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闪电,划破迷雾,骤放光芒,让他看清自己真实的心。
——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他抑住心中难言的激动,尽量安稳地坐在台上,把那首歌唱下去。
他一直一直看着她,把它唱完。
“
总是在梦里看到自己走在归乡路上
你站在夕阳下面容颜娇艳
那是你衣裙漫飞
那是你温柔如水
那是你衣裙漫飞
那是你温柔如水”
他的声音很干净,配着简单清澈的吉他声,把一首伤感的歌唱得无比深情,听得人心都醉了。
一曲已终,掌声雷动,甚至有观众高呼Encore,现场气氛顿时火起来。
陶然兴奋不已,他一下台,她就迎上前,高兴得连人家的名字都不及问,上去就说,小明你唱得真棒!真是太谢谢你了!
他沉默了一会,低头看住她,十分认真地说:
“我不叫小明,我叫林醉,是共君一醉一陶然的醉。”
她被他奇怪的表情和奇怪的话搞得莫名其妙,还没等缓过神,又听他说:
“陶然,我要追你。”
她彻底晕掉了。
陶然很快就发现,他这话不是说着玩的,她遇到了有生以来最难打发的追求者。
林醉一次一次地跑来公主楼找她,她一次一次地拒绝,正话反话,明示暗示,好脸色坏脸色,全都试遍了,全都没有用。
她说,我妈妈不准我谈恋爱。他说,我又不是问你妈妈的意见。
她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啊。他说:我说给你听你就认识了,我是计算机系的,今年大三,名字你已经知道了
她说,我快毕业了,即使在一起也会很快分开。他说,不是还有一年吗?而且只要两个人想在一起,总是可以在一起的。
她说,你比我小,我不喜欢小男生。他说,只小半年不算小,而且我看上去比你大。
她连“我不喜欢男生留长发”都说了,结果他第二天就剃了个板寸出现在她面前,问,这样好不好?
简单的说,这就是个“一根筋”和“少根筋”之间一个追一个逃的老套故事。
最后,陶然实在没办法,不得不由持久战转为游击战,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外面,即使人在宿舍,也不接电话,不接传呼。
林醉常常在楼下等她,见到她就走过去说几句,倒也不过分纠缠,有很多话想说的时候,他就写信。
过了一天又一天,陶然依旧不动心,连她的死党们都看不下去,劝她说你就从了吧,人家林醉哪里不好呀?不如交往一下,就算真的不成,权当补了一堂恋爱课,大学也算圆满了。
陶然摇头。
这种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到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原本是个很平常的晚上。
陶然晚自习回来,毫不意外地在香樟树下看到了林醉,他靠在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抱着他的吉他。
她垂着脑袋加快脚步,只差用书包挡住脸了。林醉当然看见她,兴冲冲地走过来,一边跟着一边逗她说话。
她置之不理,只想尽快回楼把他甩掉。
刚刚踏进楼门,忽听他在身后说:
“陶然,你是不是都烦我了?”
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飞扬的,自信的,甚至自信得有点讨厌,可刚刚这句话里却带了原本不属于他的苦涩和伤感。
一时心软,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无奈地对他说:
“我没有烦你,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你去做你的事吧,不要来这里浪费时间,好不好?”
他的目光有些黯然,声音也低了下去,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陶然第一万零一次地回答他:“可我不喜欢你啊。”
“哪都不喜欢吗?”他问了个傻乎乎的问题。
或许,那时她一咬牙,说出哪都不,就可以长痛变短痛,了结这段痴缠。
可看着他的表情,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这个心,只好勉强安慰他:
“也也不是啦,我觉得你笑的时候就挺好看的。”
其实这话听上去再敷衍不过了。
他却立刻露了个大大的笑容给她,眼中的忧伤都还没来得及收拢。
陶然觉得心口被狠狠地扯了一下!
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温柔地塌陷了。
20岁的陶然,心里有道坚硬的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20岁的林醉,笨拙又莽撞,他认定了这道门,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要一次次地撞,直到有一天,隐藏的机关被触动,那扇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那样一个奇妙的夜晚,即使在物是人非之后的今天回想起来,仍会令她的心柔软。
八年后的今天,同样的夜,仍然有星,有月,有花香树影,有香樟的陪伴。
却唯独不见当初的少年。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让自己不再为他泪流满面。
“美女,香槟要不要?”
有人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
第二十九章
“美女,香槟要不要?”
