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帅操劳日久,需要休息,此时不见任何人,姚将军有事以后再说。”吼声之后,帐外跟着响起诸葛羽冰冷的劝阻声。
“汝敢挡某?找死!”姚益暴怒的吼声震得牛皮帐篷簌簌抖动。
诸葛羽乃是世家子弟,他虽然被石青治得服服帖帖,可并不代表其他人能骑在他头上。特别是被江左视为蛮夷、一向瞧不起的胡人。何况,他有军令在手,哪吃姚益恐吓这一套。当下一抹脸,喝道:“来人!将这个狂妄大胆,胆敢滋扰石帅休息的狂徒给我打出去。”
石青起身负手来到帐幕边沿,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他听见一阵杂七杂八的呼喝,似乎亲卫们动手了,其间夹杂着姚益愤懑的呼痛声和姚若弱弱的恳请声。却没听见姚益动手的声音,想来姚益虽然憨直莽撞,还是知道些分寸,没敢还手。
正听之间,石青感觉手心一阵发痒,两支纤指在上面轻轻地抓挠,随即耳畔一阵温热,响起麻姑轻柔的声音:“坏人~”
石青知道麻姑意指姚益、姚若之事。但他没法解释,他的心思没人明白,包括王猛,包括麻姑等等。石青亲信之人大多以为石青离开邺城是为了发展新义军实力,有乱世自立之心;为了鼓舞手下人的斗志,石青甚至有时在言语行动上也做着这样的暗示。
事实上,石青并不是这样想的。他离开邺城,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摆脱邺城行事规则,倚仗新义军,最大作用地将穿越者的优势发挥出来,以此廓清入侵胡人,恢复汉家天下。
在石青看来,当前中原最大的三个胡人威胁,一是鲜卑慕容;一是枋头蒲洪;一是滠头姚弋仲。三个威胁中,鲜卑慕容一则比较遥远,二来过于强大,不是新义军能够对付的,石青打算让冉闵对付鲜卑慕容,新义军从旁协助。为了让冉闵安心对付鲜卑慕容,石青计划依靠新义军的力量解决滠头姚弋仲和枋头蒲洪,即便不能将两地羌人、氐人诛杀一空,也要把他们打得喘不过气,无法成为威胁。
相对于退守关中的蒲氏来说,滠头姚弋仲对冉闵的威胁更直接;石青记得,姚襄战败后,姚弋仲至此绝了和蒲洪争夺关中的心思,一心一意帮助襄国石祗攻打冉闵。为此,不惜举族而战。就凭这一点,石青就不会对姚氏兄弟有半丝慈悲。
石青暗自算计,历史上滠头举族而战时,凑出了两万八千人,其中两万人是枋头之战的漏网之鱼,由于新义军的介入,这两万人已经没了。那么枋头最多不过万余青壮士卒,只要想法把这些人耗掉,姚弋仲父子再是英雄,也只能成为丧家之犬,依附其他人过活,再不能跑到淮北修养生息,再此崛起。
想到滠头羌人的下场,石青精神一振,转过身来,对麻姑笑道:“我真是坏人?你不怕?”
麻姑斜睨了石青一眼。“当然。修杀道的都是坏人。不是算计人,就是杀人。哼……”说着,她把琼鼻一皱,白了石青一眼,不在意地说道:“……麻姑才不怕。我父亲修的也是杀道,只要不与修杀道的争,有什么好怕的。”
“杀道?杀还算是道?”石青反倒摸不着头脑了。
“怎能不算?大道唯一,大道之下又有小道万千,人活于世,总是其自己的道。”麻姑摆出一副大姐姐开导小弟弟地口吻。
石青莞尔一笑。“哪来这么多玄虚。我只认人间正道,我以正道伐无道、伐邪道。与你父亲的杀道不可混为一谈。”
麻姑苦口婆心道:“世间哪有正道?又哪有邪道?修杀道的人都以为自己行得是正道,敌人行得是邪道,正正邪邪,谁有分的清白?”
“分不清白吗?其实很简单。我以自己兄弟亲人的意志心愿为正道,逆我兄弟亲人意志心愿的便是邪魔外道!我必不容。”石青浓眉一掀,不容置疑地作出一个结论。
石青在大帐里呆了足足两天,这两天他很少再和麻姑闲话家常,每每一个人坐在那里沉思,有时在地上摆弄了一堆东西,写写画画。麻姑知道他一心在算计着什么,很乖顺地没有打扰。
其间姚益数次请见都未能得逞;衡水营依旧不断地沿淇河来回游弋,挑衅枋头军;枋头军没有再围困东枋城,而是偃旗息鼓,不声不响地移营至汲县,与新义军隔淇河相望。
两天后,王猛告诉石青,滠头军甄别清楚,收编完毕。滠头军中的汉人依照技能特长补进志愿兵各特种营,羌人、氐人、匈奴等胡人打散补进志愿兵三个步卒营。新义军志愿兵各营包括在邺城新建的亲卫营在内全部满员,义务兵得到裁撤下来的人员补充,也已满员。
“这不再是一支纯粹的军队了。”石青感叹了一句,随后命令全军开拔,渡过黄河,返回白马渡。
“兄弟!毒蝎兄弟……”石青刚一露面,姚益忽然从左近蹿了出来,姚若跟在他后面,连连拉扯示意,姚益恍然未觉,他眼里的世界,似乎只有石青存在。
石青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姚大哥!几日不见,一切安好。”
姚益愕然一愣,旋即黑过脸一下耷拉下来,哭丧着道:“兄弟!这是咋回事?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的手下擅自主张,为啥要把滠头军编进新义军?今日,你要给哥哥一个明白。”
姚若畏畏缩缩地跟过来,瞅瞅石青怯怯一笑,连忙退到姚益身后。
石青收起笑容,沉思一阵,随后皱着眉头,艰难地说道:“姚大哥。此事虽然不是出自我的手脚,但是!兄弟们对滠头军有些不忿,定要如此做。小弟我……哎!众意难违啊。”
“啥?不忿?为啥不忿?”姚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淇河一战原本与新义军无关,新义军却为此付出了四千多条性命,耗费无数粮草辎重。但是,石青要告诉两位哥哥的是,新义军对此没有后悔……”石青语声低沉,说得惨痛无比。姚益、姚若两人凝神回想,不由点了点头,承认石青说得对。
“新义军都是好汉子,为朋友两肋插刀,不会计较损失。但是,新义军绝不容许自己兄弟白白死去。枋头军杀死了我们的兄弟,我们就要和枋头不死不休地斗下去。这是所有新义军好汉的共同心愿!”
