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快登船!注意给安离他们留一艘大船一艘小舟。”吩咐了一句,石青身子一闪,立在码头一侧照应登船次序。
站了一会儿,石青忽然感觉背后有异,转首看去,赫然发现了一个几乎快要被自己遗忘的人物——陆容。
“咦?”石青大奇,没想到她还跟在自己身边,这一路突围战况虽然不是很激烈,可也不是她这个小姑娘能够闯过来的呀?
细细在陆容身上一打量,石青更是稀奇,对方衣饰上也有几点血迹,但总体上却干干净净很是整洁,一点不像突围而出的人。怎么会这样呢?眼光一闪,石青心中一转念,隐隐猜到可能是何三娃率亲卫保护的结果,自己虽然没把陆容这个妾室,亲卫们可不敢这样想,定是把她当女主人一般保护。
“陆姑娘,你怎么真的跟来了?害怕吗?”石青随口问了一句,问过之后他便暗骂愚蠢,陆容脸色青白,细齿紧咬,咬得下唇都有些紫了,眼中更是水盈盈的,随时要哭出来,任谁都看得出她是害怕之极,哪还用得着问。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突然上了血肉横飞的厮杀战场,不害怕才真个稀奇了。
陆容嘴唇哆嗦了两下,紧咬的下唇却没能松开,最后只得可怜兮兮望着石青,使劲摇了摇头。
“你倒真够倔。”石青皱起眉头,思索了片刻终究无奈地说道:“罢了,这时也顾不得安置你,你就先去中原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陆容身子一颤,头缓缓垂了下去,过了一会,一滴水珠无声落下,在码头石板上溅成晶莹的几瓣水花。
第四十四章 四月初八(四)
谢安追到朱雀航看到朱雀门和西水关燃起的火焰,心头一片冰凉。两道关口被阻,短时间内骁骑营和石头城守军无论如何是指望不上了,缉拿石青只有靠现在的两三千残兵。
让他稍有安慰的是,石青是从乌衣巷向东南突围。东南是大晋腹心之地,石青这种突围方式明显是南辕北辙,越走距离中原越远。当然,谢安知道,石青向东南突围的目的不是远离中原,而是为了避开白鹭洲和石头城的水兵大营;迂回到其他地方渡江。不论从哪里渡江,迂回都要兜个大圈子,都需要时间,这就是他谢安的机会。
“追!缠上去!”对方人马会合的越来越多,被打残的两三千台军也许不再能正面相抗,谢安仍然果断地命令高崧率部向乌衣巷方向追撵。
乌衣巷浓烟滚滚,巷子正中被天骑营用柴草铺了一道十几步深的火带。追到乌衣巷入口,高崧担心伏兵,脚步不由迟疑下来,他正考虑是否先分遣斥候进去打探,巷子内突然响起一阵嗡嗡声。一片雕翎箭雨越过火带扑进台军之中。
禁卫台军很少经见阵仗,很多士卒还是初次上阵,这些“新卒”刚才就被石青和天骑营杀得胆魄丢了大半,惊惶之时哪还禁受得箭雨的突袭。前首数十名中箭士卒的惨呼刚刚响起,后面的发一声喊“有埋伏!”,然后拔腿就跑。谢安稀里糊涂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帮忠心耿耿的私兵护卫架起来随着人流一起向后溃逃,一直跑到朱雀航才停下来。
躲在火带后面准备阻击台军强攻的安离见状哈哈大笑,也无心再等对方回来,和两百弓手随即撤进庚氏别院,乘船溯秦淮河而上追赶石青去了。
谢安挣脱了护卫的扶持,目光从慌乱的台军脸上一一扫过,沉默了好一阵,他才沙哑着嗓子嘶声喊道:“诸位!天子诏令我等缉拿叛贼,叛贼就在前面,我等拿还是不拿?拿——叛贼凶悍,可能会有许多江东儿郎因此丧命;不拿——公然违抗圣旨那可是株连全族的死罪!是战死沙场还是被律令处死?我等该如何选择?诸位心里应该明白,我等其实没有选择。既然不拿叛贼必死无疑为何不行险一搏?或许侥幸功成保住性命,或许依然会死,不过就算会战死,也好过临阵脱逃让家门蒙羞的死法,战死的话至少可以给家人挣些抚恤……”
“诸位!谢司马说得很直白了,我等没有选择,只能上前不能后退!”高崧铁青着脸接过谢安的话头,厉声告诫道:“从即刻起,高某手中刀再不认人,但见后退者,就地正法!”
