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头上,忽听这等说法,料定邹阿洪是要打他右脸,暗骂:“该死狗崽,我适才骤不及防,吃你占了一点便宜,再来只被我捞着,休想活命!”于是便留了神,恰好邹阿洪一掌朝右脸打来。崔大头也是久经大敌的有名人物,只管心中寻思,因见这人特别滑溜,已然连上了好几次大当,却也防到其中有诈,心想这厮如此狡猾,哪有打人先说之理?
内中必又藏有声东击西的巧招。一见掌到,意欲将计就计,不真接招,只用右手虚晃一下,乘着敌人要变招未变招的当儿,就势用重手法,“乌龙探爪”,照准胸膛抓去。以为凭自己这手硬功,敌人纵有多好功夫,也必重伤无疑。
谁知邹阿洪练就一双神目,手疾眼快,虚实相并,变化无穷,身法更是灵巧,最擅长是借劲使劲,蜻蜓点水,沾着便能飞起。左手去打右脸,右手去斜横胸前不动,以备接架应变之用。一双神目早将敌人上半身一齐照住,稍有动作便即看出。崔大头如若老老实实接招,邹阿洪知他力大,不与硬碰,还打不着,这一取巧,正好上当。邹阿洪人矮,知道纵起打人,身子悬空,最易吃亏,不惜下苦,将师父的飞鹰掌法学会,纵时早已备好退路。那一掌又是半实半虚,未使足力,见崔大头右手来隔,就势反手向下:抓住敌人右手,借劲使劲,猛地一个“白猿过桩”,暗藏“风飐杨花”的招式,手击敌人手臂,双脚连身向上斜飞,同时斜横胸前的右手,一个反背巴掌朝崔大头右脸打去,叭的一声,打个正着。就着打中这一点劲,左手一松,身子往敌人反手方一翻,口喊:
“还是换右手打才公道!”声出人落,实如小乌斜飞,轻轻落向一旁。
这原是瞬息间事,崔大头右手一隔,左手便抓,猛觉右手脉门一紧,左手抓了个空,敌人身手迅速如电,一切全出意料,连转念都不容,只觉眼前一花,人影飞舞,右脸便又着了一下重的,打得比前回还要厉害。当时半边牙齿全松,打落了两个,口中鲜血往外乱涌。怒焰中烧,忿怒欲狂,敌人尚在身侧,不顾疼痛,慌不迭舌头一伸,将断牙吐落,怒吼一声,凶神附体地凶狠狠便要扑将过去。邹阿洪将身一纵,闪开笑道:“大头鬼不要忙,先把你这狗牙收拾起来,再打不迟。如嫌手脚不行,再比别样也可。我定让你把全套猢狲把戏施展出来,再送你见阎王去。省你死后委屈,心不甘服。”崔大头如何还听这个,血口怒骂:“狗崽贼叫花!管比什么,到时自会取出。老子今日与你拼了!”邹阿洪原见他腰悬革囊,背上凸起一条,看出内藏兵刃暗器,此人身强力大,又练有一身硬功,欲凭手脚除他甚难,故意引他动家伙,以便下手。闻言正合心意,知已情急,准备拼命,既这等说法,不定何时突然取出发难,便留了神。
阿洪一件特制的软硬兵器围在腰间,本极易取用,一面交手,一面早乘空把机簧拨开,只一扯一抖,立可摘下应用,主意打好,笑问道:“大头鬼,你急了么?实告诉你,你会硬功,我会软功轻功,还能借劲使劲。休说打我不中,就被你打上,也无非借你的手脚把我弹出去,喘口气仍就回来,向你缠夹不清,在自白费力生气,丝毫奈何我不得。
你的功夫门道连同身上要害,因为我有一小师侄,练得便和你一样路道,所以非常清楚。
现在不过是逗你玩,看中你这颗大头,借它煞煞手痒。等我逗得不耐烦了,只消和刚才一样,照准你这致命穴道来上一下,立刻了账。你要有别的花样,还是快使出来的好。”
双方原是一边动手一边叫骂,崔大头自然也在还口。连挨两下重打,忿极之下,觉出敌人身轻手快,本就格外留心。阿洪说这些话又是别有深意,跳纵既速,两手尽是花招,说到要打致命穴道时,双手上下连指。崔大头不知是计,想借此试探自身要害。先前上过阿洪的当,这时话到手到,以为阿洪真知自身要穴,双方打得又正激烈,恐其重施故伎,又来一下,这练硬功夫人的要穴,关系存亡,不禁心惊,百忙中用手一护,恰被阿洪看破机密,知道十九不差,也不说破。又斗了五七回合,崔大头早就想取暗器,先吃阿洪逼住,匀不出手来,方想叫明停手,换了兵器再打。阿洪已将要穴探得,故意卖个破绽,喊声:“照打!”一个“猿猴摘果”,迎面纵起,照面门一拳打去,吃崔大头左手一格,一个右手当胸一挡掌横推出去。
二人动手,阿洪也曾被大头打中过好几下。如换旁人,这类硬功掌法只中上一下,不死也必受伤,无如阿洪武功精纯,借劲卸力具有惊人特长,深得粘、弹二字口诀的三昧。敌人手到,十九仗着身法灵巧,不被打中。偶被打中,也是先有成算,将计就计,掌到身上,往里吸一口气,被打中处恰似身于本在敌人手上甩将出来,多大的力也使不上,如何会伤?等身手相接,敌人劲已卸去,再往外一鼓劲,就在这势急不容一瞬之际,一缩一绷,立时借劲使劲,和弹火一般弹将出去。崔大头也是屡次白打,无奈他何,心中气极,以为劲有大有小,决不能回回都用得那么合适,这次势子更急,用力愈猛,以为多少总可伤着一点,依然无效。阿洪本心给他缓手,见来势猛急,纵退时也加了劲,竟被弹退出三四丈远,再加数尺便到台下。
