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赵国太守的职位。石帅纵横中原,驱赶蒲洪、斩杀段龛、收复姚弋仲;干出偌大事业,咱们眼巴巴看着,好不愁煞,只恨不能追随左右。今儿终于熬出头了,石帅破了襄国,咱们以后就可以跟着石帅打天下了……”
听着李犊朴实的絮絮叨叨,倏忽之间,石青忆起当年汶水之畔,蔡谟关于英雄枭雄的剖析,与此刻此景相比,蔡谟的剖析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世间的英雄枭雄真有什么清晰的界定吗?事实上是没有的。同样一个人,在有些人眼中从一开始就是英雄,并且永远是英雄;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则是枭雄,无论如何都是枭雄。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屁股决定脑袋罢了。既不关乎正义,也毫无公正可言。
“李太守。交代兄弟们随后跟上,太守和石某先行赶往卢奴吧。”唏嘘一阵,石青感觉说什么都是多余,干脆邀上李犊一道北上。
“好咧——”
李犊爽快地应承下来,继而说道:“石帅。叫咱犊子吧,太守太守的恁也生分。”
石青打量了一眼这个三十好几的粗豪大汉,痛快的点点头道:“犊子哥哥,新义军有个好汉名叫万牛子,石某称他‘牛子哥哥’,牛子哥哥和犊子哥哥年龄相仿,一般的豪爽率直。日后有时间,你们好生在一起聚聚,必定十分投缘。”
李犊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这倒是好,犊子最喜结交英雄好汉了……”
停顿了一阵,队伍再次启程,两千五百名常山军在后缓行,李犊随石青亲卫骑先行北上。行出五六里地后,他们正式跨进卢奴地界。
麦穗飘香,田野金黄,正值收获季节;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李犊瞪大眼睛在四周转来转去,过了好一阵,他诧异地问道:“石帅!咋回事?不像是在打仗啊?”
石青估摸着这是悦绾兵马被权翼部骑兵彻底压制了的缘故。他正要解释,两名亲卫领着一队权翼部骑兵斥候赶过来,于是干脆闭上嘴,待斥候近前了,他才扬鞭环指四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民众收割之时不怕敌军骚扰吗?”
斥候打量了一眼四周,回道:“石帅放心。为了保证夏粮顺利收割,权将军命令我部骑兵尽出,已将燕军营寨围困了两日一夜,不防其一兵一卒出营。”
“太好了。石帅遣来的人马已经把敌军完全压制住了。哈哈,卢奴没事了。”李犊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石青眼光一闪,继续问道:“这两日敌军可有异动?”
斥候详细禀道:“回石帅。今日凌晨,有八千敌军步卒押送近千车辎重从正北方向开过来,在对手接应下进了敌营。权将军说,此前对手没带辎重匆忙而来,打得是抢收卢奴夏粮的主意。因为我军来得及时,对手抢收夏粮的主意落空,是以重新筹集了一批辎重送到前线。由此可以证明,对手做好了长期坚守的打算。”
石青无言地点点头,沉思半晌,忽然转向李犊道:“犊子哥哥。以石某之见,常山军勿须着急赶往卢奴,不如留在这一带,帮助民众抢收夏粮,收下来之后尽快储存到坞堡山寨中。”
“不是压制住对手了吗?干嘛急着抢收?”李犊纳闷地问了一句,旋即干脆地应道:“犊子知道了,咱听石帅的,这就留下来帮忙。”
“犊子哥哥,战事即将进入新的阶段,卢奴战局因此会发生变化,继而进入僵持阶段。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小心一点,抢先将夏粮收入库中为好。”
石青笑着给了一个简略的解释,随即一拱手道:“犊子哥哥,军情紧急,石青先行一步,日后有暇,我们兄弟再聚。”
“好!好——石帅先行,咱在此等候兄弟们。”李犊虽然还是迷糊,只是见石青行色匆忙,却不敢多言耽搁,拱手向他辞别。
告别李犊,石青催马扬鞭,径向卢奴方向飞奔。不一刻,前方现出一座城池的影子。
城池跨度范围不大,城墙也不太高,不能让人产生雄伟壮观之感;然而,这确确实实是一座城池,青黑的城墙砖,吊脚飞檐的古朴城楼,错落有致的垛口女墙,无不说明,这是一座正规的城池,而不是那种蒿草丛生,土坯糊就的‘土垒新城’。在战火一遍又一遍肆掠之后,这样故老、规整得城池在中原亦不多见,十分稀有。当然,历史上,几十年后,这个古城依然未能逃脱焚毁的命运,最终还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未等石青临近,卢奴城南门大开,吊桥放下,一群人或骑马或步行蜂涌而出,向南迎接过来。
石青眼尖,眯眼一看,已在人群中发现消瘦挺直如标枪一般的祖凤和落寞阴鸷郁郁不合群的童图的身影,和两人并排而行的是一个骨架宽大,脸色澄黄的四十许汉子。石青不认识此人,只是一看到对方的步态和眼神,他立即确定,这人定然是侯龛。此人一看就是位草莽英豪,与李犊不同的是,稍微内敛深沉了一些。
