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云柏轻轻地叹一口气,便伸出手来推开那院门,心中虽然希望万千,但却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小娘子只怕还跟昨天是一个模样。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轻轻踏进那条窄窄的小径,云柏却听见往日沉寂的屋子内传来一声轻语,而且,是是个女声!
由于练武的原因,云柏的听力灵敏,只一个细细的音节他便听出来了,那的确是魂牵梦萦睡里梦里也难忘记的声调啊!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云柏简直是迫不及待地迈开脚步,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在他的眼前展现,满心满意的只有一个念头,小娘子醒来了!!!
连日来的忧急与奔波叫云柏的脸庞也瘦消起来,越发显得那脸色黝黑,可是镶嵌其上的那双眼眸却在此刻熠熠生辉,简直比那晴空中最亮的星星还要亮!
可是,欣喜之外,为何又有一丝惆怅涌上心头,叫云柏的脚步竟有些踟蹰?
大抵一个日思夜想的喜讯乍然降临,人们都会有些习惯性的不敢置信吧,就好像现在的云柏,越是接近那个垂着竹帘的屋门,他的脑海中便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小娘子此番险死还生堪堪得活,那是他期盼已久的呀,可是这好消息一下子呈现在了眼前,为何心中竟有些微微的怯意?
然而还有什么比得过小娘子活转来这个消息更叫人高兴呢?云柏一拍脑门,鄙视了自己一回便抬手掀起了帘子。
果不其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置于窗下的小榻,榻中人一身素纱,正面向房门而坐,一双眼眸似秋水,两弯黛眉类小山,面颊虽然消瘦却仍然白嫩可人,身子即便清减却不损丝毫美丽,反而更添些弱柳扶风的柔弱,我见犹怜
这样的干净这样的淡远啊,这样的研美这样的清秀啊,这样的生机这样的安然啊甚得吾心!
云柏欣慰地想着,眼光却凝在那消瘦的身影上怎么也移不开来,就这般与那双清浅的视线胶着着,胶着着可是,为什么眼前却模糊起来?
至今方知,什么是两心相悦什么是心之所钟,原来,这滋味并不难过,就好比现在的他,虽然每日奔波,但心下却是半忧半蜜,娘亲说的一点也不对啊
任凭泪水肆虐,云柏却一点也不害羞,一旦直面本心,他便回复了往日那般嬉笑乐观的性子,男子汉大丈夫,最重要的是光明磊落,自己想要的都不敢说出口,那算什么男儿汉?
坐在明夏身边为她喂药的侍女见状连忙站起身,然而云柏却什么也没看见,他现在的眼里心里都是小娘子,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分半点心思。
明夏的心里有些奇怪,看见云柏的第一眼她就纳闷儿了,怎么一觉醒来,云柏竟变得这样黑?
坐在明夏的身旁,云柏只是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手指轻抬摸上那瘦消白皙的面颊,直到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心中的狂喜才如决堤的洪水蜂拥而至,再也不可遏止。
“你终于醒来了”双臂一圈,将那个瘦弱的身影圈进怀里,真真切切的喜悦才填满了心海的每一个角落,这般的温暖这般的富足,好像全世界都被拥进了怀中一般,云柏将头搁在那个轻轻巧巧的肩膀上,口中喃喃出声,却奇异地含了一丝哽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娘子,你真可恨啊,这么会折磨人”
好一会儿,感受到怀中人没有动静,云柏雀跃的心中一凉,忙放开双臂,将小娘子扶在身前,有些忐忑地研究了一会儿她面上的表情,只见那双眼眸仍旧沉淀着看透世情的豁达与不灭的活力,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仍是小心地问:“小娘子,你你怎么了?”难不成难不成真个脑子出了问题?
那老成的周大夫的确说过,这样大的创伤,又是命悬一线救过来的,只怕醒转之后会留下些后遗症,譬如失忆啊腿脚不灵便啊什么的,那时候云柏还没有细想,只是觉得小娘子要能活转就是天下最大的好事,此番想来却是有些后悔,唉,其实后悔也没办法,又不是说,倘若当初就料到现在的担心小娘子就不会有事了
云柏想了想,随即满面悲愤颇有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激昂道:“不管怎样,小娘子,我都会陪着你的!”
说完云柏便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他现在已经有些学聪明了,说出这番话也是为了试探小娘子是否还在生着自己曾经没有留在她身边的气,然而看来看去,却见小娘子只是盯着他的脸瞧,好像那上面能瞧出一朵花来云柏脸红一红,目光灼灼便无法再进行下去,只是心慌意乱地瞥向四周,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只听得小娘子那熟悉的清越之音道:“云柏,是你吗?你怎会这样黑了?”
云柏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他他这般忐忑,可为何,为何小娘子纠结的却是这个?
这叫满腹柔肠的他情何以堪哪?
