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将会明白,在你内心极度的单纯与浪漫之外生活的残酷与人情的冷漠。在这样生活极大的断层与落差面前,我希望你可以坚强和变得成熟起来。因为,穷其一生,我们唯一依靠的,不过是自己的一双手与一点点智慧。依赖别人的路,莫测与艰辛!
宝玉,生活的残酷必将磨砺你的青春,别悲泣它的悲惨。也许,磨砺后的你才真正可以自己面对生活。
我们从来都无法抗拒命运中的不测与灾难,当我们置身于生命的漫漫长河,我们只是渺小得微不足道的一粒水滴。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去向和归宿。命运置我们于一个杯子,我们就是一杯茶,命运置我们于田间的洼地,我们只能是一洼污水。
我去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能做的,只是为你寻找一个将来可以落脚的地方。而你身受的苦楚,我不能陪你,更无法为你解脱。而我,内心深处又是多么地渴望,你可以在这次灾难中可以破茧成蝶!
正在思量不住,忽觉有人用手帕子为我试泪,我一惊,却见贾母与凤姐含笑瞧着我,凤姐正为我试泪呢。
我还未张口,凤姐先笑道:“不用说,自然是这车顶上的灰没有扫好,落下来迷了林姑娘的眼了。等回了家,我再找打扫这车的奴才说话儿!”说得贾母张口笑个不住。
我红了脸推了凤姐一把,问道:“外祖母的东西可都带来了?”
凤姐笑道:“你的嫁妆和将来宝玉结婚使的东西都在那车上的箱子里呢!林姑娘放心罢。”
说得贾母又笑,我啐她一口道:“从来就不能说一句正话不成?”
凤姐笑道:“我说的正是正话呢。只是,我不明白,如今咱们元妃娘娘也快临盆了,哪怕生的不是哥儿是个公主呢,也是件喜事。皇上只有对我们家赏赐的,哪里有怪罪的理呢?再者,如今琏二爷与父亲他们还有那府里的珍大哥和蓉哥儿都辞了七司衙门的差事了,就出了事还怎的,总不能抄家罢?我们弄这么大阵仗,是不是有点子过于多虑了?”
贾母收敛了笑容道:“林丫头也不是多虑。现在已经好多了,这宝玉他爷爷那时候,还是雍正爷时候,抄家的才是多呢!有许多抄家的人家只是党从,并不是主犯,也是把家抄了,把人流放的流放,官卖的官卖。多少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究竟连个寻常百姓也不如!”
贾母叹一口气,对凤姐道:“就是你那里林之孝两口子,你成日说他们两个一个天聋一个地哑,你哪里知道他们的来历呢?他们以前又何尝是这个模样儿?”
凤姐一惊,问道:“我一嫁过来,那林之孝家的就跟着我了。我见她话虽不多,且是懂规矩,事情办得也还明白。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呢。”
贾母轻声道:“这林之孝是康熙年间废太子书房里的一个长随,林之孝家里的却是太子妃房中的一个小丫头子。”
凤姐大吃一惊道:“怪道的他们比别人格外懂规矩呢。每次送到宫中的礼物林之孝家里的也是回回打点得井井有条。”
贾母点头道:“当年的龙子凤孙人家说败也立时就败了。我们家又算得什么?”
我亦道:“小心无大错,这几日听二十四王爷和棠儿姐姐的话头,这回那七司衙门的事恐怕要问个谋逆之罪呢!若果真坐实了,只怕我们府上难逃干系。”
凤姐黄了脸道:“咱们元妃娘娘就不会向皇上求情吗?还有探春王妃?”
我叹道:“只怕第一个连累的就是元妃姐姐呢!后宫向来最是势利,元妃姐姐已经多时不再受到皇上恩宠,又搬离了皇后那里。叫她如何向皇上求情?再说,后宫不得干政,就是知道,她又怎能问得?谋逆是皇上大忌,我只求皇上念及元姐姐素日的恩爱,不迁怒于她就是好的了。”
:“至于三妹妹。”我沉吟一下叹道:“她也不过是尽天事,听天命罢了。”
一时间车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一种悲苦的,灾难将至的情绪充斥了整个车内的空间。我握住凤姐的手道:“好姐姐,你也莫要太担心。只要我们全家齐心协力,总会挺过这一关的。”
我看看贾母道:“此次让外祖母这么大的年纪还要雪天出城上山,祈福是假,避祸是真。”今日三妹妹就要进宫找元妃姐姐,无论如何也要先保得外祖母的安全。”
我低头垂泪道:“所以要让巧姐避祸乡间,要让四妹妹避祸到二十四王爷府。可是凤姐姐,你们却要好自为之了。一想你们就要吃苦,我心中就心如刀割。”
贾母也老泪纵横,道:“我这么大年纪,眼看就要入土的人了,还要你们这样为我操心作什么?我宁可拼了这把老骨头换了你们的平安去!”
