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定地看着石青。虽然没有叙谈过,石青却知道,这人正是他小心在意的谢安谢安石。
触到谢安的目光,石青心中一凛,隐隐感觉自己有些莽撞。正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随着脚步声一起的还有高崧的呼喝:“出了什么事!各部禁军小心戒备!保护民王麾下征北将军石云重。”
踏踏的脚步声中,一千大晋禁卫台军开了过来,将石青和亲卫骑四面保护起来。
第三十章 感觉敏锐的人
高崧的护卫初始并未让石青感觉到不妥,缘于对自己身份的自信和当时等级制度的森严,他知道,即便自己杀死武潘安,吓死刘惔,受到保护的依然是自己。
“高司马,石某杀阵出身,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不用劳烦禁卫兄弟了。”
石青打算逊谢高崧的‘善意’保护,没想到高崧异常热情,不由分说地簇拥了石青、郗愔一行向东去,并道:“征北将军英雄了得,不在意些许小事。只高某职责所在,不敢怠慢,还请征北将军见谅。”
石青不为已甚,遂欣然接受了高崧的护卫。只是未等进入乌衣巷郗愔府邸,会稽王司马昱派人传来令谕,命高崧率部充作石青护卫,以免宵小之徒伤害社稷功臣。这个时候石青才感觉到不妥。此时并非战时,身处建康天子脚下,自己还有五十名护卫,安全自然无虞。何须一千禁军保护?
难道石某自己才是这一千禁军真正的目标?
想到这里石青心中一凛,小心地向传令小校谢过司马昱的关照之情,随后在郗超的引领下不露声色地进了郗氏府邸。南下之初,石青向郗愔明言自己要住在郗氏府邸,并明发将令命郗超赶回建康听用,是以,郗氏府上早早腾出三个挨在一起的小跨院供石青一行歇宿。郗超更是早早等候在府门外。
高崧交待部属轮流在郗氏府邸内外值守,自己则一步不落地紧跟在石青身边。石青在郗超的引领下来到一个厅堂坐定,吩咐何三娃道:“三娃子,高司马心思慎密,才略不是你能比拟的,由他负责护卫,本将军很是放心,汝将麾下兄弟交由高司马统一编制以安排值守,你自己跟在本将军身边听候差遣就是。”
何三娃习惯性地应了声是,然后请高崧一道出去接管石青的亲卫骑。高崧大喜,向石青、郗超一揖便即兴冲冲地告辞而去。
“景兴什么时候到的建康,可打听到朝廷对石某的真实想法为何?”堂上只剩下两人,为防窗外有耳,石青一边踱到堂里角,一边放低了声音。
“禀石帅,郗超昨日到得建康。朝廷对石帅有和意图郗超暂且没打听到,不过,郗超听说……。”郗超神色很少有的凝重,一字一顿道:“在此之前,皇上并未下诏督请石帅南下建康陛见。”
“什么!”石青霍然一震,不可思议地盯着郗超求证道:“皇上没有下诏?那就是褚国丈矫诏了。”
“不仅是褚国丈,还有殷刺史。”
郗超重重点头,给予了肯定答复。然后眼光深邃地说道:“褚国丈、殷刺史矫诏原因不详,很可能是临时见机起义。只是,有什么理由使得他们不惜矫诏也要诓骗大将军南下呢?朝廷似乎不准备追究矫诏之罪,这是否说明朝廷赞同两人诓骗大将军南下之举?”
“怎么会是这样……”石青一抚额头,缓缓跌坐上席塌。他以前想过大晋朝廷可能有一整套应对中原的策略,逼迫自己南下可能是其中的一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只是意外,是褚衰、殷浩的矫诏之举。
褚衰、殷浩此举到底为何呢?仓促之间,他感觉头脑里千头万绪,理不出一点头绪。只能不住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此事关系重大,寻常人知道详情,郗超明日再出去打听一下。大将军无忧,观今日会稽王之作为,似乎有意安抚怀柔,断不至于突然危及大将军安危。”郗超从旁安慰了一句。
“看高崧这副做派,会稽王软禁石某的可能更大啊。这样也好,暂时不用石某拼命就是了。”石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道:“景兴。天骑营怎么安排的?”
郗超答道:“天骑营的兄弟昨日全部抵达西水关外,考虑到人数太多,全部进城比较扎眼,郗超和丕之兄商量,准备在长干里租借几套民居安置五六百人,在黎半山掌柜的货栈安置两百人。安离正从豫章赶往建康,他若是到了,可以庚氏卫队的名义在庚家产业安置两三百人;丕之兄暗中租借了五六艘船,打算安置三四百兄弟潜伏其中,日夜在秦淮河上巡弋,随时从水路接应大将军,以防意外……。”
郗超扳着指头,一五一十地叙说着天骑营士卒的安置潜伏事宜。
石青缓缓点头。尽管他不希望出现杀出建康的场面,却不得不做好最坏的准备,建康四面是水,若是没有船只接应,任谁再是勇猛也不可能杀到长江北岸。可若有了船只接应,只需杀到秦淮河上,随意跳上船一躲,很可能就躲过了追兵。天骑营攻坚战力未必很好,却是水陆骑步样样皆精的特种营,自然是接应他的最佳部众。
“只是……”郗超话音一转,为难地说道:“郗超和丕之兄算了又算,为防止泄密,健康城内最多只能安排一千五百名士卒,另外一千五百名士卒只能在江上躲避潜伏。事起时再依令杀入城内。”
“一千五百人足矣!”