思忖之间,双方已然会合,石青跃下战马,眼光和祖凤、童图一碰,稍稍示意,然后便落到脸色澄黄的汉子身上。对方非常沉稳地走上来,拱手施礼,谨然说道:“侯龛见过石帅。石帅英雄之名传于天下,中山好汉渴盼已久,今日总算如愿以偿。”
侯龛言辞不像李犊那般直白可喜,殷殷之意却不差半点。听闻之下,未见面前的患得患失之心不翼而飞,石青彻底放下心来。“侯大哥!勿须多礼。”
石青抢上去扶了一下侯龛,把臂说道:“军情紧急,客套话留待他日再叙。走,侯大哥,陪石某一道去敌营瞧瞧。”
石青仿如遇到多年老友,说话直截了当,侯龛不以为忤,双眉一扬,整个人反而轻松了许多,欣然说道:“谨遵石帅将令,只可惜了刚温好的酒,只怕要凉了。”
石青哈哈大笑道:“主人诚心尽意,便是凉酒,亦甘之若醇。”
说笑之中,一行人也不入城,径直沿城墙向东而去。
燕军大营扎在卢奴东北方十里外,横亘在卢奴与清梁之间的驰道上。拐过城墙拐角,众人径向东北行,走出五六里,便见魏军骑兵东一支,西一股,串在一起构成一道环形阵势将一座大寨围住。环形阵势大略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靠前,距离敌军大营约莫两里,这一部骑兵个个整束停当,全神戒备;一部分在后,距离敌营约莫五里;这一部的骑士或躺或卧,或喂食战马,看模样正在休憩。
石青一行抵近环形阵外,权翼飞马从前阵赶过来,向石青见礼,随即禀报道:“李崇负责监视敌营东部、北部,因来回距离太远,不敢轻易离开。因此没来拜见,请石帅见谅。”
“此是小事,勿须多言。”石青向毫无动静的敌营眺望了一阵,又瞟了眼近处休整的骑士。随即皱眉说道:“子良。这等围困之法,不合用兵之道,甚不可取。传令,全军收兵,回城休息。”
石青这么一说,不仅权翼、祖凤、童图呆住了,侯龛也是一愣。不过,权翼依然没有迟疑,当即命令亲卫四下传令,各部收兵回城。
“最终决定战争胜负的只能是力量,但力量运用的好坏带来的结果却截然不同。兵者诡道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领兵之人研究的兵法战技,就是力量的运用之道……”
有实例在前,石青自然不会放过点拨诸位将领的机会。
“……眼前敌我双方,实力相差不大,尽皆是自保有余,进攻之力不足。双方保持均势之时,最后决定胜负的,就是谁能节省体力,谁能耗得更久。汝等是怎么做得?将全部力量袒露在敌人面前,时刻戒备,不敢稍有懈怠。这等作为,白白消耗己方战士体力,对敌军却没有任何威胁,实为不智。与此相反,敌军躲在暗处,养精蓄锐,静候时机,一俟我军出现疲累松懈,双方力量此消彼长,他们便可随时随地展开攻击。如此,大事去矣。”
石青话未说完,权翼、童图、祖凤已是大汗淋漓,惶恐不已。事实上,连续两日一夜地围困,魏军骑士已开始出现疲态,几位骑兵统带对此有些警觉,只是为了中山民众安心收割夏粮,这才咬着牙苦撑。
侯龛又是佩服又是惊疑,忍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道:“石帅。这个……不能围困的话,燕军就会出营骚扰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侯大哥无忧,石青担保不会让燕军滋扰地方生民。”
石青宽慰了侯龛一句,然后点拨诸将:“用兵之道讲究虚实相合,虚虚实实妙用无穷。兵锋比如钢刀,当钢刀展露刺向对手心脏,此时为实,虽然犀利,然对手只需倾力防卫心脏即刻。钢刀藏在背后,没有展露,此为虚,虽然没有直接威胁,但对手全身无不在可能的攻击范围内,对手不知守卫何处,必定凛凛然全身戒备,如此就可达到让其耗心伤神之目的……”
石青引用的比喻浅显易懂,诸将听得频频点头,连侯龛也不觉得忘掉忧虑,凝神细听起来。
“譬如眼下情势,既要保证己方战士体力充沛,又要保证让对手不敢出营滋扰地方。如何应对才为妥当呢?以石某之见,初始我军就该以夏粮为饵,引诱对方出营,抢收中途,我军集结优势兵力给予痛击。如此只需一两次或两三次,便是无一人监看,对手也不敢再出营行动。因为我军这时候就是藏在身后的钢刀,对手不知道钢刀下一刻击在哪里,怎敢轻易妄动?这等方式远比亮明章程在敌营外围困有效的多。”
话音嘎然而止,诸将豁然醒悟,一个个兴奋不已。
石青告诫地盯了权翼一眼,转而对童图说道:“童图,汝回城将四千八百名弓骑兵集结一处,密切观察敌营动向,一旦发现敌军出营,即刻率弓骑兵予以截杀。敌军需要守卫大营,虽有意抢收夏粮,却不可能倾巢而出;想来即便有万余人马,弓骑兵也能应付得了。至于其余骑兵,让他们安心休整就是。”
童图应诺一声,转身而去。
两万魏军骑兵纷纷转回卢奴,这动静引起了燕军注意,燕军大营内人来人去,出现了一些骚动,石青抬目打量了一眼,沉思片刻,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