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将小布袋子捂紧了些,道:“准备好了,不过那可不能马上吃,要等十二个时辰后才能服下。吃下了解药,无论多重的伤都能调养好,到那时,院主就不会有事了。”
云剑阁开心了起来,道:“是啊——其实,你也真厉害,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还拿自己做试验,也不想想万一失败了会是个什么后果。”她扫了凌风一眼,那一眼中有怪责,有欣赏,有怜惜。
凌风得了一点阳光就灿烂,拉住她的手,道:“现在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是——”云剑阁抽出手来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个爆栗,嘻嘻一笑。凌风看着她笑靥如花,心中只觉暖如春日,那些恐慌顷刻消散而去。
“来了!”魏然忽然出声,几人急忙看去,果见两个金兵抬着俞停云从后门出来,一路拖曳着朝北街而去。几人急忙跟上。凌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药是他配的,他知道怎样的情况是真死,怎样的情况是假死。一看俞停云他就知道,计划成功了。
出了北街,他们在城门下亲眼看着俞停云被绑住双手吊了起来,城门下百姓云集而来,指指点点,摇头叹气。
魏然捏紧双拳,金兵一走他便要上去解开绳子,凌风拦住他,道:“不要急,现在不宜惊动金人,等他们全部离开泽州再救不迟。”
魏然道:“可是,院主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岳一江看着俞停云也是双眉紧皱,道:“是啊,就算是假死,这么折腾也得折腾成真死了。”
凌风成竹在胸,道:“这个不用担心,这时候的院主只要不受致命伤就不会有事,我们大可天黑了再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时的俞停云虽然气息全无脉搏不动,但他知道这只是他的身子全线进入自我调息的休眠之中,外界任何动作都无法影响一二,单是被这么吊着是全然不必担心的。
心中大石一落,摆脱了阴影,刚回到客栈凌风整个人又跳脱起来,开始拿云剑阁方才对自己的关切说事,惹得云剑阁数次对其大打出手。
倒是魏然脑子清醒,问起那个黑衣人的身份,岳一江呵呵笑,道:“老陈,你也别装模作样了,这两个都是书院的崽子,让他们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听到老陈,魏然心中的猜疑更加清晰了一些。那黑衣人呵呵笑着取下头上黑帽,道:“原来都是书院的,难怪我怎么瞧怎么顺眼。”
见了那黑帽下的脸,魏然大惊变色。
“阿、阿桑叔!”魏然惊容不定。
阿桑叔一改先前的神秘,拍拍他的肩头笑道:“不就是我嘛。小子,知道你要来泽州,我就一直跟着呢。”
魏然道:“难道,那晚我看见的黑影就是你?”
阿桑叔点头,撩起头发给他看自己缺了半边的左耳,笑道:“小子,你找我做什么?”
魏然愣了一阵,道:“是原叔让我来找你,他让我告诉你一句话。”
阿桑叔眼神一动,沉吟道:“原叔?是阿原么?他让你来找我他让你说什么?”
“但去莫复闻,白云无尽时。”魏然说出了这句诗,只觉身心一轻,仿佛所有负累都离身而去。
阿桑叔喃喃念着这句诗,一会了才问:“什么意思?”
陈威南当年就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此时听了这句诗仍是半点不明白,魏然不知如何解释,凌风道:“原叔这话其实说了跟没说是一样的,陈将军,你还过以前的日子,那就对了。”
阿桑叔皱了皱眉,一脸迷惑,岳一江使劲拍他的肩,嘲笑道:“这些文绉绉的话你要是明白那才有鬼,都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要是让先生知道了可得寒心死。”
阿桑叔扭起岳一江的手道:“那感情你明白,你倒来跟我说说。”
岳一江哈哈大笑,其余人也面露笑意,各自沧桑的脸上有被劲风吹过的痕迹,有被笑容掩盖的憔悴。
这一刻对他们而言仿佛风雨过后,冰雪消融,一切又有了生机,又有了希望。那些暴风雨中黑暗的日子,没有人会再回忆了,只是,过去的过去了,将要来临的,又会有多少出乎意料的变故呢?
“那之后我就跟着在酒馆里帮忙,她男人死了,留下一个女儿,”阿桑叔拿出腰间的旱烟,抽了一口,吐出烟圈来,继续道:“她脾气不太好,可是也不怪她,孤儿寡母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之后我就没想离开啦,我寻思,怎么着也要帮她把孩子养大,她一个女人不容易”他又抽了一口,烟雾将他的脸模糊成一个大致的轮廓,看不清表情:“后来她死了,是我害了她啊,我不该留在那里可是,她死之前对我说,她不怪我了,呵呵,听到那句话,我觉得,我就是死也值了”
他敲了敲烟管,又别回腰间,对魏然道:“珠玛自她妈死后就跟着我,我可把她当亲闺女,她现在可喜欢你,你打算怎么办?”
魏然神色黯然,道:“珠玛姑娘,她已经离开了对不起阿桑叔,我没照顾好她。”
阿桑叔听了倒是半点不急,道:“你就说说吧,打算怎么办?”
