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布下一个陷阱,一个能困住任何凶猛野兽的陷阱,但他,感到惴惴不安;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力量,而是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使他感到心悸。
他感到不安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已觉察到集贤庄中,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神秘客在天网穴道中救走了桃花,这神秘客出入集贤庄的密道、密穴,如入无人之境。
谁有这般能耐?仅凭这一点,他已猜出了神秘客是谁,正因为猜出神秘客是谁,他才感到格外震惊和不安。
孟海雄正在遐思驰想之际,一只手悄然无声地搭上了他的肩头。
他面对铜镜,居然对身后来人全然不觉,可见此人轻功之高深,精妙。
他毕竟是武林绝世高手,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身子未动,手已是反臂拍出一掌,随即身子霍然返转。
一阵狂风掠过室内,击在墙上轰然巨响,仍不见身后来人;手还是搭在肩头上。
孟海雄哈哈大笑:〃有人说神偷缠身如同鬼魂附体,此话果然不假,好身手!〃话音刚落,一阵清风,一人现身在孟海雄面前。
四十多岁,身材修长,面色白净,颧骨高凸,削瘦的脸庞上,两只深陷的眼睛,鹰隼般闪烁着洞察一切物体的敏锐之光。
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偷金飞燕!
金飞燕手执小包,抱拳笑道:〃金飞燕来迟,让孟庄主久等了。〃〃事情都已办妥了?〃孟海雄问。
〃都已办妥。请庄主放心。〃
〃千万不可露出破绽,否则麻烦不少。〃
金飞燕微微一笑:〃庄主不必多虑,谁也没有见过八宝香珠,安知真假?〃孟海雄点点头,又问:〃贡酒何时可到?〃
〃今夜子时准到。〃
〃很好。〃孟海雄说着,声音一沉:〃万无一已到敝庄,他指名找你调查十年前的一桩血案,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我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问题;金某虽作案甚多,但牵涉到的血案却是很少,况且十年来我已几乎洗手不干了,所以根据万小子之言,他说的那桩血案,定是指陈金玉被杀一案。〃孟海雄脸色悒郁:〃他会是什么来头?〃
〃不知道。〃金飞燕未加思索地回答,眼里闪烁着狡黯的光,〃不过,现在无论是江湖还是朝中,都不会有人敢与集贤庄和无名氏作对。〃孟海雄思忖道:〃会不会是朝中左御史吴汉卿派的人?〃〃不会,吴汉卿派的人,在路上早已让无名氏收拾了。〃〃这就怪了,难道〃
〃庄主不必忧心,只管办好明日赛刀会大事就行。〃〃这小子来历未查明之前,老夫总是放心不下;今夜他将去谷坪石屋,老夫还真不知该拿他怎么处置才好。〃
〃不必庄主费心,他今夜不会去谷坪石屋。〃
孟海雄心中猛然一震:〃此话怎讲?〃
金飞燕看着孟海雄,复又一字一顿地:〃他今夜不会去谷坪石屋。〃〃为什么?〃
〃这是无名氏的安排,庄主这可放心了吧。〃
〃既是无名氏大哥的安排,老夫就放心了。〃孟海雄口里虽是这么说,心中却是更加恐惧。
金飞燕双手捧起手中的小包:〃这是无名氏命在下交给庄主的东西,无名氏说明日在赛刀会上庄主一定要穿上它。〃
〃哦。〃孟海雄惊疑不定地接过小包。
打开小包,里面是一件黑色紧身胸衣,胸襟上绣着一只白色的吊睛白额虎!
孟海雄脸色泛白,捧着胸衣的手微微颤抖:〃让我穿上它?这是什么意思?〃金飞燕肃容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
孟海雄低头不语,良久,缓缓转身脱下长袍,穿上胸衣。
此刻,他胸中的雄心壮志已化为乌有。
〃天下之士将为我用,天下之人将为我宰。〃这不过是一句自欺欺人的谎语,他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只小卒而已。
然而,路已走开,他不能不继续走下去,尽管他已经意识到;那也许是条死亡之路。
夜空一片漆黑。没有一丝月影,没有一点星光。
漆黑,便于行动,却又是不祥之兆。
江风、桃花再次越过红黑相间的墙院,进入主庄。
他们虽然各怀心思,但在今夜的行动上却取得了一致的意见:江风入室,桃花巡风。
江风转过谷口,折上左道,奔上空坪。
桃花隐身谷口暗处,持剑把关。
江风脚刚踏上空坪,一条人影自空中飘然而至,立在他的面前。
江风蓦然退后一步;沉声道:〃什么人?〃
一个蒙面客,全身着黑,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见此身手,见此模样,江风便知他就是那个神秘人物。
蒙面客缓声道:〃你的朋友。〃
江风手按青竹板,冷声地:〃何以见得?〃
〃我来救你。〃
〃救我?〃
〃因为我要阻止你去送死。〃
〃你我之间河水不犯井水,请阁下闪开一条道。〃〃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受人之托;命你离开此地。〃
〃何人竟敢命令我?〃
〃自然是可以命令你的人。〃
江风微微一怔,心中已明白九分:〃你是父亲派来的人?〃〃我刚才说过;只是受人之托。〃
〃有何凭证?〃
蒙面客从衣襟中掏出一张纸条:〃就凭这个。〃说罢,手一扬。
一道白光挟着一股劲风呼啸而至,江风身子一侧,伸出右手,五指一扣,纸条虽已抓到手中,足下却是一晃,手臂一阵酸麻。
江风心中一阵冷缩,好强的功力!此人功力简直是已出神入化,不知要比自已高出多少倍。
打开纸条,赫然八字:速离庄院,不得有违。
他认得这是爹爹的亲笔。顿时,他不觉犹豫,心潮翻滚爹爹两次传命,岂能不遵?但是师傅的遗命,集贤庄中耳闻目睹的一切,对赛刀会上阴谋的调查,他又怎能半途而废,撒手不管?还有桃花姐妹蒙面客凝视着江风,蒙面布内的脸色表情随着江风的心思而变幻。
蒙面客突然开口:〃父命不可不遵,约会则可不去;望朋友三思。〃约会?江风蓦然想起静空还在石屋里等他,她还要告诉他一幢有关赛刀会的隐密。去!一定得去!
