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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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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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声望去,土坡之上,一个年轻人正雀跃欢呼,石青立即认了出来。这是孙俭的亲侄儿,十九岁的孙霸。

“蝎子!赶上孙叔了。”司扬嘘了口气,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喊声响起,土坡后冒出一个个人影。石青眯眼瞧去,记忆瞬间充塞脑海。

憨直魁伟的万牛子、阴贽孤僻的侗图、敏锐机智的丁析、假模假样冒充世族的张炜……最后,那个微微拘挛的身影,正是毒蝎的救命恩人,慈和厚道的孙俭。

这是毒蝎的亲人、朋友、袍泽、部属,也将是他的。

石青开心地大笑起来。

第六章 石虎死了

双方会合,庆幸、欣喜在每个人脸上荡漾。石青、司扬、韩彭、安离大步走向土坡,孙俭伫立其上眯眼微笑,孙霸、丁析、万牛子……欢呼着迎上来。霍然,孙霸等人身子一僵,笑容凝固,满脸错愕地盯着石青身后的方向……

“呜——”

号角低沉鸣响,战马纵横驰骋。悍民军动手了。

“杀啊——”

五百游骑,四五千步卒,就近集结成近二十支小队,在二三十里的宽度上同时发动,攻击原野上逃难的人群。

悍民军一直很克制,没采取任何动作;向东南逃窜的队伍都有些松懈,和悍民军的距离拉得很近。此时,乍逢大变,应变已有些迟了。

“啊——”

惨叫大作,转眼间,几十人尸横荒野,剩余之人,一哄而散,哭爹喊娘地向前逃窜,只想离悍民军越远越好。

“走啊!”顾不得叙谈别后之情,石青大叫一声,奔到孙俭身边,拉着他就走。

许昌城北,整个荒原一片大乱,狼奔豕突,几千山贼、土匪、流民没头苍蝇般乱窜,悍民军各小队互相呼应,两翼突前,中间的稍向后凹,成弧形包抄之势,将目标向许昌城驱赶。

“奶奶的。他们想把我们撵到许昌城下,一网打尽。”司扬大骂,悍民军的意图似乎已经暴露。“蝎子!突围吧。不能任由他们摆布。”

和孙俭会合后,这伙征东军残部已有三百来人,和悍民军一支小队的人数差不多,突围不是不可能。不过,石青认为,悍民军意图绝不会如此简单。“等等再说。若和悍民军硬拼,只怕不会剩下几个人。”

随着奔逃的人流,征东军来到许昌城。许昌是豫州州治,它很幸运地没被战火摧毁。作为河南雄城,许昌城墙高大,壕沟宽阔,历来是易守难攻之地。

许昌城里守军已经察觉城外异常,早早收起吊桥,关闭城门,严加戒备。

几千乌合被撵到城下,向前无路,后退有刀,急得一个个四处打转,而悍民军渐渐逼了过来。

忽然。北城西首众人发出欢呼,从西边绕过许昌城,继续向南逃窜。严密的包围出现了一道口子,其他人一见,急惶惶冲过,如水泻露,哗地从这个口子涌出包围。在城西负责包抄的悍民军无动于衷,放任几千乌合从面前溜得干干净净。

“他奶奶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扬恼怒地一脚踢飞一块土坷垃。“一会杀,一会赶,一会放……”

司扬疑惑不解之时,张遇进了许昌。

天已黑透;刺史府内,灯火通明,一片肃杀。悍民军军候、都伯雁列两侧,众亲卫、兵曹按刀戒备。张遇在大堂上来回逡巡,面带笑容,踌躇道:“请转告将军,豫州之地将为悍民军所用,遇定为将军守之。”

大堂之上,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嘿了一声。“有劳张将军。豫州情形,某会向武兴侯一一禀明。”

武兴侯是石闵的封爵。刀疤汉子是他遣来的信使。信使带来石闵八字嘱托:放手而为。小心行事。此外,信使还给张遇带了一个消息:石虎死了!

后赵太宁元年夏四月。己巳日。石虎死。

半月前,石虎就已陷入昏迷;后赵朝政被张豺与刘皇后把持。他最‘英武’的两个儿子:彭城王石遵挂上大将军的名号,灰溜溜地西去关右戍边。燕王石斌由刘皇后矫诏、张豺之弟张雄捕拿,关押在襄城。

石虎死的当天,张豺密令张雄处死石斌;随即请来太尉张举,开门见山地说:“乞活国之大患,李农凫枭之辈,豺欲除之。请太尉大人允可。”

张举沉默不语。

朝廷中人都知道,乞活是后赵最不稳定的因素。但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朝廷逼得。乞活军屯,丰年收入七成归于朝廷,灾年也要交纳五成。无论丰歉,他们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后赵名义上辖八百万人丁,实际管理的不过四百万,乞活连带家口有五十多万,占了一成有余。就是这一成多的乞活,成了后赵最主要的兵员及粮食、布麻来源,就是这一成多的乞活,使后赵朝庭用兵之时有人有粮。

石虎为何善待李农,就因为他知道乞活的重要,他需要李农安抚乞活。

张豺一上台,就拿乞活统帅开刀;他想干什么?

久历宦海的张举不用想就知道。张豺看中了乞活的人丁和创造出来的财富;他要把这支为国家辛苦劳作的庞大力量收归己用。

这是在玩火。这是要把潜伏的危机变为现实。张举怎会支持?

