诀”真正有所成就之人,除非证悟炼化,否则在临走的时候,一定要经过“散功”这一关。届时平时深蕴骨节脉络处的真气必然先须自行溃散,将人身的命元一一泄去,其人方能入灭。炎荒羽曾问试着问过九公,他是否达到“证悟炼化”的境界,但九公一直都是旁顾不语。现在从老人的情况看,分明是未能达到“证悟炼化”。
九公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队医华平,看到九公如此,竟不觉失声轻叫了起来:“天啊!真的有这回事啊!”
就在旁人不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炎荒羽却不禁一震!目光迅即注意地看了他两眼。
炎荒羽从九公那里知道,“散功”的痛苦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那种疼痛直刺骨髓,即便是再强悍的汉子也未必能忍受得了这种痛楚。因此,在明白九公眼下面临的正是“散功”厄运后,他便一颗心提悬在了半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连串的爆响在经过九公的双膝时,竟忽然停了下来!九公清瘦的身体也随之在顷刻间停止了颤动,重新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无不惊讶莫名的时候,九公竟做出了一件更令人吃惊的事情——他居然突地睁开了原先因痛苦而紧闭的双眼,那眼眸中充沛的神光令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濒死的老人发出来的!
“阿羽!老头子到了哩!”九公忽然声音清晰地说出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在炎荒羽尚未明白过来时,却听他又紧接着一句道:“九公的事你量力而行吧——一切不过如此啊!”
说完这句话后,九公竟自面带笑容,重又合上了双眼,就此溘然长逝
看着老人那张沟壑纵横却安祥平和的面容,炎荒羽终于醒悟过来,九公终于在这最后的关头堪破了玄门,得到了解脱。
屋内鸦雀无声。
原先的悲痛气氛,因九公临去时的奇怪举动而笼罩上了一层奇特的色彩。
看着九公一脸的安祥和满足,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一种迫人的神秘,他们已经不知道应该是悲还是喜。
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炎荒羽的身上。
何谓生?何谓死?
逝者如斯。
炎荒羽静静地坐在九公的身边,仍握着那只已经冰冷的手。在他十几年的少年生涯中,第一次对生命的概念产生出了探究的冲动。
他没有哭泣。
九公的安然离去无疑帮助他打开了另一扇认知这个世界的大门。一扇生命的大门。
炎荒羽缓缓地站了起来。从他的眼里,众人看不出一点悲喜,那目光里流露出的只有淡然。
“阿羽”阿玉终忍不住先轻叫了一声。蓝星瑶等众人也终于随着她这一声呼唤而动了起来。
“没有事的。”炎荒羽轻轻摆了摆手,轻声道:“请各位阿叔阿伯帮个忙”
没等他说完,刘江勇便接过来应道:“没有事的,阿羽节哀顺便——我们大家会一起帮着料理你九公的后事的。”刘江勇此时已将女儿的宝押在了炎荒羽的身上,自然要热心许多。
在众人的忙乱下,炎荒羽不知不觉地被渐渐挤出了九公的床边,退到了窗前。所有的人都去料理九公的后事,包括蓝星瑶、阿玉等等。有的去忙着喊坳子里的其他人,有的则开始整理九公的遗物。只有刘诺文,虽不说话,但却一直紧紧地跟随在他的身边。
“恩师梁九之墓——孙炎荒羽敬立”。一块碑铭不伦不类的木制墓碑端端正正地立在隆起的新坟上。那墓碑上却挂着一挂鲜花编就的花环,只是花环已经有些凋败——正是蓝星瑶和玉版的杰作。
炎荒羽就坐在朝南山坡的一块山岩上,遥遥向下看着九公的安息之地。
一连三天,每天晚上这个时候,炎荒羽都要习惯性地来这里。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仿佛那地下的九公随时会本来似的。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皎洁,照得整个大地象是披上了一层银霜似的。
一道淡淡的黑影从半空无声无息地划过。一只夜枭扑腾着翅膀向下落去。与此同时,炎荒羽食中二指突地一弹,一枚夹着的石子便电射击出!那夜枭尚未选好落脚的地点,便在半空中被凭空击出四十尺开外——直至“扑”的落地声传来,也未来得及嘶鸣一声。
炎荒羽轻叹了口气。
谁叫你不长眼,要从九公的头顶上飞过的呢?不过直接一下击碎了你的鸟头,也应该死得不算痛苦吧
象是有死神在九公的安息地守护着,附近夜游的生灵在距离尚有十来公尺左右的时候,便自动地绕道而行,避开了九公的墓地。
在连续三天的守灵中,炎荒羽为不使九公受到打扰,也不知以石作弹地击毙了多少只夜游的野物,直弄得周围的野物稍一靠近,便如同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般纷纷自动闪避。
“唉”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炎荒羽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缓缓地淌了下来。