石青灿然一笑,对郗超吩咐道:“城内就依景兴所说的安排。景兴负责居中调度,赵谏负责统带长干里潜伏士卒,黎半山负责调度货栈和秦淮河上潜伏的士卒;传令孙霸,不要闷在舱里睡大觉,带着江上潜伏的兄弟到建康四周水路上转一转,熟悉本地交通,尽早制定进退预案。”
石青、郗超议论防卫部署之时,郗府斜对面的谢府中门大开,谢安的座驾直接驶了进去。牛车初一停下,谢安一边下车一边连珠价吩咐:“来人,持吾名贴,请王彬之先生过来一会。再去个人到王府,看看敬文贤弟在不在,若在,一道请过来。嗯,对了,大老爷回来没?”
“怎么啦安石,找为兄有事?”蹄声踢踏,陈郡谢氏目前的当家人、大晋安西将军谢尚骑跨骏马进了府邸。
“从兄!弟弟想入仕。”谢安上前勒住战马辔头,一本正经地对谢尚说。
谢尚大奇,讶然连声道:“安石,这可稀奇了?你竟知道为陈郡谢氏出力了?”
“从兄见责,弟弟汗颜。”谢安一扫平日嬉笑模样,对谢尚揖手说道:“弟弟以前拒绝出仕,并非不肯为谢氏出力,实则是因为有从兄和大兄(谢安大哥谢奕)、万石(谢安四弟谢万)、石奴(谢安五弟谢石)在朝中经营足矣,弟弟出仕反不如隐居在野为谢氏收名养望,另外还可在士林呼应朝中诸兄弟。”
“哦?安石倒是煞费苦心了。”谢尚恍然大悟,继而问道:“既然如此,安石如今为何又动了入仕之心?”
谢安幽幽说道:“因为弟弟感觉到危险,江东有危险,如我谢氏这等依附江东的人家也有危险。逢此危急时刻,弟弟哪还有心收名养望,但求能与江东士人同心戮力,共赴艰险。”
谢尚双目一瞪,诧异道:“安石这话太过骇然听闻,万万不可在外乱说。当前天下归心,建康渐露中兴气象,哪里有什么危险?”
谢安问道:“从兄适才在朱雀航可曾见到石青诛杀武潘安,吓死刘真长那一幕?”
谢尚点点头。
“可曾看清石青是如何杀死武潘安的?”
“没有。为兄当时觉得耳边嗡地一响,便吃了一惊,带回过神来武潘安已经死了。莫非安石看清了?”
“呵呵,惭愧,弟弟和从兄一样,当时也受到惊吓未能看清呢。”
谢安苦笑了两声,转而思虑着说道:“上次逸君以邺城使者身份回建康,和弟弟聊了不少北方见闻。逸君对弟弟说,石青雄才大略极为不凡,体恤士民,在中原兴建义仓,赈济灾民,普及官学,推广圣贤之道,志存高远,强行对胡人施以王化,革除千年隐患。总之对石青极为推崇。弟弟心想有这等人才为朝廷所用,既是大晋之福,我等也可安享盛世繁华,是以只有庆幸而未做提防,后来逸君说及中原流传不少有关石青的谶言,为这件事,冉闵和石青还闹过心病。弟弟以为是愚夫愚妇之言,也是一笑置之,并未当真。只是——今日在朱雀航见石青忽发神勇,一枪击杀享誉江东已久的武潘安,弟弟突然想起逸君说的谶言,恍然感觉此事也许是真也不一定。”
“谶言?”谢尚脸色一整,一边向偏僻之地踱去,一边凝重地问道:“当真有此事?”
“当真。”谢安缓步跟上,给予了肯定地答复后,话音一转直接点破了谢尚的心思。“从兄,你不要想打交结石青的主意,陈郡谢氏以及江东士人只能紧随大晋朝廷,和石青走不到一道去。”
“为何?”
“因为石青出身贫贱,此时虽在高堂,心里挂念的依旧是贫贱之民。逸君也许没有觉察到这点,他谈及中原举措之时,弟弟却感觉到了,石青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贫贱之民,不仅给他们以赈济,还教他们读书识字,重用、提高他们的身份地位。石青若为政一方,与我江东无干,弟弟不愿意招惹是非,自然由他去吧。然而,弟弟今日突然感觉到,中原也许容不下石青的雄心,江东也许早就是他的目标。若果真如此,为谢氏和江东士人长远计,弟弟绝不容他得逞。”
谢安握拳一挥,决绝说道。
“感觉?安石……”谢尚疑惑地盯着谢安。他深知这个从弟的才能,并将陈郡谢氏崛起为能与王、庚、桓等并肩的希望寄托在这个从弟身上。然而,凭感觉进行推论断定毕竟难以让人自信。
谢安解释道:“弟弟以前不怎么关注朝中事务,也没真正留意石青,对他归顺朝廷的用意一直未做深究。如今既然发觉此事蹊跷,自然要先探究一番再做定论。刚才弟弟已经差人请王彬之和敬文去了,这两人一个在殷浩幕内,一个身居中枢,应该能给弟弟提供不少内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