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的脸色苍白,想必也是没有见过这样惨的景象,大车上的骄傲不知退却到了什么地方。她跪着朝孩子挪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扶他,却又害怕似地缩回手来。
“连城姐姐,痛啊!痛啊!救救我!”孩子哭喊着。“我不要死啊!”声音逐渐低落了下去。
连城也在哭,泪水无声而汹涌地滑过他的面颊。她下了决心似地伸手抱住了那孩子。“不怕,不怕,姐姐陪着你!”她无限温柔地抚摸着他血淋淋的面颊,听着他的声音变成游丝一般的呻吟。
冀中流向身边的残雷发号施令,显然明白这两个山贼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来。接到命令的残雷,两个两个地出了大院,各奔东西。他又转向了童七分。
“童老板,您看见了,山贼这次准备充分,”他的语气还是十分恭敬,“咱们起码得撑到天黑才行,还要请童老板和路护大力协助才是。”
童七分哼了一声,这是不寻常的险境,他没有别的选择。按照冀中流的要求,大车都要停进院子里,停不下的那些远远地扔在院外头,所有的人手都要集中在大车组成的防线后面,不得进入店内。残雷们已经分头去查看落泉村各处的出入口和水井了。这场冲突可能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复杂。
人们象蚂蚁那样运作了起来。即使是大难当头,总还有不明事理的商人和童七分争吵,力图抱住自己的大车,直到冒准的箭矢对准他的嘴才悻悻离开。院门口进出的车辆挤成一片,院内就更加混乱,要把大车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组成严密的防线,大概这工作到天黑也不能完成。没有人再关注院子中心那两个浑身浴血的山贼。那么轻易的,他们就从人们的视线中被抹去了。
我还看着连城。那孩子显然是已经死了。连城闭着眼,不再哭泣。人们都在忙碌各自的事情,不是从他们身边经过,却都默契地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我的嘴里是说不出来的苦涩。不错,这孩子的出现是个极坏的消息,因为我们不知道山贼到底做了什么,就显得更糟。可是我对他的恨意似乎在他的哭喊声中都烟消云散了。我默默地捏着怀中那块紫金锭,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过去。
“小崔,”冀中流也还记得这两个山贼,“把那两个山贼给安置了。”他的语气平平,我却听的心中一寒。什么叫安置了?看看小崔雪亮的眼神,我便心下了然。大战在即,这样做大概是必须的吧?可是我觉得总有些不对。
小崔腕子一翻,袖后出现了一把薄薄的短刀。他正要走近连城,连城就站了起来,她的脸在发光,她的整个人都在发光。我看见的不再是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山贼,而是一个美丽夺目的光环。
“费如勒!”她高声唱道。
“坏了!”小崔和冀中流异口同声地低呼。我第一次看见冀中流的身手,他快得好像是一个念头。小崔的短刀才刺进连城的胸膛,他的长刀已经削下了连城的头颅。连城在笑,即使她的头颅高高的飞了起来,我也能清晰地看见她的笑容,她的嘴唇不再蠕动。
“你们都会死的。”进入落泉村之前,连城是这样向我保证的。
我在泉明也曾经见过不少秘术师,他们会在手指上燃起火苗,或者把火焰从嘴里喷出好远。可是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火,整个院子都在燃烧,青色的火苗填满了天空和地面之间的所有缝隙。好美的火!我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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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32 )
六 寻鼓
有一个瞬间我以为死亡不过是件轻忽的事情。当周围的一切都被青色的火苗裹住,我的心里空空落落,连恐惧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生死之间,或者有滑过连城咽喉的那一刀那么薄,或者有周围看不透的火焰那么厚,然而都是转瞬即逝的。
冀中流的一声冷笑把我失去了方向的思绪拉了回来。“不自量力!”他轻描淡写地说。满天的火焰就在他的冷笑声中忽然消灭,只有院子中间的十几辆大车还在吞吐着金色的火苗。
阳昊火并没有给路护带来太大的灾难,那本来就是笔记小说中才有的秘术,不是连城这样一个稚嫩的秘术师所能使用的。她拼却性命点起的青色火焰那么短暂,甚至来不及灼伤我们的皮肤,只有中丰行那些干燥的莜麦才会被轻易点燃。
“好像变戏法一样!”左大摸着后脖颈说,他还是被吓到了,但也只是吓到而已,一缓过来就忍不住大声感慨,“看不出来,这个小姑娘那么厉害!居然可以点起那么大的火来。要是她只想对付一两个人,啧啧”
“那是她太贪心!”小崔恶狠狠地说。他心有不甘地看着倒卧在地上的两句尸体,像是想把山贼们拖起来再杀死一遍。
中丰行那些车夫伙计没有功夫评论连城的最后一击,他们慌里慌张地奔向后院那口水井。中丰行的莜麦已经损失了三成,要是再烧掉十几车,那可真是要血本无归了。他们手脚还真快,转眼间第一桶水就泼上了燃烧的大车。随着“嗤“的一声轻响,一股蓝烟骤然升起。
冀中流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住手!”他大声喝止那些端着水桶跑过来的车夫。车夫们不知所措的互相张望着。空气里除了莜麦燃烧的焦香,另有一种很清淡的甜味在飘散。我抽了抽鼻子,好像是从被泼了一桶水的那辆大车上传来的。看冀中流的意思,井水大概是被下了毒,那小山贼的使命也就昭然若揭了。这种味道的毒药我还不曾闻过。不过说到用毒,残雷只怕比天慈堂知道的更多。
左近的两家大车店的井里也被下了毒,村中的井水倒是无碍。不过远水救不得近火,中丰行的伙计极力拼抢,才救下五车火势稍轻的莜麦,其余的大车都被顶出了院外,烧得烈焰冲天。众人望着院外熊熊燃烧的大车,竟然没有一个说话的。虽然两个被抓获的山贼都死了,可是路护似乎处处被山贼算计,一直落在下风。是不是能坚持到援军到来,谁也没有底。
路护忙着救火的时候,一多半的残雷都散入了村中。才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纷纷返回,果然十分精干。村子里没有发现漏网的山贼。除了三家大车店各自有井,落泉村没有私井,一共十二处公井,水质都还干净。
“水都干净”冀中流沉吟了一下,“没有落叶浮尘?”