还要打!?姚益、姚若惊诧地互视一眼,他们没想到新义军这么耐得住。
石青落寞一笑,又道:“新义军因为滠头而战不后悔,但也不能过于冤屈,不能任由滠头军一走了之,新义军独自作战。两位哥哥,这就是兄弟们裹挟滠头人的目的。众意如此,小弟实在不知怎么解劝……”
姚益、姚若有些讪讪。姚若嘴唇蠕动一下,正想张口。
石青忽然疑问道:“两位哥哥,兄弟们裹挟滠头军,虽然无礼;但是着急的应该是姚五哥才对,怎么是你们两位?其实,以小弟看来,这事对两位哥哥反是好事。”
姚益咕哝道:“再怎么说,也是滠头人。为兄怎会不着急?”
姚若却道:“石帅何以说是好事呢?”
“难道不是吗?”石青诧异无比地说道:“滠头军编入新义军后,姚五哥孤身而回,怎么向征西大将军交差?就算征西大将军不拿他问罪,世子之位却绝不会传给他。如此以来,姚大哥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姚益、姚若齐齐吸口凉气,忽然顿悟,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眼中尽是喜色。
“如果能想个办法……”石青思虑着说道:“将滠头兵马调来,姚大哥借机掌握在手,世子之位可就十拿九稳了,征西大将军便是不愿只怕也不可得。哈哈哈……”
说到最后,石青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三十八章 雷弱儿的烦恼
永和六年二月初一。
这一天,正值北方大地四分五裂,中原乱至鼎沸之时。
凉州一分为二,西边是遵从大晋的张氏,东边是麻秋部将王擢暂领的屠军;关中被王朗的中军司马杜洪把持;代北的鲜卑拓跋正在修养生息;新任刺史张平忙着绥靖并州;另一位新任刺史周成刚刚从魏统手中接管了徐州防务;司州刺史刘国逃过黄河,将司州南部的山阳等地让给豫州牧张遇,将荥阳、洛阳让给枋头蒲洪,蒲洪不仅占有黄河南岸,连带将北岸的河内也收入囊中;青兖大部被新义军掌握,唯有陈留让给了鲜卑人段龛;段龛的好日子没有多少了,张遇赶走刘国后,眼光已盯上了他。
比这些地方更乱的是河北幽冀,几乎每个郡都是一个独立的势力。
大魏朝廷占据了邺城,邺城周边的黎阳城、平原郡、甚至近在咫尺的石渎都是它的反对势力。石祗和张举在襄国筹谋另立朝廷,继承石赵国统,真正响应他们的只有冀州石琨;滠头的姚弋仲大概会在得知枋头战败,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倒向襄国;与冀州相邻的广宗郡乞活不胜石琨骚扰,于是听从大魏朝廷的旨意,开始向邺城迁移,以填补邺城周边的人口流失;远离是非之地的渤海郡被逢约等从军伍回返地方的豪雄瓜分殆尽;更远的幽州蓟城以及安乐,刺史王午与征东将军邓恒打定隔岸观火的主意,冷眼旁观邺城、襄国谁胜谁败。
各方势力林林总总,不下近百;他们无论是遵奉大晋还是遵奉大魏,或者依旧打着石赵的旗号,都是一种姿态;青、兖新义军、豫州张遇无不如此。事实上,他们是一方之王,各自为政,邺城、襄国和建康对他们没有任何管辖权和约束力。
内部混乱之后,外部威胁随之而至;从南到北,无数人的眼睛盯上了中原。
南方还好,能干点事的桓温受困于林南(今越南)叛乱和益州叛乱,无暇北顾;另外那个喜欢运筹帷幄、善于玩弄谋略的殷浩,不是在整肃大军,而是不断地派遣使者,联络北方的蒲洪、石青、周成、张遇……打算依靠策反平定中原。因此,威胁可以忽略不计。
北方不同。鲜卑慕容厉兵秣马数月,一直在等待时机,而此时,实际已至。二月初一这一日,二十余万鲜卑铁骑誓师南征,势要平定中原。
慕容氏南征大军分为东、中、西三路。东路以慕容垂为督帅,率两万人马走徒河(今锦州附近),沿后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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