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叔,我爹爹怎么样?这回失火,伤了人没有?”只要未伤到人,就是万幸。
“老爷无事,不过一个伙计却烧伤了,由于伤势过重,昨天昨天不治身亡其他的伙计伤势不重,与性命无碍。”
“嗯”明夏应了一声,心中更重了一分,良久方沉吟道:“那伙计家中还有何人?”
不料尹贵的声音更加低沉了,“没人了那伙计尚未成家”
明夏愣了一会儿,才找回了心绪,“孑然一身么?”
“是。”
“那便厚葬,尽可能的,让他的后事,体面些我们,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尹贵含泪点了点头:“是。”
过了好一会儿,明夏才继续问道:“损失有多重?”想明白了的她,立刻将自己从失落中拔了出来,她甚至已经在计算,家中还有多少储蓄,还能买下多大的店面和宅邸
“很重。”尹贵倒是了解明夏的性格,见她不再纠缠伤员,心知她必是想开了来。虽然他还不能原谅自己,但他却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别人,便忍痛压住自责和悲伤,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幸存的东西,回道:“小雅居和前院已是俱毁,后院虽已保住,但也住不得人。当天风大,小雅居的火势蔓延,还烧了下风口处的几间屋子,都是街坊们的,虽没伤着人,但屋子却全都毁了唉,只怕”
“赔。”明夏打断了尹贵的话,斩钉截铁地道:“尹叔你估算一下街坊们各损失了多少,我们赔。”毕竟这些小门小户的,赚钱都不容易,如今也没有什么火险低保,一介草民起一间屋子是十分困难的,既然因为小雅居的火势毁了人家的宅子,那就赔。
尹贵应了一声,只听明夏咬牙切齿地道:“尹叔,查出来没有,那纵火的歹人,是谁?”看她不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然后放他到滚烫的油锅里炸个千百回!
“查出来了,而且,已经交给官府了”
“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这么黑的良心?
“是个叫易白的小伙计”尹贵说完,叹了一口气,黯然道:“他其实是被人利用,一时蒙蔽了双眼罢了。况且”尹贵再叹一口气,声音更加的萧索:“昨日他听说那个烧伤的伙计不治身亡,便便在狱中自裁了”
第七十五章:患难
明夏阴郁着脸容,从信都大牢中快步走了出来。
她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混蛋易白,竟然敢自尽!
在什么都没交代清楚的情况下,竟然敢自尽!
无怪乎能轻易的被崔友亮那个大混蛋蒙骗了,这样的气量,这样的智商,这样的担当果然是个混蛋!
明夏越想越气,真想立刻返回去将昏迷不醒的易白掐死得了!
哪有这样的人?
就算是死,也要先为她指明幕后元凶,让她讨回损失啊,之后他爱怎么愧疚便怎么愧疚,爱怎么自杀便怎么自杀,割腕上吊撞墙抹脖子,随他但现在,他怎么就能这么直截了当的,轻轻松松地,在崔友亮还逍遥法外的时候,便一死了之呢?
云柏望着小娘子锅底一样的脸色,很识相地闭紧了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嘴里溜出什么话来引火烧身。
但显然明夏不允许,她仰着气鼓鼓的腮帮,向云柏咬牙切齿道:“你说,这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他还是不是个男人呀?不说他家中还有个卧病的老母,单说他做下的这些事,他难道不该好好活着然后为自己赎罪么?明知生难死易,他还选个容易的,竟然想以死谢罪?真是想的美!死了有什么用,死了就能弥补他犯下的过错么?死了就能当事情没有发生么?死了就能让我们这些受害者的损失重新回来么?混蛋!真是个宇宙超级无敌大坏蛋!云柏,你说,他是不是一个不敢承认错误,也不想改过自新的懦夫胆小鬼?”
“是。”云柏很干脆。
这时候跟小娘子作对,那无异于找死,他可是曾经见识过小娘子因为小郎贪玩不肯做功课时的恼羞成怒,可以想见,假若他现在一不小心触碰了那个开关,那么,小娘子教训小郎那次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说教和数落,与现在可能发生的相比,肯定是和风细雨一样的无关痛痒。
“是?那为什么他还敢做出纵火伤人这等穷凶极恶的事情?”想到为此而失去生命的那个无辜伙计,明夏便恨得牙根痒痒,只想将那易白咬死算了。
“这”云柏迟疑了一下,便试探道:“那就不是?”
“不是?那为什么他还要自尽?!”这等不负责任的行为都做得出来,不是懦夫是什么?
“那就是。”云柏一本正经地点着头,然而,某个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却仍是不满意——
“是?那为什么他还敢这么罔顾人命胆大包天?”明夏振振有词。
“那那就”
“那就什么?你说啊!”
“”
出了衙门,便有一直等在外面的关正上前道:“表小姐,见到人了么?”
