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听那棠儿一声轻叹,道:“这才是江南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佳人呢。”棠儿走到我面前,打量了我一回,笑道:“素颜也如花,又是这样的韵致风流,都说江南出美女,今儿果教我见着了。”
又走远几步,打量一下道:“汉装果然好,穿上这衣裳,更衬出飘逸的风致来了。”
我忙一福,笑道:“汉装虽然飘逸,却也不及旗装的高贵雍荣,小女子蒲柳之姿,怎及福晋天人之姿?萤火之光,怎能与日月争辉呢?”
见棠儿面容已带喜色,趁热打铁,我又道:“况且我见福晋蓉面凤目,印堂中红光隐隐,当真是贵不可言,可见傅爵爷前途还是无量啊。”
一语正中棠儿的下怀,棠儿忙拉我坐在她身侧,笑道:“原来姑娘也懂得看相?”
水静在一旁笑道:“林姑娘小时遇到一个道人,曾教她麻衣周易,只是她不指着这个吃饭,又因为出身书香之家,等闲的家里人也不知她会这个的。”
棠儿止笑问道:“可是白莲教?”
我心中一凛,此朝白莲教到处传法,招集人马每每与官府作对,最是乾隆的心腹大患,而白莲教多以行法为名传教四方,其中也真有几个有本事的人,一般也能热油取藕,平地种瓜的。见棠儿如此谨慎,我心中暗服,因笑道:“白莲教不是,这个道人听说自康熙爷起就有了,也不知福晋听说过没有?”
棠儿忙问道:“是谁?”
我轻轻一笑,道:“他说他俗家时姓胡。”
(注:胡宫山,康熙少年时就与康熙有交,后归隐山林,极是一个有道行之人。归隐于山林之后,终不忘与康熙的风云际会,常常出现于朝庭最烦乱时暗地施加援手,故朝中皇亲贵戚多有所闻。)
棠儿听闻此言,面上一宽,笑道:“林姑娘好福气,竟叫你见着他了!我们想见他一面也不能呢。”
水静笑道:“林姑娘来了,也是一样的。”
棠儿忙道:“正是如此,还请姑娘知无不言。”
我笑道:“眼前府上怕就要有极大的喜事要来了呢。”
棠儿笑道:“什么喜事?”
我笑道:“只怕这爵爷府要成为候爷府了呢。”
棠儿笑道:“哪有这样的好事?中间还隔了一个”伯“呢,前儿我们老爷回儿还说了一个笑话呢,说我们这子爵府应官称为”宫“的,结果一次散朝,遇上纪晓岚那个促狭鬼,道:”你是子爵,你的府第叫宫,全称可叫什么?“他不过是想说是”子宫“罢了。”
大家不禁大笑一回,林若兮最爱读纪晓岚的阅微草堂,此时听见纪晓岚的名字,不禁大大神往了一番。
笑了一回,棠儿又道:“这当然也是喜事,不过,当今皇上圣明,任人唯贤,皇后对我们也是照应得周全,也算不得什么大喜的。”
我笑道:“那若要福晋再生一个麟儿呢?”
棠儿霍然而立,道:“果真的?前儿皇后娘娘指派了一个太医来瞧,道是我气血有亏,子息上是极难的呢。”
我含笑道:“傅爵爷与福晋福运绵长,自然会有麟儿来承欢膝下,也好教傅爷的作为后继有人的。哪里就没有子息呢?”
棠儿急道:“我果然还能生子?”
我笑道:“这是自然,不过,眼下傅爷荣宠日盛,自有一干红眼小鬼充斥在府门前,让前来投胎之灵不得进入罢了。若让这些小鬼去了,福晋的喜事也自然就来了。”
棠儿道:“那就请了水静师父来作场法事罢。”
水静笑道:“作法事没用,还要借林姑娘的宝贝一用才行呢。”
我忙取出通灵宝玉,曼声吟道:“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我笑道:“此系通灵宝玉,本是天上灵石所化,看尽红尘人间事,阅得前后五百年。能避邪驱凶。最是灵难不过,今日请来为福晋驱邪祈福,自然会一切顺应人心。”
棠儿道:“这宝玉放在何处?”
我笑道这:“挂在内帐中即可。”
棠儿忙伸出纤纤玉手亲自接了宝玉,笑道:“如此多谢了。只是今后若有疑难,要到何处去寻你呢?”
我看看水静道:“水月庵中好风景,也是谈天说事的好地方。”
棠儿笑道:“知道了。”
因见我们要辞,棠儿忙使一个眼色,秋英早捧了一个银盘过来,上头是些珠宝物件。我摇头笑道:“宝玉也不渡无缘之人,福晋何必如此,若将来佳音来时,请我吃一杯清酒也就可以了。”
棠儿拉了我的手道:“若果真有了佳音,我就认了你做了我的妹子,如何?”
我笑道:“能近睹芳容,以亲芳泽就已经很好了,哪敢高攀呢?”
棠儿笑道:“若送了麟儿来,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何况是结成姐妹呢?”