阿洪落地笑骂道:“大头鬼,你轻一点啊!何苦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这有什么用呢,我要落到台下,一赌气不和你打了,你一个人干在台上,白挨两个嘴巴,找谁诉苦去呢?”阿洪这次纵得甚远,又不似先前,刚纵出去,脚一点地重又纵回原处。崔大头以为时机不可失去,忙即假装奋身追踪,乘机先将身旁竹叶飞刀悄悄取了五把在手内,纵时就势回手,把背上兵刃结扣扯脱。准备先发飞刀,跟手拔刀,给敌人一个冷不防,不问青红皂白,先把仇报了再说。
阿洪明明看在眼里,安心使他出来丢丑,只装未见,也不过来,仍立台口,接口笑骂道:“大头鬼,你头重脚轻,留神跌倒中风,不是玩的。不要跳了,爬过来吧,我也可以歇上一歇,定定心再打。”说时迟,那时快!阿洪言还未了,崔大头身已纵起,落在阿洪前面丈许远近,落地便将飞刀发出。那刀共是五把,长三寸,宽才半寸,中有出风凹槽,两面开口,又薄又快,锋利异常。一发五把,分左右上中下五路,联翩飞出。
发出时如急风之吹落叶,上下左右乱摇乱摆,势却迅急。专一声东击西,迷人眼目,遇上极难闪躲。中在人身,直钉横抹,不似别的暗器只照直打,又经毒药淬碾,见血无救。
崔大头素虽凶横,轻易不肯妄用,实因受辱太甚,打又打人不过,仇深恨重,怒火中烧,誓不两立,才使将出来。照理,这等场面动手不胜,如换家伙,必须事先言明才不犯规。
也是情急发横,满拟骤出不意,取时手法灵快,阿洪决未想到有此一着。此刀百发百中,何况又是五刀同发,相隔这近,敌人纵和自己一样,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硬功,也无法幸免。哪知敌人目光如电,身轻手快,为丐仙门下有数人物,表面若无其事,暗中早有戒备,落地不肯回纵便由于此,早就全神贯注在他这双手上。一见五片银光上下翻飞首尾相衔蜂拥而来,便知厉害。右手刚往起一抬,为首一刀已然飞向面门,喊声“不好”,翻身往台口倒跌下去。下余四刀全由身上掠过,飞落台下。
崔大头见仇敌中了一刀,心方一快,猛瞥见台沿上挂有一双泥脚,暗忖:这狗崽明已刀中面门,万无生理,如何还能用脚跟倒挂全身?微一迟疑,把心一横,反正早晚是和敌人破脸混战,管什规矩!先将狗崽斫上几刀,也出恶气!随想,回手一扯,刚将身后合叶折刀拔下,甩开抖直。未及赶过,倏地人影一晃,仇人竟由台下翻身飞起,扬手就是一溜白光,飕的一声迎面飞来,势子又劲又急。说也真巧,崔大头如非有刀在手,不用再打,就这一下,早自丧命。
原来阿洪不但武功精纯,人还机智谨慎,见识尤多,各种精奇暗器,俱知用法来历和那劲头,一见敌人所发暗器,与昔年凶僧大同和尚所练飞钹的手法一样,事出意料,没想到会是这类暗器,相隔这近,无论躲向何方俱都上当。自己虽有一身软硬功夫,仍不肯以身试险,急中生智,暗用本门“撮”字诀,专对付当中迎头一把,一面用大中二指将刀撮住,同时顺着来势假作中刀,仰面往台下翻倒,却用脚跟挂在台口,手法绝快,势子更巧,崔大头一点也未看出。阿洪悬身台口,耳听上面敌人动静,匆匆将刀顺过把手一看,暗骂:“好狠毒的狗贼!冲这把刀,也容你不得!”心念一动,随即挺身翻上,先将原刀回敬,口中笑骂道:“大头鬼!这样薄纸一样的破铁尺,也敢拿出现世?先还给你,再和你算账。”崔大头冷不防敌人没有受伤忽然纵起,还有暗器打出,心中大惊,慌不迭随手横刀一格,只防面门,没有很准,被刀背碰了一下,由耳旁侧飞过去,颤巍巍钉在台板之上,差点没被打中眼睛,端的险极;不禁又吓了一大跳。
阿洪随又骂道:“大鬼头!那是你的修脚刀,还不快捡去!我等着你。你打不过,想换家伙,说话呀,我又不是没和你说。这样鬼头鬼脑,不给你师母娘现世吗!”崔大头越发愧忿难当,强颜答道:“我不也早和你这狗崽说么?老子什么时候想动家伙,就取出来。如今暗器比过,你要带有家伙,快取出来。要不,下台叫他去,老子等你!”
阿洪见他人不过来,一边说话,刀交左手,知是又思偷取飞刀暗算,骂道:“不要脸的大头鬼!你等我不等,打累了想缓气么?没那便宜的事!”崔大头刚把手换过,还未反手取囊中暗器,阿洪话未说完,人已当先飞到。崔大头见阿洪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