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靖也迷蒙中睁开眼。
“就尝了一口,不好吃,就吐了。闹得孝彦现在都跟吃了老鼠药一样的活跳。”子卿翻侧过来对了杨焕雄说。
杨焕雄灼灼的目光如炬般直逼了胡子卿:“你好大胆子!”
子卿愣愣的不再说话。
却不想杨焕雄忽然抽出子卿裤子上的皮带,一把掀开了子卿的被单,那皮带就不容分说的抽了下来。
一番扭打、挣扎、哭闹。
“你凭什么打我?我爹都不动我。”子卿终于出离愤怒的反抗,但被七爷死死的箍牢不得动弹,皮带却是躲不开的抽在他身体上。
“小七,小七你疯了!”霍文靖过来拦阻,却被杨焕雄胳膊肘撞开。
皮带撩在皮肉上火辣辣的疼痛,子卿倔强的哭骂道:“我没抽大烟,我没有!”
“一口也是抽!你少跟我强词夺理的狡辩,敢做不敢当吗?”
七爷杨焕雄的怒气怕不是一朝一夕了,令子卿难以入耳的责骂,什么“纨绔膏粱”,什么“得意忘形”、“贪天之功”、“不知羞耻”,骂得子卿骄傲的心碎成粉片。子卿自幼是在一片赞誉声中长大,平日脾气暴躁的爹爹都舍不得说他一句重话,杨七爷是他生平遇到的第一个敢对他动手的人。
“孝彦无能,孝彦不入七爷的眼。孝彦本来就不要做什么‘人中美玉’,七爷也别找什么借口管教孝彦。我爹都不管我,我愿意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杨焕雄停下手,手中皮带指了子卿喝令道:“你给我起来,到一边跪着去!”
胡子卿含泪的目光愤恨的怒视杨焕雄:“教官,孝彦是你学生,但孝彦也是人,是人就有尊严。孝彦如果有错,教官可以教训,但您不能侮辱孝彦的人格!孝彦不知道七爷眼里什么算‘纨绔膏粱’的界定,但此次出兵孝彦尽力了,什么叫‘贪天之功’?班师回来,先生就对孝彦动辄则咎,孝彦做错了什么?”
胡子卿瞪大了眼,失落的泪水从星眸里滚落。
杨焕雄将皮带狠狠的抽落在炕沿,怒斥道:“不错,是人都要有尊严。如果我现在不给你教训,有朝一日你这少爷性子放纵下去迟早被世人践踏得尊严扫地。你现在觉得难堪,觉得委屈,这不过才是面对我和霍先生两位爱护你的师长。普通百姓丢面子可能丢得只是自己的面子,而你不能;你若是一朝失误,那就是丢了东北三省父老的面子和尊严!因为你是胡云彪大帅的儿子,你是东北军未来的少帅!今天不教训你知错改过,日后千夫所指之下就不是一顿鞭子了事了。你到时候同谁去要面子、尊严!”
可能彼此都极尽刻薄的词句刺激着对方,子卿草草套了衣服冲出门,躲到经常同杨七爷夜里观星星的那片屋脊上抱头呜咽。
杨焕雄追来揪扯子卿回去。
子卿却无畏的挺身跃起:“我胡孝彦就是个纨绔,就是只能贪天之功坐享其成的废物,教官您满意了吧?孝彦不想当什么‘人中美玉’,先生莫白费心血了。”胡子卿愤怒的宣泄着满怀委屈。
杨焕雄一把揪起他:“你不想当?还能由得你想不想当?你做了东北王的太子,当了东北军的少帅,你不当也得当!就是身不由己,你也要给我走下去。你见过几个国家元首是抽大烟的病夫?”
“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旅长、参谋长大夜里在房顶上抽风打闹,让下面的人看了成何体统!”霍文靖斥责说。
第147章 放浪形骸
“少帅,出什么事了?”巡逻的卫兵和副官大勇听到动静赶来。
“少帅,少帅!你们索性就叫我‘公子哥’‘纨绔子弟’好了!以后谁敢再叫我‘少帅’,老子崩了他!”胡子卿转身就走。看着平素文雅娴静的胡子卿居然出言如此粗鲁彪悍,巡逻队吓得张皇失措。
胡子卿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对愣头愣脑的巡逻队吼喝:“还不滚,等着看房顶被你们踩塌呢?”
巡逻队这才拔腿往下跑,就听见轰隆一声响,鬼哭狼嚎的叫嚷。果然不出子卿的预感,那房顶居然不胜重负被踩漏一个窟窿,两个兵掉了下去。所幸子卿无恙,霍文靖和穆一枫坐在屋脊也平安。从房顶掉下去的两人摔伤,还好没砸到下面的人,众人为此忙碌了一晚。
“小七,不是表哥骂你,你有些过了。子卿他是有些少爷性子骄纵,我也知道你最近看他居功自傲有些不快。但他毕竟不比你侄儿汉辰,见鞭影而自跃蹄。大帅得子卿不易,珍视骄纵子卿也是常理中,子卿在千娇百宠下还能不同于八旗子弟那些只会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坐享其成的纨绔,而年纪轻轻就受此磨砺,当属不易了。小七你想想,二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怕还在大学读书或父母身边宠溺呢,有几个就带兵几千去枪林弹雨的拼命了。”
见杨七爷蠕动嘴唇要接话,霍文靖伸手做了个停住的手势:“少跟我谈杨家子弟,你们杨家才是异类,那哪里是养儿子,养牲口也没这么狠。还有小于,你觉得小于他不累吗?‘人间美玉’‘天下良骥’的名誉地位金光灿烂后还能剩些什么给自己?一群可怜虫,自己不知道自己可怜,还偏以为这是人间的金字塔顶,偏逼了别人也去步后尘,不问问是不是每个人都想要同你一样累!”
