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南征大军分为东、中、西三路。东路以慕容垂为督帅,率两万人马走徒河(今锦州附近),沿后世清兵入关路线直攻征东将军府衙所在地——安乐(今河北乐亭)。西路由幕舆于为督帅,率两万人马走蠮螉塞(今居庸关),沿太行东麓而下,攻略幽州左翼,向西窥视并州;中路从卢龙塞(今河北宽城与迁西之间的喜峰口)南下。燕王慕容俊亲为督帅,率大军近十八万,以慕容恪、鲜于亮为前部督,幕舆泥为后军,开山修道,押运粮草辎重。
慕容俊命世子慕容晔坐镇龙城,以内史刘斌为大司农,与典书令皇甫真共同辅佐慕容晔统领后方留守事。
二十余万鲜卑铁骑滚滚南下,早已定下保存实力策略的征东将军邓恒、王午无心抵抗,开始安排撤退大军事宜。
就在这个时候,石青率部进驻白马渡口。
白马渡口隶属兖州东郡,半个月前,衡水营等候邺城石青将令,在此扎了一个小小的水寨。新义军抵达后,立刻忙碌起来,依靠水寨扎营筑垒。
大营呈东西走向,南北宽约一里,东西长约一里半,足以容纳三五万大军驻扎。
营门有三道,一门向北,与码头水寨相通,是为侧寨门;一门向东,直通一百五十里外的禀丘,是为后寨门;一门向西开,是为正门。由正门而出,沿黄河南岸西行不到五十里便是黄河另一大渡口——延津渡,过延津渡再行五十里就到了大名鼎鼎的鸿沟,鸿沟对面则是枋头军占据的官渡。延津渡、官渡原本属兖州陈留国下辖,如今,却是无主之地。
营寨东西南三面俱是宽为两丈,深达一丈的壕沟,壕沟前鹿砦密布,壕沟后是一丈高的木质栅栏,栅栏由一根根圆木编制而成,每根圆木顶端都被削成锋锐的尖刺状,以防止对手攀爬;栅栏之上,无数人为钻开的小孔密密麻麻,那是防守用的箭孔。栅栏之后,五尺高的土垒紧紧抵靠着,为寨墙提供支撑,同时便于士卒在其上防守调动。
这样的寨子与其说是营寨,不如说是坞堡。新义军下偌大气力筑建此寨,无疑是打定主意,准备长期屯守。
当前的情况确是如此,由不得新义军不坚守。
就在新义军抵达白马渡的前一天,汲县的枋头军开始动作了。
三万枋头大军渡过黄河,没有屯驻势力范围内的官渡,而是直接跨过鸿沟,在延津渡登岸驻扎,摆出一副沿河向东攻伐青兖腹地的态势;另外,一股数量不明的枋头精骑沿卫河向东而去,目的不明;石青、王猛两人猜度,这股精骑的目的有两个可能;一是效仿轻骑营突袭枋头腹心之举,试图绕过禀丘、白马,从东边偷渡黄河,突袭青、兖腹心,烧杀劫掠,施加报复;二是故布疑兵,牵制新义军;新义军若是不管不顾,这支疑兵很可能变成一支正兵,从侧翼打击新义军。于此同时,两万枋头军屯驻汲县,摆出东渡淇河,从黄河北岸夹击新义军的架势。
枋头军的意图表达的很清楚,他们不能容忍石青的挑衅,他们要全方位地攻击青、兖两州,毁掉新义军的根基,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与新义军此前参与的所有战斗不一样,这是一场全方位、大纵深的战役!新义军以前的战斗大多属于临时的、应急反应,是短、平、快的战斗厮杀;这一次不一样,无论从参战士卒规模,还是从战区跨度,抑或是从战后影响上来说,这不再是一场单纯的战斗,而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战役。
面对枋头军全力以赴、咄咄逼人的攻击态势,新义军兵员不足的劣势彻底暴露出来了。石青和王猛呆在一起合计了一整夜,依旧认为,在枋头大军的攻击下,青兖周边很可能下处漏风,处处冒烟。
“罢了。若是全面兼顾,很可能处处都顾不上。我们还是依托白马渡、禀丘、历城三处布置防御,固守待变。哼!对手未必如我们想象的这样厉害,青兖农庄也未必虚弱的不堪一击。”
石青最后拍案定论。他所说的固守待变这个‘变’,指的是枋头军中麻秋这个变数。
抵达白马渡的当天,石青传令司扬,命司扬率三千义务兵驻守历城,防止对方精骑从东阿、历城一线偷渡黄河,突袭青兖腹地;传令乐陵郡贾坚,命其率豪杰营在河北戒备,稳住乐陵郡的同时,与司扬隔河呼应,互相支持;传令军帅府,命令军帅府与政务、民务两部配合,在各地农庄组建青壮团,一旦有事,青壮团要能保证农庄半日安全,以等待援兵到来;命崔宦率戴洛部、燕九部共计两千义务兵移驻禀丘,会同义务兵禀丘营,在军帅府的指挥下防守禀丘至东阿一线。
与此同时,石青派人快马南下徐州,打探从徐州回防的魏统部行止,督请魏统部精骑急速赶至白马渡,配合新义军应对枋头人的攻势。冉闵答应过,将魏统部暂调至石青麾下。魏统部有五千精骑,这支机动力量,对于眼下的新义军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太阳开始向西倾斜,时已过午;白马渡口一带到处都是来回奔走的身影,齐声呼喝的号子与滔滔黄河水共同奏响;一万多新义军挑土挖壕、伐木树栅,忙碌不已。
崔宦督率两千新义军离开营地,向东开往禀丘。
石青在为崔宦、燕九、戴洛送行。“你们转告孙叔。请他和戴老将军辛苦一下,继续筹措粮草辎重,组织工匠修复衣甲兵刃;让陈然和伍慈到白马渡来,这里需要人组建中心行营……”
崔宦躬身应诺。随后和燕九、戴洛追赶前部士卒。