江风心意已决,将手中纸条抛还蒙面客:〃请转告家父,赛刀会后,我自会离庄。〃蒙面客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你现在必须随我离庄。〃〃要是我不呢?〃
〃在下只有动剑!〃
江风毫不迟疑地抽出青竹板:〃那就请!〃他天生的傲性,决定的事从不翻悔。
〃你有胜我的把握?〃
〃没有,但我会尽力而为。〃
蒙面客沉吟片刻说道:〃你敢不遵父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子出家父命有所不遵。〃江风随口应答。
好傲的脾气!好利的口舌!这一切都在蒙面客的预料之中,因为他了解他的个性。
蒙面客略略一停,和缓了口气道:〃你一定要去石屋?〃〃一定!〃
〃那我只好赠你最后一句话,听完后去不去由你。〃〃请讲。〃
〃此去必死无疑!〃
六个令人胆颤心惊的字!但六个字音还未消失,江风已从蒙面客身旁掠过,旋身飞向石屋。
蒙面客似乎已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其实并没有,他接到的命令是:江风如果不遵父命;便强制将江风带出庄院,凭他现在的武功;完全有能力制服江风,但他却没有出手。
他有自己的理由;出于某种原因,他希望江风能去送死。
他望着江风消失的身影,心中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他不忍心这么做,却又不能不这么做,世上总有一些身不由己的事。
刷!一条人影落在蒙面客身后。
不用看,蒙面客便知身后来人是谁,他头也不回,轻声喝道:〃你来干什么?〃〃我替江风把关,前来巡查,自是我的职责;你来此干什么?〃桃花冷声反诘道。
桃花在暗处看到;江风和蒙面客说话时抽出了青竹板,断定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偷快的事,所以此刻现身;想问个明白。
〃江风处境危险,在下想给他一个警告。〃
〃什么危险?〃桃花不觉焦急之心露于形色,幸喜蒙面客背向于她,看不见她脸上的变化。
〃江湖五魔已到石屋,江风此去必死无疑。〃
桃花脸色灰白,急声道:〃我们快去救他!〃
〃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哦;当然是朋友〃说话间,蒙面客倏地转身,二指戳向桃花关元穴!
太突然,突然得使人没有闪念的机会;太快,快得几乎超过了人所能及的速度。
在桃花的眼里,蒙面客似乎还不曾动,腰间已是一麻,身子顿时瘫软在地。
〃白世儒。。。你。。。〃桃花话刚出口,又被白世儒点中了哑穴。
白世儒挟起桃花,身影一闪。
空坪上剩下的,只有寒风和黑暗。
谷坪石屋内。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每一寸空间全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无声的、可窒息人的恐怖。
〃静空静空〃江风低低的呼喊声在屋内回响。
屋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人,听不到回答声,除了自己的心跳外,没有任何响动,呼吸、喘息都没有。
静空不在石屋,一定是出事了!
江风踮步准备退出石屋。
突然,他发现刚才还是空荡的石门,现在门内多了一人。
一位脸色猩红的老者,一双鹰隼般的三角眼;透着碧绿的冷光正瞧着自己。
吱吱吱,石门在老者身后徐徐关闭。
江风托地往后一跃,双手搭在腰间。
〃哈哈〃石屋内突地迸发出一阵乱杂杂的狂笑;笑声或高或低,或尖或钝,或噪或沉,如同汹涌呼啸的海浪;拍打着石壁!石壁在震荡摇撼中,发出巨大的功力击向江风。
江风挺身而立,运动起天魔大法,功力移化出体外时的冲力,使他身子不住地摇晃、颤栗,几乎不能自持。
他极力支撑着,力求不倒;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对对方的反击。
笑声嘎然而止;屋内突地亮起了烛光。
江风看到了五张奇形丑恶的脸。
脸色碧绿的棱形脸,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闪着蜥蜴般的白光。
脸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