“太尉!更替之际,必有刷新。豺不诛李农,该诛何人?请大人教我。”看出张举对此不以为然,张豺索性撕开脸面,直言不讳。

张举闻言一凛。

张豺把持朝政已成必然。新进之人若没有势力支撑,要么收拢各方势力,成为一股新势力;要么拿旧的势力开刀,玩兼并扩张这一套。

我若不允,难道张豺会转换刀口,盯上北方世族?讹诈!简直就是讹诈。绝不能容他把手伸进世族圈子。张举打起精神,郑重道:“大将军。我等俱是朝庭重臣,一举一动当顺乎礼制;雨露恩泽,皆出于上,张某谨守本分,一切以上意为准。”

张豺意味深长地笑了。上意,不过是一纸诏书而已。老东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哼哼,只要你不反对就好。

想玩火,只怕反被火烧。张举也在冷笑,一出大将军府,立即通知了李农,让他逃跑。

石虎死了,消息飞快地传出邺城,传遍后赵。

彭城王石遵行至河内李城,闻信哀号不止,全军举丧,停止西进;随后派遣十几路密使,联系蒲洪、姚弋仲、石闵、刘宁、洛阳刺史刘国……

蒲洪、石闵、姚弋仲、刘宁一听说石虎死了,立刻停止追剿征东军,收拢人马,静观其变。见到石遵密使后,率军启程,赶往河内李城。

悍民军开拔之前,石闵召回王泰,又遣人赶往豫州,通知张遇。

放手而为吗?

张遇端坐在刺史府正堂上手,嘴角扬起一丝轻笑,眯着眼盯视下首。

刺史府长史、治中、别驾、兵曹、簿曹一干从事掾属,有些不知所措地聚在大堂中间,九个人如同待审人犯,在四周鲜亮兵甲的映照下,勉强保持着镇定。

盯视一阵,张遇面容突地一寒,沉声道:“诸位,豫州刺史洛阳战殁,许昌城守不遵将领已被斩首;豫州军民诸事,诸位应该一肩担之,直至新刺史上任……悍民军前来豫州平叛,需要诸位配合协助。从此刻起……”

话音一顿,张遇双目凌厉一扫,冷若铁石:“诸位随军帮办,负责悍民军粮草夫役供给。”

许久……

七个失魂落魄的从事掾属出了刺史府,另有两个永远不会再出现。他们身后,回响着张遇金石般的声音:“通令各部,明天全军过颖水,到汝南去……。”

第七章 出路在哪里

“过河!过河!凌晨渡颖水,摆脱悍民军。我们到汝南去……”

许昌城南三十里,颖河东岸的林子里,很凑巧地征东军和张遇想到了一处;他们要渡过颖水,要到汝南去,只是比悍民军提前片刻。

林子里一片喧闹。暂时脱离了危险的征东军残兵兴高采烈,庆祝重逢。篝火噼啪炸响,吞吐火舌,烧烤的全羊吱吱吱溢出油脂,膻香在枝叶间萦绕。

头面人物呼喝议论,豪气满怀,誓言大干一场,到汝南抢夺山寨坞堡,做山大王,在地方称雄。确实,双方会合后,有三百余人,几十头牛羊。队伍很像样子。

“各位将军,伍慈有一言……”伍慈畏缩着凑过来,谄媚地笑着。妙计没能凑效,运筹帷幄之智遭到质疑,他变得很低调,如这般招呼大伙,吸引注意,实在很少见。怯怯地瞅了司扬一眼,伍慈一咬牙道:“鸟无翼不飞,蛇无头不行。各位将军若欲进取,必先推出一位首领,明旗号、整建制。否则,不过是群乌合。”

“哎哟!”一声惨呼,伍慈被司扬踹了一脚,不过,司扬接着说的话却让伍慈乐开了。“你小子也不全算废物,心里还有点牛黄狗宝。”

伍慈心中一松,赌赢了。无论谁当首领,都不会少了自己的拥戴之功。

“不错!哎哟……”韩彭高兴地一拍大腿,不防拍在伤口上,顿时痛的直冒汗。哼了两声后,他呲着牙道:“推举头领、整建制、亮旗号,这是必须的。我们被悍民军撵得昏了头,倒把这茬给忘了。”

“好啊!依我看,蝎子哥哥领头最好,大伙以为如何?”孙霸急不可耐地推举石青。

万牛子、安离大声叫好,丁析、侗图直接高呼“蝎尾将军!蝎尾将军……”

石青摆摆手,笑道:“我太小了,当不来。孙叔德高望重,他老人家领头最好。”

无论是毒蝎还是石青,他们的经历都很单纯,一个为活下去厮杀,一个为生活而学习;此时,都没做好带领同伴的准备,也没那份觉悟。

石青话一出口,纷闹的人们马上沉默下来,没人开口表态。

孙俭人好,大伙很尊重他,但他只是一个好人。这样的人当头领,大家既不安,也不甘。没人赞成石青的提议,也没人开口反对;孙俭和毒蝎的关系众所周知,反对——得罪的不仅是孙俭,还有石青。

场面有些尴尬。毒蝎心思单纯,不明白这些,石青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仔,更不知其中诀窍。没人反对,他以为是默认,高兴地说道:“孙叔厚道,跟着这样的首领安心;何况孙叔阅历丰富,见多识广;自能带我们闯出一条路来;不比我们,只知道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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