初夏午后的阳光明亮炽热,往昔热闹繁华的朱雀航却如鬼蜮一般冷冷清清,一个闲杂人影都不见。在谢安、高崧一刚一柔的鼓动下,三千余残兵振作起精神开始向乌衣巷挺进。当他们再次抵达时,巷子中铺设火带的柴草烧得差不多了,火势因此小了许多。
高崧命令士卒掘土填埋,三千余人一起动手,不一刻就在火带余烬上铺上一层泥土。追击队伍随即穿过乌衣巷,继续向前追赶。
乌衣巷东边五里是丹阳郡城,丹阳郡城不是后来的丹阳城,而是扼守建康外郭东部的陆上堡垒,丹阳郡城东三里就是建康外郭东城篱墙,篱墙在此开了两道门户,一个是秦淮河进入建康的水上门户东水关,一个是陆路进入建康的三桥篱门。三桥篱门和东水关一水一陆相互依靠,三桥篱门的防卫不算什么,东水关却不一样,它和西水关并列为建康两大水上门户的要隘,随时都驻有一千台军守卫。谢安之所以急着追赶,心中还是存了一份侥幸,丹阳郡城常驻三千守军,东水关常驻一千台军,如果石青被堵在丹阳郡城之下,他这部人马和丹阳、东水关两地台军前后夹击,水陆夹攻,还是很有希望取得大胜的。
谢安很快失望了,当他赶到丹阳郡城之下,没见到被堵的石青,只见到慌忙来迎的郡城守军,还听见迎接的守军将士高兴地问道:“各位可是来救援的?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就赶过来了,行动真够快的。”
谢安听到救援两字猛一激灵,急忙追问道:“救援?哪里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守城将士被他问的有点发蒙,稍倾才答道:“午后不久,先是乌衣巷方向出了事,跟着东水关也出了事;一两千来历不明的匪徒突然从船上岸上冒出来一起动手,占据了东水关。我等见势不好,就一边回禀朝廷请求援兵,一边出兵救援东水关。只是……”
守城将士声音低了下来,尴尬地说道:“这股来历不明的人马很是凶悍,兄弟们死伤不少也没能攻下东水关,只好等待朝廷援兵了。”
午后不久乌衣巷火起的时候,石青还没出长干里,这说明攻击东水关的人马是石青安排的另一路伏兵。想到石青处心积虑在建康附近潜伏了如此多的人马,谢安心头一寒,缉拿石青的信心忽然不翼而飞。
正在这时,一个丹阳郡城守军士卒匆匆跑过来禀报道:“禀将军,适才由十来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组成的船队从东水关驶出溯秦淮河而上,东水关的匪徒乘船与其会合一处,跟着也撤走了。”
“船队?难道石青在乌衣巷换乘了船只?”谢安恍然一悟,隐隐明白石青安排人手大闹乌衣巷的目的了。丹阳郡城这等要隘城池不是随便能攻取的,与其相比,夺取东水关,走水路出建康显然要稳妥的多。
想透这些,谢安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石青若是走水路潜逃,自己可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他不担心石青走陆路迂回,只要把江东的几个关隘一闭,任石青再是厉害也不可能依靠三两千人马杀过长江。但若石青乘船就不好说了。
南人以舟当车,湖港交叉,水路交通四通八达,远比陆路方便,东吴时期,为了开发江东,孙吴政权在秦淮河上游的方山开凿了一条工程浩大的运河——破冈渎,以此将秦淮河、长江与太湖水网彻底联通起来。
从目前的势头来看,石青显然准备通过破岗渎进入太湖。千里太湖之地,港湾支流丛生,十几艘船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如何让人追踪?
“快追!一定要在方山埭撵上石青。”
谢安惊惶地冲高崧大叫,继而掏出天子谕令,对丹阳郡城守将道:“某乃征北大将军府司马谢安,奉朝廷诏令缉拿叛贼石青,太后、会稽王赐予谢某便宜行事之权以调动建康外郭各地守军听用。汝等自此刻起归入谢某麾下,随某一起追击石青。”
方山是秦淮河水系和太湖水系天然的分界线,地势比太湖、建康要高,山上的水很难保存以至于没法通航,为了沟通两大水系,开凿破岗渎时,东吴人在方山两端筑了十四道蓄水大坝,称之为方山埭,方山埭就像一层高过一层的台阶,将水位逐渐上抬,过往船只行到山下然后靠耕牛或者人力拉纤将船只拉到山顶,再顺流而下进入另一片水域。
方山埭的这种特性使它成了谢安阻截石青航船的最佳地点。将丹阳郡城守军和东水关的残兵招之麾下,谢安集结了五千余人马从三桥篱门出了建康外郭,匆匆赶往方山。
方山距离建康皇城四十里,距离三桥篱门三十里左右。为了管理堰埭行船和纤夫,大晋朝廷在此设有吏员;不仅如此,这里还是建康人士向去太湖的宾朋送别之地,平时十分热闹;算是建康附近的一处名胜了。
五千多人马来到方山之时,天已黄昏,朦朦胧胧中,谢安抬头向上看去,但见十几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各自被一帮壮汉拖拽着往山上拉,其中快的已经上到最顶了。方山四周和平素一样,有纤夫热闹的哄笑,有从山那边上来的行船,这里的人们还不知道建康出了异常。
“杀上去!阻止叛贼拖船——”谢安疾声下令,末了又添了一句。“缠住叛贼就行,援军马上就到。”
“冲啊!杀啊——”人多胆壮,又有援军后盾,五千多台军忘记了恐惧,顺着纤夫小道和陆上大道冲向山顶。
方山说是山,不如说是一道缓平的土岗。岗坡不陡只是比较长,从下到上约莫三百多步,其间没什么遮拦。禁卫台军刚一发动冲锋,纤夫道上和坡上闲散人等便发觉不妙,顾不得探问,哄地一下四散逃开了,只剩下石青一方人马。
谢安随台军冲到方山半腰的时候,两千天骑营士卒一队队一排排按照阵形向下推进,迎着禁卫台军杀来。看了眼上面一帮布衣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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