魏然面露为难:“珠玛姑娘天性烂漫,只是”
阿桑叔逼近脸去:“可是什么?我家闺女配不上你?”
魏然更是局促,凌风过去解围,笑道:“得了,魏然你就答应了吧,人家好好的姑娘非你不嫁,你还推三阻四地做什么?”
阿桑叔和岳一江都一块起哄,让魏然只想找个洞钻进去,摆手道:“可、可是珠玛姑娘她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阿桑叔眯着眼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把她带走了,跟着你们怕有危险,你这小子哪里懂得照顾人?”
魏然忙问珠玛下落,阿桑叔买起了关子,说是时辰未到。知珠玛无恙,魏然也放下心来,看窗外天色渐暗,提议去将俞停云救回来,顺利转移了话题。凌风道:“还是再晚些去,要是让半个人看到都有麻烦。”
“还等什么等?”云剑阁忽然从外头进来,道:“再等你们的院主就得给糟践死!”
第八十九章 起死回生
几人皆是疑惑她何出此言,云剑阁道:“我本想顺道去看看情况,见好些人朝你们院主丢臭鸡蛋烂菜叶,说是怪他行刺粘罕才害得两国交战,妈的,这帮人无知愚民,还懂不懂道理啦!”
四人听后面色阴沉,不约而同冲出门去。
城门口人群已散,地上是一片狼藉,足可见先前的壮观场面。岳一江和阿桑叔飞掠而去,仰首却不见俞停云的“尸首”,倒是听得一阵呜哇乱叫,数十个金兵呼喝着从城楼出来,将二人围住。
“怎么回事,人呢?”岳一江与阿桑叔背靠背互为依着,急问。
阿桑叔皱着眉心摇头,道:“先打了再说!”
“好!”
魏然与凌风稍后赶到,见岳一江与阿桑叔与金兵缠斗,却不见院主踪影。
金兵越来越多,看来是留守泽州的都出来了,任岳一江与阿桑叔如何骁勇却无法同时对付这百十来号人。魏然前去帮忙,凌风则躲了起来,看着前方局势。忽然云剑阁闪到他身边,喊了声:“什么人?”
凌风转头,见一个人正踏着薄雾朝自己走来,身形颀长挺拔,他看着有几分熟悉,试探着道:“小江,是你么?”
那人走到了月光照射之下,果然是江城,只是他的双眉紧皱,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两手似乎还在颤抖。
“怎么了?”凌风走上去问。
江城看去极为悲痛,道:“院主他已经”
凌风一听急问:“你见过院主?他在哪里?”
江城叹息,道:“跟我来吧。”
凌风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他们赶到之所以没看到俞停云就是因为江城已经先他们一步将他从城门口放下,还惊动了金兵,所以他们一到就被当成了金兵缉拿的目标。既然知道了俞停云所在就没有与金兵纠缠的必要,凌风对着岳一江三人喊了几声撤,却因内息不济压根传不到他们耳中。云剑阁看着他直摇头,道:“算了你们先走,沿路留下记号,我们随后就到。”
凌风点头,与江城先行退走。
云剑阁冲入混斗,将事情一一告知三人,几人四下散开逃离引得金兵顾此失彼,最后循着凌风留下的记号来到一间废弃民宅。里面果然躺着毫无生气的俞停云,他身边一个女子垂泪哭泣,竟然就是俞千晴。
凌风将江城拉到一边道:“你怎么把千晴给带来了,你们不是去江南了吗?”
江城叹了口气,道:“大夫说千晴只是短暂性失忆,刚到江南她就想起了所有的事,一定要来泽州找院主,我没了办法,只好带她前来,不想刚到就见院主他”他声音一哽没说下去。
凌风笑道:“你们先别难过,这事还没完呢。”
魏然走来也笑道:“不错,还没完呢。”
江城奇道:“怎么?”
此时的俞停云满身浓烈的臭气,触手都是粘稠的臭蛋,发上脸上还留有烂菜叶沫子,俞千晴一点点轻轻擦拭,泪水沾襟,已经哭得没了声音。在场众人都觉一股怒气窜上。
付出了一切,竟然只换来这样的结果!
江城将俞千晴扶到一边,凌风靠着自身悟性尝试着为俞停云料理伤口,魏然说要请大夫也被他制止,他觉得现在没有人能再亵渎俞停云哪怕一点,那个一身傲骨本可一生笑傲的人,他的恩师,为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赔上了所有,无人感激也就罢了,但没有人能够侮辱,决不能!
魏然将染血的毛巾洗了一次又一次,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云剑阁举着连恐吓带强抢的白布,看着凌风缠了一圈又一圈,那些伤口,她不忍卒睹。
俞千晴软软靠在江城怀中,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此时在她心中天地惨淡,人世灰茫,幸好还有一个怀抱。她紧紧握住江城的手,仿佛是抓住世间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江城揽着她,只默默给她一个依靠。
夜已深,天地冰冻,俞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