有人坐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
陶然扭头,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陆浥尘手里托着酒盘,也不知是从哪个服务生那里偷来的,上面放着一整瓶香槟和两只水晶杯。
她轻咳了一下,掩饰住声音里的涩哑,弯了弯嘴角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浥尘把托盘放下,斟好一杯香槟递给她,“你忘了这房子是谁设计的么,前后左右哪能躲人我当然知道。”
“我没躲着。”陶然毫无底气地反驳。
“我知道你没躲着,你只是在——”他拖长声音,作冥思状,“晒月亮是吧?ok,为陶陶早日晒出漂亮的古铜色,干杯!”
她这下真的笑了,嗔了一句,乱讲。
他也笑了,不遗余力地表扬她:“陶陶,其实你根本就不用躲,刚才的表现不是很好?比上次进步多了,请继续保持。”
“很好?”陶然苦笑,一不小心说漏嘴,“那是因为来之前,我已经对着镜子练了一百遍。”
“这都可以练?”浥尘来了兴趣,问:“怎么练的?表演一下。”
陶然佯恼,坚决不肯娱乐他,浥尘坚决要欣赏。
两人又说又笑的闹了半天,陶然禁不住他鼓动,心情也是难得转好,在说了十几遍“不准笑”之后,她终于站了起来。
只见她优雅地在他面前站好,摆好架势。
首先,矜持地笑了一下,接着,矜持地做了个微微惊讶的表情,然后,矜持地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你变化不大嘛,我也还是老样子
简直就像一幕小剧场话剧。
一开始还都有模有样的,演着演着,连她自己都觉着这种自说自话的情形透着一股子傻气,扑哧一声就笑了场。
浥尘更是早就忍到内伤,笑得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取笑她的机会,罢罢,丢脸这种事,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她淡定地取过酒瓶,坐在一旁自斟自饮等他笑完。
陆浥尘总算落了笑音,忽然说:“我想起来了,上次遇到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她的表情就和你刚刚一样。”
“是吗,是谁?”
她想,在陆浥尘那里,“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多半就是前前前前前女友的意思了。
“叫Rose还是Rosemary?”他还挺认真地想了想,都没想起来,“记不清了。”
“你真该记得她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她一定很在乎你,我猜,她也许对着镜子练了两百遍”她本来说得随意,说着说着却倏的停住,坠入一段沉默。
空气静悄悄,静得能够感到她突然的低落。
浥尘又把男女不亲的规矩给忘了,伸手就把她的头扳过来,按到自己肩上,样子还挺大方地说:“来,借个肩膀靠一下!”
“喂!”她推开他的手,把头抬起来。
“日行一善,不用客气。”他又把她按了回去。
陶然哼了一声,嘟囔着说,谁稀罕。不过说归说,她还是乖乖不动了。
这个肩膀靠上去嗯,还挺舒服的。
常常,人独自走啊走啊走很久都不觉得怎样,直到停下来才发觉,原来竟已如此疲惫。
她真的累了,索性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由倦意在身体里蔓延,不再抵抗。
有风掠过树梢,枝桠轻轻地摇。
他大概以为她睡了,过了很久才试探着唤:
“陶陶?”
“嗯?”她懒懒地应,以为他想说我们该走了。
却听他问:
“为什么你的爱那么长?”
呵,她轻笑出声,这话听上去多文艺,一点都不像是陆浥尘问出来的。
今晚月色撩人,看来不仅适合怀念往事,而且适合讨论人生理想和爱情,这些很深刻很哲学可一旦真的挂在嘴边又很酸很十三的话题。
她在他肩上动了动,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学他的样子反问他:
“Eason,为什么你的爱那么短?”
“你听过烟的故事吗?”他说,语气比她想象的认真,“吸烟的时候,前半支的nicotine会被慢慢过滤到后半支,使得后半支的劲道更足,危害更大,所以既能快乐又能避免伤害的方法是,享受前半支,别碰后半支。”
“原来你的爱情是支烟。”她莞尔一笑,淡淡地说:“好比喻,很形象。”
他听出她话里的不以为然,便问:“那你的爱情是什么?”
她想了一会,说:
“它应该是棵树,烟会越来越短,可树会越长越高,也许它不会带来极致的快乐,但它能遮风挡雨,朝夕相伴,那种感觉很安全。”
安全。
陶陶,为什么你永远不安?
他记得他这样问过她,他也记得她不喜欢他问。
浥尘无声叹息,抬起手,想要抚上她的发,这个原本无心的动作却忽地在半空停住,恍惚之间,他感觉有种陌生的情愫,在心头浅浅而生,他不确定那是什么,却不由地起了怯意。
陶然并没察觉他的异样,接着有些自嘲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