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张家千金落水之时,本有不少人为着那丰厚的报酬咬牙卷起了衣袖,只她一句“快救我啊,谁救了我,我就让我爹纳你为婿”的呼救声,当场吓退了那群只想要财不想要人的民众。
终于,在张家千金真的快灭顶时,一名不知是意外落水、抑或被人推下水的壮汉,一把将她扛上岸来,然后两人一起倒地不起
咦,没空胡思乱想了,只剩一刻钟啦,她重金礼聘的媒人婆到底搞定没啊!
在满是贺客与家丁的宅邸檐中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半晌后,盘元左终于满身大汗来到喜房前的暗檐间,而双眸,紧盯着屋内的所有动静。
“这『走百病』啊,不仅有益身心健康,还可延年益寿、青春长保,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许愿愿灵、要啥得啥,更何况,每年就只有正月十五这日走才算得时,机会难得,错过可惜啊”
挤满人潮的屋内,就见媒人婆口沫横飞、语重心长地说着,说得一旁的盘元左自己都想去“走百病”了,只那张大千金却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嘴里吃着身旁下人塞进她口里的糯米团子,眼里盯着床上那名被五花大绑、身着大红衣裳的男子。
“为了今夜姑娘能与姑爷顺利圆房、早生贵子、一生相守、永不分离、不被抢走,更让张大富家富传千秋,这『走百病』的仪式,是怎么也省不得的!”眼见张大千金怎么都不动心,媒人婆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撒手锏!
“好吧,那我就去吧”
听及媒人婆那句“顺利圆房、不被抢走”的说辞后,那满身挂满金牌的重量级新嫁娘终于不情不愿地将一整夜紧盯在新郎倌身上的炙热视线移开,在好几名丫头咬牙切齿的托撑下,依依不舍的离开新房,并直盯着在门口守候的家丁将新房房门用三条粗大的锁链小心翼翼锁紧后,才放心离去。
总算走了
望着被簇拥着离去的新嫁娘,盘元左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坏人姻缘着实缺德,可不能怪她啊,谁让张家缺德在先,仗着财大气粗,硬抢了别人家的当家来当自己家的女婿,压根不管人家家里还有妻儿老母痴痴地在盼着他
回想着几日前,那名一身素净、坐在自己身前绞着手绢静静垂泪的少妇,就算现在,盘元左还是觉得心疼。
明明只是一个想在商旅途中顺带进城走访一下亲友的平凡四口之家,却在一个意外与张家的霸道及威逼下,当家的,给人硬生生带走,妻儿老母则被强驱至城外,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破碎了。
正因为此,那时的她,才会在明了一切后,故意指示少妇去城南破庙等候,然后自己化身为一名爱劫富济贫、打抱不平的女义贼,故作一副与少妇巧遇又相谈甚欢的情况下,收受了少妇的委托前金,承诺在今夜,将她的当家劫出来还给她
“喂,放花火的时辰好像快到了。”
没错,就要到了,五、四、三、二
“啊,快看!花火开始了!”当耳际传来一声巨响与此起彼落的惊呼声时,盘元左行动了,因为若错过这个机会,她辛苦多日的布局,就全盘皆毁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花火吸引而去时,盘元左一个飞身,火速窜向喜房旁,直接翻开早在几日前被她改为活动出入口的木墙下爬了进去,一把扑向床上的男子,在割开他身上的五花大绑后,扛起人就准备往屋角的地道口冲——
扛不动。
因为那一身大红的男子,身形不仅高大、肌肉坚实,并且似是因被下药昏迷,所以整个人根本像石块一样,沉得让本就体态娇小轻盈的盘元左就算手脚并用也拖不动!
“怎么今年的花火时间这么短啊,没劲!”
“就是,往年好歹也得放个几刻钟,怎么今儿个的这就像要结束了?”
听着外头家丁们的议论与脚步声,用力扯着床上男子的盘元左全身几乎都汗湿了,但男子却依然动也没动,最后,她只能用力掐着他的人中、拧着他的脸颊,并不断在他耳畔低语,“喂,别傻愣着啊!我真扛不动你!快想想在家里等你回去团聚的妻儿老母啊!”
他哪来的家,又哪来的妻儿跟老母?
这人,又是谁
微微抬起混浊的双眸,被掐醒的男子无神且无焦距的眼瞳中,模糊映着一个身着一袭黑色夜行服,头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的晃晃身影。
“就算不能动,好歹也别绷得像块石头!这位大哥,快想想家里妻儿老母的眼泪别让我功亏一篑啊”
发现男子微微睁开眼后,盘元左连忙用力撑住他的身子,不断低声地心战喊话,然后在他终于能自己施上点力后,猛地用肩顶住他,半扛半推地将他推至地道口,拉开木板后,一把将他塞进去,自己也跟着爬进去。
就那么一路推、一路爬,盘元左在满身大汗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的呼喊声——
“唉呀,新姑爷不见了!快来人、快来人哪!”
