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辰规矩的跪好,缓缓的将家法高举过头。
“错在哪里了?”七叔坐在桌子上,翘着脚问,没有伸手来接。
“长者问,对勿欺;长者令,行勿迟;长者赐,不敢辞。”汉辰讷讷的答道。《弟子规》里这些话都是乖儿这么大的孩子熟记在心的。长辈给小辈夹菜,他是不该推辞的。
记得一次秦干爹在饭桌上夹了个豆包递给秦立文大哥。立文哥吃饱了,但又不敢违反这一古训,接过豆包只有偷偷藏在袖子里。不想包子很烫,竟然把立文哥的皮肤烫出个大泡。
小七夺过家法,那条柔韧的藤鞭在手里轻晃,心里暗骂:“小子,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忘记这一道理。可你我都明白,推掉的哪里是一勺食物,而是你父亲伸过来的那只手。”
汉辰心里怨愤:“七叔你才能站直腰,就开始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错在哪里了?”小七弯了一下柔韧的藤条质问。
“汉辰胃疼吃不下。”汉辰辩解,虽然有些文过饰非。
七叔的藤鞭敲敲桌沿,给汉辰递个眼色,一个字都懒得说。
汉辰心头一紧,他知道七叔要做什么。
七叔接着敲了几下桌沿,晃给汉辰两根手指头,那个意思就是“若敢拖延,惩罚加倍!”
汉辰眼里拢过雾水,忍了委屈羞辱,趴到桌边。可能是反抗徒劳,也可能是对七叔的敬畏。
七爷脸上泛过讥讽的笑:“你明白得很,我也明白得很,你觉得你爹就是傻子吗?闹性子也找个合适的方法,明显的败笔就等了挨鞭子。”
看了眼前已是少年成名、纵横军中的少帅杨汉辰,却仍是掩饰不住委屈时那点少年青涩的可怜。
“滚起来吧!跟七叔耍这花心思,小东西,恁嫩些。”
小七拉过汉辰在眼前:“受点委屈就伤人伤己的去喝辣椒油,你不觉得幼稚无聊吗?你爹是让你顶了黑锅,可为了大局只能这么做。”
汉辰苦着脸,抬眼看看七叔又垂下眼睑。
小七语重心长的说:“这个家里,为了和睦,每个人都要付出。关键时刻都不肯退出一步,僵局就总也化解不了,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方法不是?如果退一步能息事宁人,为什么不做呢?”
汉辰一脸愁烦。
“龙官儿,日后在军里当了外人叫‘大帅’;在家里叫‘爹爹’。先把这称呼改过来。‘父帅’‘父帅’,到头来父不父,帅不帅的。七叔看你自己都叫糊涂了。”
见汉辰不语,小七敲了汉辰额头一下:“听到没有,不听话你小心!”
小七顺手拿起桌上那尊修补过的玉雕善财童子像,掂量了一下,晃了晃。
“七叔”汉辰惊叫一声,冲来抢七叔手里的玉雕。
小七指了他,喝令他站住。
“七叔~~”汉辰惊急的哀求。
小七目光直视着汉辰,缓缓的举起手那尊曾经是人间极品的玉雕,就在汉辰惊慌失措的眼神中,“哗啦”一声脆响,玉雕被狠狠的摔落在花砖地上,粉身碎骨在汉辰眼前。
一切是那么措手不及,如同噩梦一般。
那尊曾经的人间极品,那尊巧夺天工的玉雕,那曾经从汉辰手中滑落而玉碎难还的心疼,那尊被汉辰精心粘补起来的玉雕财童子像。曾陪他经历了几年来的岁月风雨,孤寂的岁月里给了他无声安慰的“无声伴侣”,一个冥冥中的另一个“自己”,就这么在眼前化为齑粉碎片。
惊惧掠过汉辰的眼睛,他喃喃的自言自语:“为什么?”
随即大声嘶吼着:“为什么不放过他!”
汉辰发疯一般,热泪横溢,瘫坐在地上,颤抖了手抚摸那一片片碎玉。
“起来!”七叔坐在桌上威严的喝道。
汉辰呆滞的一片片拾拣碎玉片,小心用长襟兜起,七叔的呼喝,他已经听不到。
小七骄横的跳下桌子,一把按住汉辰脖子,指了地上玉片说:“这就是你的心魔!今天摔碎清理后就不复存在了。你给我听好,你以后想都不许再想这东西。你恨你爹打你是吗?你恨有什么用,就这么一辈子别扭下去?”
“去,拿个笤帚和簸箕来。你自己来。把你这心魔扫走,扔掉。”
汉辰不动。
“我喊三声,你再不动,就等了挨家法!”
汉辰抚弄着片片碎玉,眼里噙着茫然的清泪。
藤条照了汉辰身后打了几下。
“给我跪好!”
汉辰固执的看着七叔,眼里满是怨愤,跪俯在地上。
“裤子脱了!”七叔吩咐。
深邃的双眸泪光如寒潭月影般忽烁,汉辰咬了薄唇倔强的起身撩掖后襟。
“大过节的,闹什么?”杨大帅闻讯进屋,看了小七,又看了悲恸的汉辰,一眼看到地上破碎的玉雕。
“大哥”
“父帅”
小七“嗯?”了一声提示,汉辰迟疑一下,不情愿的改口叫了声:“爹爹。”
杨大帅长吸口气,吩咐小七:“你先出去。”
“大哥,请大哥先回避。”小七说罢转向汉辰指着地上的碎玉吩咐:“快些,扫起来,倒掉!”