我哭道:“外祖母千万不要这么说,你才是这个家的根本啊。你在,这个家就在,你不在,这个家也就形在神灭了。你是玉儿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你若不在,我怎么办?宝玉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一句话提醒了贾母,她急道:“宝玉,可是宝玉怎么办呢?我们快接了他来一起上山去罢。”
我叹道:“如今宝哥哥算得是本房的长孙,他如何走得?不过,外祖母还请放心,有二十四王爷和傅爷从中周旋保全,他必定没事的。只不过,吃一点子苦是在所难免的。”
我又转向凤姐道:“各处关节傅国舅与王爷都已经打点好了。可是,你们还是很要吃一点苦的。此事事关全家人的性命,且要保密,否则,人到时救不出,又白白连累了王爷和傅国舅。”
贾母尽快嘱咐道:“凤哥儿,你可千万记得这一条!”
凤姐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怎么敢忘?你们放心罢,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的。”
我嘱咐道:“就是琏二哥也不许说的。只许你自己知道罢了。这事,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凤姐叹道:“只是我们家败了,日后可怎么过日子呢?早知道变卖些东西变成钱让你们带出来就好了。”
我摇头道:“动静太大,人知道得多了,只怕这些东西也带不出来呢。”
寒风在车外尖利着呼啸而过,如同利刃一般,扫荡处,白茫茫,空荡荡。
啊,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一百四十章 山居(一)
第一百四十章 山居(一)
凤姐送我们到城外方恋恋不舍地回去了,往日她俏丽果决的面容上除了焦虑之外更多一点惶恐,那是对未来不测命运的由衷敬畏罢!可是,但见她俏生生立于风中的身影依然挺直坚定。让我感慨这个女人的命运和性格。
如果,她嫁的不是贾琏这是风流的纨绔子弟,而是嫁给一个性格温和又极爱惜她的男人,那么,她就是一定不是人们口口相传的“破落户”和“凤辣子”。她一般也会与相爱的人举案齐眉,温柔娴雅。
她在贾府中的厉害也好,泼辣也罢,不过是自我保全的一种方式,她清醒地看到了生活的残酷与规则。所以,她只好想办法让自己站到强者的那一方去。如不,那么,她将重走邢夫人的老路。而如果真的那样,又情何以堪?
当她也是一个如水的女儿的时候,一般也是看过春花秋月,叹过花落花开的吧?是谁,叫她变成了刺猬一般的女人?让她的眼不再看到青山绿水,只看尽名利世俗?
在林若兮时代,王熙凤样版的女人已经大行其道,每个女人在各自的事业上风生水起,英明神武。可是林若兮也见过她们照样为爱情伤了神碎了心!
好象有一个女性作家这样说过:“爱情是瘟疫,终生不遇方是大幸。”
可是没有爱情的生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如同菜中没有盐,四季中不见雨,总是莫大的遗憾,生命也仿佛失却灵性。
凤姐在内心深处是爱着贾琏的罢,可惜这份爱因为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珍惜,她只好用另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捍卫她的失落与脆弱。
我轻叹一声道:“凤姐姐也是个可怜人。”
贾母搂我在怀中,叹道:“是啊,她不容易!琏儿是个下流种子,除了拈花惹草,正经的本事也不见什么。公婆又是多事难缠的,还要帮着料理偌大个家。所以,我分外多疼她些!”
我点头道:“我只希望将来大家可以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没有阴谋算计,没有你争我夺。外祖母,你也是知道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罢,我真希望我们将来可以寻到那么一个地方。”
贾母不禁也有些神往,道:“那敢情是好!其实谁不希望安生过日子呢,只是贪欲害人,时势弄人罢了。”
我点头道:“外祖母说得极是。若是人的贪欲不改,就是给他一个桃花源,只怕他也嫌乏味清静!一样也弄出来是非。”
听到这里,我心中最后一点心事终于放了下来。看着贾母慈祥的脸,我心中大定。
是啊,是非功过终有报。每个人最终都要为他曾经的过失负责吧?我不是命运之神,我并没有改变他们命运的能力。
我曾经想尽力挽回贾府中所有的人的命运轨迹,可是,如今我才明白,他们的命运之神就是他们自己。做过什么,必将得到什么?点滴不爽。
我只要静静地守望罢,用我的方式给予他们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他们接受,不用喜,他们漠视,亦不用悲。总之是人家的命运人家的事,于己何干?
静静地依偎在贾母怀中,觉得安全而温暖。我挑开车帘观望,只见茫茫的天地空旷寂寥。我静静道:“城外,风好象大了些。”
车行入山,却听到车外一阵扰嚷。而车子也停了下来,我一惊,听说近来大雪,许多民居被雪压塌,出现极多的灾民和流民。难不成我们也遇见了哄抢财物的流民?
正在考虑是不是下车看看,又怕惊了贾母,只在犹豫,只见紫鹃与鸳鸯挑开车门帘,笑道:“老太太林姑娘莫惊。外头是丰台大营的人,知道咱们要上山去,就奉了国舅爷之命来护送我们上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