走了,九公真的走了
炎荒羽只觉得心里好空虚。
白天的时候,九公的音容笑貌似乎仍历历在心。但是一到了夜晚,到了老时间的时候,炎荒羽便会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无助之中——因为他没有地方可去了
炎荒羽不知道,从来不知道父亲是谁的他,已经在潜意识当中将九公看作了自己的父亲,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在替九公立碑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在最后刻上“孙炎荒羽敬立”的字样。只因他觉得这样似乎更能表达自己同九公的血脉关联。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中飘过了一片层云,将下面的大地遮暗了半边。
“嘎——”一声难听的夜枭声突然在半空响起,将炎荒羽沉静的心灵陡地震动了一下!他不自觉地睁开了双眼。眼前又有一羽夜枭正从九公的墓地上空掠过。他条件反射地便欲弹出石子——
呀,那是什么?是只夜鼠吗?
炎荒羽的手不觉停了下来,视线紧盯着那夜枭飞过的弧线
他的手忽然松开了,指间挟着的石子也悄然坠在了地上
一种活跃的感觉在他的心灵里莫名地产生。
不知为什么,炎荒羽突然感到自己似乎抓到了点什么,但又不能确认这是什么。
这种感觉让他立刻坐立不安起来。一时间,他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那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对自己很重要,但是自己却怎么也不能确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炎荒羽决定不再坐下去,他要下去看看九公。
几个轻巧的纵跃后,炎荒羽来到了九公的墓前。
九公的墓和几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碑上的花环更显得败谢了,炎荒羽不觉心中一阵难过——生命的灿烂仅有这么的短暂。
然而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景象令他不禁内心一震,随即迅速蹲了下来。
展现在他面前不过是一簇生嫩的小草而已,一簇刚刚生出嫩芽、探出尖青子的小草而已。
但是炎荒羽的心灵却被深深地触动了
因为他从这微小得极易被人忽略的小草里,看到了生命的顽强和不息。
他没有想到,在他夜夜不停地驱赶骚扰九公的生灵的时候,居然仍有生命在暗暗地滋生——更令他震动的是,他看到三只地虎虫正在慢慢地蠕动,它们所过之处,留下了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松土痕迹
这几天来,炎荒羽固然在夜夜替九公守灵,但是他的脑中想的最多的还是九公临走时的那句话:“阿羽!老头子到了哩!”
到了?到了哪里?
炎荒羽只知道九公一定是得到了大解脱,堪破了玄门。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没有切身的体会,也自然无从得知真正的答案。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心有所感,似乎九公留下的问题也不是很难解答了
炎荒羽缓缓地站了起来。极目远眺,他感觉视线所及,一切是那么的静谧,又是那么的幽隐月光下所有事物的明暗变化,似乎都隐含着生发遁逝的至奥玄机
“阿羽——”一声焦急的呼声终于将炎荒羽从美妙动人的情境中唤醒,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炎荒羽的心灵立即溅起无数的碎花,重新回归尘世。
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阿玉紧张地朝自己奔来,炎荒羽一面尽力回味刚才奇妙的感觉,一面迎着她缓缓走去——在这一刻,九公逝去留下的所有悲伤,终于真正在炎荒羽的心灵中得到了完全的释放——不是遗忘,而是更深沉地藏在了心底。
“阿羽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啊呜呜”见到炎荒羽,阿玉立刻没命地狂奔着扑进了他的怀里,一面说着,一面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阿玉,不要哭。我没有事的真的,没事的!不信你看看?”炎荒羽说着轻轻推开她,捧起她的小脸,让她看自己。
阿玉看了一眼后,却仍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哭泣:“你你好狠的心人家好担心你”
炎荒羽听得心为之一颤。借着月光仔细打量阿玉时,却见她的脸整整瘦了一大圈。
“唉真是苦了你了!对不起”炎荒羽满怀愧疚地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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