杨焕雄无奈的咽了口气,想近两年来也没少责打过子卿,但娇生惯养的子卿多半没有如此激烈的同他反抗过。怕这回子卿是面子上挂不住了,争强好胜的他才有如此的反应。
几天后,霍文靖摆了和事酒,哄了子卿去见杨七爷。
杨焕雄已经是和蔼了面色主动同子卿道歉。
子卿也是个活络的人。事情过去了,而且同七爷毕竟有这些年的感情,想想七爷气愤时骂的也不全错,也就就此了结不再多提。
令子卿奇怪的是杨焕雄,平日总是军装整肃,不然就是一身长衫飘逸,今天杨七爷却是一身入时的西式休闲夹克,随意得很,反衬出那张英俊的面容平日刚毅之气消减了几分,倒填出几分儒雅俊朗。霍文靖平日就话不多,杨七爷却开了话匣子嬉笑怒骂般同霍文靖逗趣,同子卿讲笑话,逗得子卿也笑得合不上嘴,很少听杨七爷这么幽默的讲话,子卿心想如果从一开始,杨七爷就能同他如朋友般的交谈该多好。
为了给子卿陪罪,晚上杨焕雄请子卿去奉天最豪华的帝后舞厅跳舞。霍文靖笑了推脱说:“我就不去了,不去当绿叶衬托你们两位夺目的鲜花了。”
小七和子卿都是换了一身质地做工考究精美的晚礼服,头发抿得油光可鉴,益发显得容貌俊美。从踏入舞厅第一步起,认得子卿的淑媛太太们电波般的眼睛就频频飞来,才一落座,两位翩翩美少年就被围住。
子卿很久没开心的跳舞了,既然杨七爷请他玩,他就毫不客气的扎进“花丛”,同那些美女们翩跹应酬。
跳了一阵,发现杨七爷也下了舞池,同几位当红的交际花舞着,那舞步的轻盈熟练毫不比他逊色,不时就招来许多艳羡的目光。子卿回到座位,围拥他的女人们给他喂水果哄他说笑,但子卿的目光却像看陌生人一般落在杨小七的身上。笑容可掬的面色,嘴角挂着魅人的笑意,举手投足都流露着高雅贵气,绝对是训练有素的交际场老手。直到舞池里响起一首罕见的俄国宫廷舞曲,那是舞厅当晚结束时的热场巅峰,子卿最喜欢这欢快高雅的贵族舞曲和哪支白俄宫廷名师训练出来的舞队。舞女和舞男们都已经入场等候着客人加入,子卿招呼了大家说:“走呀,去跳这支舞,这在俄国宫廷,都是公爵贵族常跳的。”
舞曲响起,子卿踏着欢快的曲调同女友们穿插漫舞时,交换舞伴的过程中几次同杨七爷擦肩而过。小七笑了问他:“怎么样,还开心吗?”子卿笑笑不答。
一头水气,子卿轻喘着回座位时,舞厅的老板迎过来招呼说:“子卿,好久没见你。你从哪里寻来这么个朋友,舞跳得很地道呢。刚才尼古拉斯老师还赞叹说在白俄宫廷的老手也莫过如此。”
子卿兴奋未退,问杨七爷:“想不到七哥舞跳得这么好?”
“好歹是你先生呢!”杨七爷闲散的说:“很久不玩了。还是当年随了袁大帅在北平天津的日子,袁总统请了白俄宫廷的老师教我们这些公子哥儿的,呵呵~~”
子卿想想也对,当年据说杨大帅秦大帅都是袁总统身边的大红人,袁家的子弟为了适应交际场所,是专门请了人对子弟进行了贵族训练的。杨小七后来是袁的女婿,怕精通这些也是平常了。
“不过最后那支舞七先生跳得真好呢,什么时候教孝彦呀?”
“好呀,就是胡大帅别哪天找小七拼命,说我带坏了他的宝贝儿子。”杨焕雄说着忽然立起,尽情享受着夏夜的暖风。
几天来,杨焕雄不再逼迫子卿去练字读书,也很少谈及军务上的事。只带了子卿周旋于舞场、球厅去同些阔公子打地球、桌球赢钱,或是带了子卿跑去洋人的俱乐部打网球、高尔夫。玩的一天比一天的疯野精致,令子卿由衷的感慨杨七爷居然是这么个深藏不露的大玩家,社交场上的东西没有能难倒他的,而且样样玩得出类拔萃,招来不少人的喝彩。
子卿是个“宁可给好汉提鞋,不肯给赖汉牵马”的性子,见了七爷处处强他一头,也是心里钦佩,非但没有丝毫的妒忌,反是拉了七爷教他玩儿。
杨小七也敲了他的额头逗笑了说:“小子,若说这玩儿,我比在讲武堂当你战术教官还称职些。莫说这些蓝球、网球,就是玩弹球我都在行。你小子,带兵打仗就应该做最好的,玩儿上面也该玩出个名堂来。”
子卿自愧不如,吐吐舌头不再说话,心下对杨七爷那晚对他的责打已经恨意渐消。
这天,杨七爷提出要开子卿新得的跑车,这跑车是子卿偷偷开出来兜风的。平日里父亲严禁子卿开这玩意,没有棚子的车不安全。
“不赖吗。德国的车子,新性能的。”杨七爷说了声:“坐好”,一脚油门。
车盘旋在山道上,子卿前额的刘海被撩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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