与崔宦部同行的还有近千的南安羌人眷属,这个部落共有两百多个家庭;到肥子后,这个部落会被打散分拆,泰山四周的一两百个农庄每个农庄都会而且只会安置一个羌人家庭。
雷弱儿和两三百羌人士卒依依不舍地和家人叙话道别,神色间很是哀戚。他们不知道,部落被打散后,是否还有重聚的可能,不知道落户青、兖意味得福祸,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因为他们知道,胆敢抗令,不仅是自己,连带着家眷,都会立即被处死。
离开的队伍渐行渐远,羌人士卒纷纷归队,继续回营地劳作。雷弱儿慢悠悠转身,四处晃荡;新义军收编了他的士卒,对他却没有任何安置;看着其他人成队成屯成建制地忙乎劳作,他孤零零地身影,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很难受?”一个冰冷的话音闯进了雷弱儿的世界。
雷弱儿迟钝地转过身,发现说话之人是新义军那个军帅石青。石青的神色很平静,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透出的冰寒冷漠让雷弱儿不寒而栗——这人必是杀人万千不形于色之辈。
“汝还没明了自己的出境?”
石青嘴角微微翘起,带着明显的讥嘲。“汝早该死了,战败之时,便该死了。只因新义军不愿损耗自己兄弟,这才答应纳降,汝因此得以存活。实话说吧,汝现今所得,全赖新义军所赐。汝若能明白其中关窍,是汝之福,若是不懂,哼……别说一个小小的部落酋长,便是蒲洪,石某能杀也是一刀杀了。在石某面前,汝等不过一蝼蚁耳!”
雷弱儿如坠冰窟,只感觉心脉血液全部冻结了。眼前这个人实在够猖狂,实在够狠辣,说话赤裸裸地,不带任何虚饰。令雷弱儿悲哀的是,这人偏偏将自己和南安羌人捏的死死的。雷弱儿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作?对方难道不明白,上位之人应该礼贤下士,虚若怀谷;应该以恩义结好部属,应该一视同仁地受降纳叛吗?
“汝之过往一切。身份、部属、地位……已随战败而去,此时此刻,汝一无所有。若想再度拥有,好生拿命去拼去挣吧……”
石青毫不顾忌雷弱儿的心思,继续刺激着,说到最后,他冷哼一声:“好自为之!”,言罢,径直离去。
走出十几步后,身后突然响起雷弱儿艰涩的声音:“等等……”
石青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去看,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阵,身后再度传来低沉的声音。雷弱儿似乎十分用力地挤出来一句话:“石帅。你让雷若儿怎么做?”
“汝力大槊沉,也是一员猛将。若想重新为自己挣个名分地位,为家人挣个富贵安逸;就来石某身边作亲卫吧,日后随石某冲锋陷阵。”石青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负手而去。
雷弱儿一听亲卫两字,吐血的心都有,他堂堂一部之酋,枋头顶尖的人物,在新义军竟然只能作一名亲卫!眼看着石青越行越远,他暗叹一声,一咬牙,追了上去。既然是亲卫,自然需要跟在主将身边,随时护卫了。
“能屈能伸是为大丈夫。好好干吧,千万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雷弱儿亲卫的主将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地向后甩了一句话。
雷弱儿闻言一惊,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干脆闭上嘴,只默默地跟在石青身后,在忙碌的营地四周转悠。
“破符。回来了。段勤怎么说?”石青瞧见丁析走过来,先行开口招呼,丁析率部和衡水营一道一直在淇河上下游弋,联络段勤、刘国之事交由他负责。
丁析行了礼,恼火地说道:“段勤、刘国两个东西太油滑了,只是虚应故事,靠不住的。他奶奶地!他们良心被狗吃了,也不想想,若不是新义军,他们不定已被蒲洪火并了呢?”
石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没什么。我们本就没指望他们,之所以联系,不过是保持住关系,待得需要之时,更方便联系罢了。嗯,这样,破符。你告诉他们,日后枋头若是乱起来,请他们尽快出兵,收取蒲洪允诺的一万头牲畜,千万不要太过客气,将人丁牲畜都让给新义军。”
丁析被石青说得哈哈大笑,笑罢问道:“石帅。告诉他们这些有用吗?”
“当然有用。他们听了这话,一旦对枋头监察严密一些,枋头就会感受到威胁。哼哼,有一两万大军在侧,你说,蒲洪还敢全力以赴地攻击青、兖吗?”
石青得意地笑了一阵,突然把笑容一收,冲丁析摆摆手,道:“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破符还有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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