耳边又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云柏这才恍然转头,便看见了一旁悄然侍立面色绯红的侍女,正双目放光地望着他们,脸上犹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是何时进来的?”云柏想都没想,便对着那侍女脱口问出。
侍女愕然,一时间竟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这是什么问话啊?
还是明夏旁观者清,便向那侍女笑道:“桃儿,你可以下去了,有事我再唤你。”
目送桃儿顶着满脸的不明所以走出房间,明夏才从云柏怀里挣脱起来,细细考量着现在的处境。
她承认,她叫云柏给吓着了,以至于在他抱她入怀时竟没有意思意思地挣扎一下
漫长的一梦啊,梦醒了天却更热了,醒来的那一刹那明夏的脑海简直空白一片全然没有意识,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名唤桃儿的侍女喜极而泣,双手合什连呼老天有眼,公子和云公子一定会很高兴云云
尽管明夏初时醒来脑子还有些不灵光,可稍稍一想便也知道那“云公子”指的是云柏了,可是那“公子”却是何人,明夏一时间没想出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几句话之间明夏便成功从那小侍女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原来竟是东方阡陌
这消息颇有些震撼性,因为明夏一直以为再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会是杜礼和卢氏三娘小郎他们那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却从没对这般一个陌生的环境做过思想准备的,因此一时间就有些骇然,骇然之后,是疑惑。
正要从那侍女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却不想竹帘一掀,竟出现了云柏那张黑黑的面庞实在是太黑了,虽说黑是健康的肤色,可这黑过了头,也有损威仪啊。
明夏的心神全都让这惊天发现给震住了,便将脑海中的疑惑暂先搁置起来,只是,云柏后来的行为却叫她旧惑未解再添新惑。
他他怎么还哭了?
当云柏站在竹帘之后变态凝望着她,在她还疑惑他为何这般黑的时候,他那双漆黑耀眼的双眸竟然滴出泪来,一颗一颗好似东海的龙珠般皎白圆润,叫明夏看得啧啧称奇,这人这人还有这般孩子状的模样啊?
正思忖着云柏为何落下了轻易不见的男儿泪,明夏却看见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视旁人如无物般,只是凝视着她,一瞬都不瞬!
这样的阵势真是前所未见,以至于明夏的思路跟不上眼中的所见,便呆滞着,直到他满目生辉地望着她,一会儿又奇奇怪怪地面现惊恐拉她入怀,又说了那么些煽情的话哎呀,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了。
明夏后知后觉地抚了抚胳膊,这才陡然发现,右手臂好像没有红肿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这红肿为何消除的这样快?
昏迷之人的新陈代谢不是不旺盛么,为何这手臂,竟连结的痂都脱落了?
是哪个神医这般高妙,医术高超啊高超,短短几天工夫就能让她的手臂复原到这般程度,说是华佗再世也不为过了!
云柏见状却拉过明夏的衣袖,轻轻地将她捋上去的那部分袖子又拉了下来,一边安慰道:“你不需看了,虽然疤痕还没消退,不过不要灰心,那个周大夫说了,假以时日这个胳膊一定回复成为一段欺霜赛雪的藕臂,仍然会白白嫩嫩不留一丝痕迹的”
明夏莫名其妙,随即醒起云柏一定是以为她还在懊恼着胳膊的不美观,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云柏,我是那般爱美之人么?这疤痕平常都掩在袖子里,这里的夏日也没有短袖可穿,故而长上个把疤痕,我才不介意呢。”说完一顿,猛然想起自己的双腿,明夏心中一动,力道早送了出去,然而,没反应,继续,还是没反应,再来,仍然没反应没反应
明夏面上突然出现的凄怆叫云柏一惊,忙关切道:“小娘子,怎么了?可是哪里疼?”
明夏不可置信地再三尝试,终于得到一个五雷轰顶的事实,她的腿不顶事了泪眼朦胧间,明夏仰面看着云柏,哽咽道:“我的腿云柏”
云柏面色一变,随即再次将明夏紧紧拥入怀里,心中微恸,出口的话语却佯带着几分轻松,道:“小娘子不要惊惶,周大夫说了,这腿骨折断了想要再长好自然是要费些时日的,那个假以时日,一定能好!”
明夏却颤抖着声音,方才的镇定又都跑到了九天云外,初闻噩耗的惊诧再次将她打回原形,只是如一个溺水的孩童般无助地道:“真的吗?”
“真的!”云柏信誓旦旦。
云柏的笃定叫明夏莫名的一阵放松,这一放松,先前的那些疑问又都回来,首当其冲最叫明夏挂心的当然还是近在眼前的一个问题,明夏将小脸从云柏的胸前撤出,只是望着他的面庞道:“云柏,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一下子这么黑了?”
苦笑一声,云柏望着眼前那个执着的小姑娘没辙道:“这一个多月里我每日来回奔波,整日要在烈日底下赶几个时辰的路,当然要晒得黑一些。”
“一个多月?”明夏却抓住了云柏这话的重点,惊诧道:“什么一个多月,你是说我昏迷了一个多月?”
云柏点了点头。
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