棠儿亲送我们到了门口,又嘱咐秋英安排一顶竹丝小桥从二门把我送至后门门口,言声殷切,秋英在送我的途中笑道:“再没见过福晋和外人这样说笑过呢。真真儿也是缘分不是?”
是啊,说因缘,道因缘。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爱与恨,都有缘起缘灭。我也多么希望,一切的故事都只须因缘,无须经营打算呢?可是我深知,任何的幸运与机缘只垂青有计划有准备的人,幸运,只是安排小儿安睡的童话罢?
第八十一章 探家
第八十一章 探家
一行人从傅府出来,林停候了多时,早已经迎了上来,见我和紫鹃已然换了女装,初时一呆,接着展颜笑道:“必是姑娘的事成了。”
我扭头对水静笑道:“林停聪颖过人,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的。”
水静叹道:“若非姑娘搭救,停儿早就没了命呢。姑娘是停儿的恩遇之人哪。”
我温和道:“虽说需得一些运气,总要自己努力才是。你瞧那些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生时哪个不是含着金匙而生,不能说是时运不好吧?却因不思努力,不知进取,一味依赖先人家业,一旦时运有变,即无生存之力。你瞧停儿,因为知道机会来之不易,比别人更分外努力十倍。如今他的才能有过于常人,也是他自己努力所至,哪能事事都说是我给他的呢?”
林停闻言,目中竟含了泪光点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佩,仰慕和深深的依恋。
水静叹道:“姑娘的话,竟比那样男人更有志气,林停得你教诲,此生大幸矣。”
眼见远处过来几辆马车,我忙道:“我们先上车罢,叫别人看见了倒不好呢。”
我与水静紫鹃上了车,林停自骑马相随。车行不远,忽听林停道:“不知傅爵爷到此,小的在这里给你叩头了。”
然后听到一把子低沉又略带着磁性的青年男子的声音道:“又送了什么珍贵药材来了?且是不用了。只是今天冬上的冻疮药必得是上好才罢。哪一年冬天的兵士不生冻疮呢?都冻伤了,万一有了战事也不是玩的。朝庭宁肯多花些银子,也得保了一冬的平安才是。”
只听林停笑道:“请傅爷放心。我哪敢拿了假药劣药去糊弄您呢?我的小命儿还要不要呢?一切都是从东北那里进的上好的冻疮药,里头有松脂,獾油什么的,都是请了那里有名的老山林老医生亲配的药呢,准保好使的。这是傅爷亲自交待的,小的哪里敢掉以轻心呢?”
那把子声音笑道:“这样就好,你办事,我还是很放心的。你这是陪了谁来的?还有女眷不成?”
林停笑道:“是水月庵的水静师父,来陪福晋说话儿的,福晋让我送师父回去呢。”
那声音又迟疑道:“没有别人吗?”
林停还未答话,只听府中有人迎出来道::“爷怎么从后门回来了?长保,快给爷牵马。”
林停忙又辞了一声,催着车夫敢紧走了。走了好远,林停骑马靠近马车,问道:“难道你们去,让傅爷瞧见了不成?”
水静道:“只有福晋在家啊,从没见傅爷的影子呢。”
我心中却疑惑着从厢房出来时一晃而过的淡蓝色的影子,因问道:“傅爵爷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林停答道:“回姑娘话,傅爷穿的是朝服。难道姑娘见傅爷了不成?”
我心下一宽,忙道:“哪里能见呢。不过是白问问罢了。”
紫鹃道:“我们这就回庵里去吗?”
我瞧她那双渴望的眼,不由轻笑道:“不,我们先回家看看罢。”紫鹃不由得大喜,道:“我们先去鲜花深处胡同,姑娘要回家看看去呢。”
林停也大喜道:“太好了,林伯他们候了这些日子了,只盼姑娘能回去瞧一瞧呢。”
我对水静笑道:“也请大师到家中一坐,如何?”
水静笑道:“自然是荣幸之至。”
紫鹃哎呀一声,道:“林嫂子还在庵里呢,怎么办呢?”
林停笑道:“林嫂子不在庵里,紫鹃姑娘放心。”
紫鹃奇道:“我们来时她还在的,如今她去了哪里呢?”
林停笑道:“她也随你们来了。只是在你们后头的一个车里头,才我叫人诉她林姑娘要回家去,她先回去预备去了。”
停了一停道:“姑娘出门,我们总是有些担心。还是多一个出来陪着为好的。”
我心下感动,心中一股融融的暖意让四肢无比舒展。
这,就是亲情罢!就是因了这份牵挂与相互的照料,才觉得这艰深的人生之路还不那么寂寞和绝望。这种亲情,如影随形,总是关照一颗孤单无助的心。若兮若兮,你何其有幸,穿越到这里,却收获人间至珍至贵的亲情。
车行一时,在一个整齐的院落前停下。漆黑的木门上朴素的白铜门环。早有林忠父子并林义媳妇在门前率众家人迎候。紫鹃扶我下车,众人早已经深深拜将下去。
一股酸热的热泪夺眶而出,我强自镇静,道:“快快起来,我们进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