一名残雷见机极快,上前一步说:“我看的那口井绞轴都还光滑。”
冀中流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他走近童七分,“请童老板安排些人手多打些水。”烧掉了那么多莜麦,童七分的神气倒是充足了起来,毕竟是中丰行的三当家,拿的起放的下。虽然他对残雷很是头疼,现在到的是同仇敌忾的当口,冀中流一开口,他毫不犹豫地开始指派自己的伙计。
冀中流看了眼仍然横卧在血泊中的两具尸体,扬声对路护说:“袭击商旅,害人性命,夺人钱财,在中州是什么刑罚?”没有人回答他。现在这乱哄哄的时候,哪里有人有心回答他的问题。冀中流并不等待回答,自己就接着说:“在宛州,是车裂的刑罚!”他环视了一下众人,重复道:“是车裂!”
人们骚动了起来,就像失去蜂房的蜂群找到了方向。
“车裂!”有人挥着胳膊喊,三三两两的。
“车裂!!”大家受到了启发,逐渐汇聚成一个统一的声音。
冀中流点点头:“山贼残暴如此,我们惟有以暴止暴。这些山贼,”他指着连城和那孩子的尸体,“便是死了,也要车裂!也要投进这村子中的每一口水井!”冀中流声音不高,却是极富煽动力。整个路护灰败的心情都在他的三言两语间凝成了怒火。
“车裂山贼!”大家都举起了手里的家伙,异口同声的高呼。
我冷冷环顾着那些涨红了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原来人群可以变得这样盲目。走澜州的哪一个车夫商人不是见过世面的?现在却只是一群没有心肠的嗜血狂人。我握紧了刀柄,快步走到连城的尸身边跪下。她的头颅滚落在一边,腔子里的热血已经凝固了。我给她披上的外套碎得不再能遮蔽什么,惨白而青涩的身躯就这样袒露在下午的阳光里。我轻轻拿起她的头颅,安放在她脖颈上。这个女子刚才想杀死整个路护的人,可是我却对她恨不起来。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和阿蓉的那几分神似。她的牺牲后面似乎有什么很大的东西,我看不明白,但是我能感觉到。我俯下了身子。
“左少爷,你这是做什么?”童七分看见我抱起了连城的身体,不由皱起了眉头。
“童老板,冀将军,”我用力挺直身躯,“人都死了别在他们身上再花功夫了,还有那么多活山贼要对付呢!”我尽力说得恳切一些。
“左少爷,”冀中流揉着额头,并不看我,“我这条命是在天慈堂的紫金锭下面救回来的,所以左少爷也算的上我的恩人。”他叹了口气,“左少爷心软,那本是好事情。可你要是太不懂事,我也实在难做的很。”
“咦!”我诧异地说,“我还以欺负弱小是不懂事呢!”
小崔勃然变色,忽地往前迈了一步,我不由下意识地一缩头。这些残雷的武功比我高明的太多,不由得我不怕。只是心中一股气撑着,我也不肯后退,硬着头皮和小崔对视。
冀中流伸手拦住小崔:“这个倒是新鲜了。左少爷,请教一下,这山贼几时变成弱小了?若是山贼弱小,路护还雇佣我们这些卖命的做什么?若是山贼弱小,那这两年都该听说商队劫杀山贼菜对啊?若是山贼弱小,悬在那旗杆上的焦尸怎么会是残雷?!”
他一句说得比一句重,一句说的比一句快,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振聋发聩,我的脚都抖了一下。冀中流所说的都是事实,我被他堵得张口结舌。作为路护的一员,同情山贼本来就很离谱,更不用说我这样颠倒黑白了。我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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