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不行啊,再等等啊
一咬牙,盘元左用力踹着男子,就那样一路将他踹至地道出口,然后在接应人的帮助下,终于将男子弄上预备好的马车。
“你是谁”
正当盘元左坐上驾驶座,并将准备好的酬金分发给接应人之时,突然她头上的黑巾被车内男子一把扯下,她那条长及腰际、在风中凌乱飘动的乌黑马尾,便那样映在男子混浊的眼眸中!
身子,蓦地一愣,只盘元左未及回头,却又听得身旁扬起一名刚收完酬金的男子扯着喉咙的得意呼喊声——
“唉呀,张家新姑爷给一女贼劫走啦!快来人啊!”
这中土人实在太不老实啦!
一听及那声呼喊,盘元左几乎傻眼了,但她还是二话不说,用力将马鞭挥向那群拿了她酬金又想领张家擒贼花红赏金的手,然后在准备驾车逃离时,发现身后男子不知何时竟爬上了马,当机立断地斩断马身与马车间的绳索,一手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接至马上后,疯狂策马前奔!
是啊,那马车确实可能被动手脚了,她怎么没想到
“捉贼啊!捉女贼啊!捉劫张家新姑爷的女贼啊!”
在心底的佩服声、耳旁的风声及身后的呼喊声中,西南禳族人,十七岁,走出大山两年间一直以装神弄鬼假神婆身分赚取盘缠的盘元左,荣登平安城劫亲女贼第一宝座。
“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都没来?该不会被张大富家的人发现,给捉去严刑拷问了吧”口中不住喃喃自语,盘元左白皙、精致、绝美的小脸此刻那样无奈。
因为在与当初那名少妇约好的破庙里,她足足等了五天,都没有等到那名少妇的出现。
更让她伤脑筋的是,这名被她劫来并藏在山中废弃猎人小屋里的新郎倌,除了在逃命之时短暂清醒了一会儿,便一直昏迷到现在,并且浑身热度还高得惊人。
这缺德的张家,为了确保拜堂仪式能顺利完成,到底是给这名明显还染着风寒的男子下了多重的迷药啊!
蹲在地上,盘元左望着那张热得通红却不冒汗的脸,再望望由自己小钱袋倒出的那几个小铜钱,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
先前,为了确保这回“劫亲”能劫得毫无差池,她不惜砸下重金,并来回反覆演练多次,以至不仅将那名少妇预给的酬金全用光,更把她由大山出来后一路装神弄鬼积攒下来的盘缠也用尽了。
如今,全身上下只剩这几枚小铜钱的她,不仅得在这隐蔽处暂先躲避张大富家疯狂的追缉,还得担心这名男子到底醒不醒得过来。
可她现在,哪还有余钱去药铺给他抓药?
但人都劫来了,总不能这么扔着不管啊
望着那张跟身上大红衣衫怎么也不相称的粗犷、俊挺、男子气十足的通红脸庞,再望望屋外的天候,一身清寒的盘元左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起了身后那长长的发辫,手一翻,牙一咬,瞬间截掉了自己留了多年的一头乌黑长发!
毕竟在这全城通缉女贼的当口,扮个少年应该会安全点,况且这应该能卖不少吧,应该够给这男子抓点药、买套合适的衣衫,买些柴火、备些乾粮,以抵御那场即将到来的疯狂暴风雪
忍着后颈的冷凉感,盘元左先至与少妇约好的破庙绕了一圈,又赶忙到张大富家附近,挤至那急匆匆四处捉拿女贼的人群中打探了一下消息,在依然一无所获之后,只得快快把长发卖了,将该采买的东西全买全,便速速赶回那间小屋。
一边用个小破药壶熬药,一边用力翻动着那如今动也不动的男子,盘元左努力剥下他身上那袭可笑的衣裳,打算为他净一净身后,替他换上那套普通的长衫,只剥着剥着,她的小手,蓦地停下了。
这人,不是个寻常行旅商贩吗,身上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刀箭伤?
望着男子坚实且劲骨丰肌的身躯上,那交错、杂乱的新旧伤痕,盘元左微微愣了。
难道她又受骗了?
“唉,算了,受骗就受骗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喃喃自语声中,盘元左耸了耸肩后便开始为男子濯发。因为尽管由大山出来后,她已上当受骗多回,但其实她并不真那样在意。
毕竟上一次当学一次乖,她本就是来体验人生、了解天地、寻找答案的,下回注意些便是了,总不能因此本末倒置的远离人群,将所有人都视为骗子啊
口中轻哼着小曲,盘元左在将男子的长发用水泼湿后,缓缓回身,开始在自己的小包袱中寻找适合他的自制皂,所以她根本没有发现,那名男子紧闭的眼皮下,原本静止的眼瞳缓缓开始转动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你的狼子野心,或许能成就一时之盛,却永远无法成就万世之秋
你真的太天真了,要知道,在赫伦草原上,无有背景、徒有野心,是决计无法立足的
与其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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