“嗯,见到了,多谢关大哥。”明夏止住喋喋不休,外人在侧,她自然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发泄愤怒。
“表小姐客气了,职下不过是遵从夫人的命令罢了。”关正摆摆手,便道:“表小姐,现在可是回府?”
自从明夏回来,便一直住在林府。
能来看视仍然在枷的易白,也是得了苏氏的照拂,关正也是苏氏派来给明夏开路的,有他在,再加上林天凡的手信,这信都大牢便对明夏一路敞开,毫无阻隔。
她杜家欠林家的,又多了一分。
小雅居毁了,杜礼他们当时已算是无家可归,是苏氏带着人,第一时间便将杜礼接进了林府,又着人收拾现场,并派人报了主管商坊这一片的官员,着人即刻查办。后来明夏归来,被每天前来小雅居等待的尹贵碰个正着,自然也跟着住进了林府。
虽说亲戚之间不说那么多,但终究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就没有白付出的道理。
如今纵火的易白还在昏迷,之前他并没说出幕后主使便是崔友亮,还是尹贵心细,觉出了与杜家并无瓜葛的易白之所以纵火,肯定是另有原因,仔细查防之下,又发现这人还是个狭义之徒,只是性子冲动,又有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尹贵就更觉得蹊跷,这才求了苏氏,进了大牢探视易白,一番说项之下,那易白才幡然醒悟,自己是被所谓的“结义兄长”给害了,便悔之莫及,又听尹贵说因为他的恶行导致一个伙计丧生,易白便一时想不开,自裁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易白还没有指控崔友亮,官府便没法将崔友亮正法,这就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明夏拿不到赔偿!
她现在没钱啊,就指望着从崔友亮那里榨一笔出来,如今这希望也渺茫,那新宅子从哪里来?
没有钱,就没法买新宅啊。
虽然明夏现在并没有流落街头的危险,但林府再好,终不是久居之地,杜礼也曾找她谈过这个问题,虽然苏氏和林天凡都亲切的很,却毕竟是人家的家里,住个一两日不在话下,住的时日多了,只怕这林府的下人都要有闲话,届时再搬,两家只怕还会闹得不愉快,与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
所以尽管林飞秀也叫明夏放心住下来陪她,明夏还是不放心地跟尹贵暗暗绸缪起新居的事。
其实要在这信都买一栋宅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然而明夏眼前的情况却是恰恰相反,她没钱。
小雅居的损失已不必说,为了赔偿受害的街坊们,就花去了上百两的银子,又为那名伤重离世的伙计厚葬,以及所有受伤伙计们的医药费,明夏手里一半的存款便没了。如今她跟尹贵合计了一下,满打满算,将所有可以折合成现钱的东西都算上,也不过还能凑出五百银。
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又要买宅又要买家具,还要留出重新开业的本钱,五百两已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了。
明夏这厢正愁着银钱不够使,偏还有丫环来报,说是林府门房传来消息,有好些商贩来找表小姐,待到出去一看,才发现那都是小雅居以往供应蔬菜油料煤炭的小贩,这些人必是听说小雅居被毁了,故而结伴来刺史大人府上向寄居在这里的杜家人讨要小雅居赊欠的货款。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夏也没办法推托,只能叫人将所余不多的银子又拿出来,一一还清了小雅居所欠的债务,等回屋再一合计,已经是三百两不到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明夏有些呆呆地望着手帕中的碎银,已经打算着,不如就暂先买一处简陋点的民居凑合着?深宅大院,只能赚了钱之后再想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明夏叹了口气,暗道真是连一点安稳都没了,起身开了房门,便见丫环又禀,说是又有两人上门了,看样子,跟方才来的那伙人差不多
丫环还没说完,明夏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回身收起帕子,揣进怀里便向外走去,横竖不够用了,就索性全还了罢。
来人明夏倒是认识,她曾经打过交道的,就是那次特地要见她,提醒她当心小雅居会遭遇不测的李富贵,以及那次与李富贵同来的赵大娘。
连这两人也要来跟她算帐了么?
“杜小娘子,俺知道小雅居失火了,全都烧没了,也听说他们那些个没良心的来跟您要账了,俺便想着杜小娘子肯定难过,就寻思着找机会看看您,这不正好碰上了李家兄弟,就一道儿来了。您放心,俺们不是来要账的!小雅居生意兴隆的时候,俺们这些人都得过尹大掌柜和小娘子的照顾,他们那些人的良心叫狗刁去了,眼见小娘子落了难,还来踩一脚,俺生平最看不惯这个!俺虽然是个乡下女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那么缺德的事情,俺是不会做的!小娘子,俺们来主要是来看看您,您可千万要挺住,俺们还等着小娘子重新开张了,再做小娘子的生意呢”
赵大娘一上来便拉住明夏的手,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提到那些讨债的人更是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