“小七!”杨大帅痛心的看着那一地碎片,那曾经纠葛着父子恩怨的破碎玉雕残骸,挥不去的梦魇。
“今天过年,你出去吧。”杨大帅舒缓气氛的吩咐小七。
“龙官儿!你要斗到底吗?”小七忿然骂着,丝毫不在乎大哥的存在。
汉辰一动不动。
小七挥鞭抽在汉辰腰上:“脱掉!”
“小七!”
杨大帅阻止不住小七抽打汉辰的鞭子。
“小七,今天在过年!”
第172章 我就是胡少帅
小七咆哮着,像只狂怒的小豹子。不顾大哥的阻拦,逼迫汉辰。
“大哥你别管!解决了这混小子,豹儿凭大哥处罚。”
“小七,他是你侄儿,不是你儿子,你管得宽了!”杨大帅暴怒了。
小七停下手,颤抖了嘴角甩开大哥握住他腕子的手。
屋里空气凝滞,汉辰抹了泪望着七叔,整理衣衫起身拿过笤帚簸箕扫起玉片冲出门去。
杨大帅怪异的目光凝视着小七,抽搐着嘴唇没有说话。
汉辰失魂落魄般立在庭院,仰望漫天大雪。
小七叔拉过汉辰,帮他拭擦着眼角的泪说:“都过去了,心魔驱了,就还是七叔的小龙官儿。辣椒的事,去给你爹赔个不是。”
汉辰颤抖着牙关:“一个电话真能让姑爹相信我和父亲闹得人仰马翻吗?如果这样,父亲何苦煞费苦心骗姑爹来龙城,七叔又何以被姑爹毒打。汉辰还不是那么无聊的和自己为难吧?既然让我演戏,那就把戏份演足。”
汉辰推开七叔跑掉。雪地里,小七和大哥对视不语。
杨大帅转身出门,头也不回。
※※※
张继组奉父命来东北给胡大帅拜过早年,就随了胡子卿在奉天城四处玩耍。
这天胡子卿开车带张继组去郊游归来,一路说笑着开车回城。
张继组回头对后座上的副官大勇说:“你小子真好命,少爷开车,你坐车。”
正说着,道旁一人挥手拦车。
“兄弟,能搭个车吗?俺去奉天城。”
来人一身长衫在寒风中瑟缩,自称是城里东信洋行的管事。胡子卿一努嘴,示意他上车。
大勇不情愿的开了门,恨这个不长眼的冒失鬼。
一路行进中,胡子卿开始拿那个商人打趣:“伙计,您老出来就没个车马费吗?还要搭我的车。”
“唉,这年头,有钱都雇不到车。咱逆风走了几里地,腿都要断了,多亏看到您的车。”商人叹气。
“哈哈,你倒好,省了车马费了。”
胡子卿一见如故的同那个商人攀谈玩笑。商人见这个“小伺机”开朗健谈,乐得同他闲扯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奉天城下。
“立正!”两旁士兵见了大帅府的车,而且开车的是少帅胡子卿,立刻立正敬礼。
胡子卿点点眼,示意大家免礼,车就开了进去。
“长~~~长官,这是~~这当兵的~~怎么给您敬礼呀?”商人隐隐觉得不对。
“立正~~~敬礼!”又是一队人马分列敬礼。
子卿向后面的副官大勇努努嘴:“给你身边这位长官敬礼呢。”
大勇没笑喷出来,那个商人果然信以为真的转问大勇:“长官,您,您是哪个部分的?”
子卿调皮的反问:“你从汤河来,那边沿线驻扎的是谁的部队呀?”
“那个旅都是少帅胡孝彦的人呢。”商人一脸的认真,“可不能乱提,那可是胡大帅的‘太子爷’。”
“你可见过胡少帅?”子卿追问。
张继组也被这个话题逗笑。
“唉,我们哪有那个面子见得到胡少帅。上次商会宴请军队,我还去晚了,就看见胡少帅的车队离开时扬起的土。”
车上一阵大笑。
车停到大帅府附近,商人下车,感激的递上张片子说:“日后有用得到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又客气的问:“请教台甫怎么称呼?”
胡子卿抿了嘴,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就是你想见没见到的胡大帅的‘太子爷’,少帅—胡—孝—彦。”
“得了吧你,你别扯淡了~~”商人话刚出嘴,忽然一对卫兵跑步过来,齐刷刷的立正敬礼。惊得商人浑身打颤。一脸尴尬的笑,不等说话,胡子卿已经笑了上车扬长开往大帅府。
“子卿,你可真会闹。我回了钱宁也去这么玩玩。”张继组兴奋说。
傍晚,胡子卿带了继组去夜市吃小吃,继组皱了眉抱怨:“伙计,这些穷鬼吃的~这能吃吗?”
“子卿哥哥”牛牛从白薯摊后跑出来:“我考试得第一了。”
子卿高兴的给了牛牛两块大洋做压岁钱。
“胡少帅来了。”被子卿周济了上学的孩子们和家长围着子卿热情的招呼。
猫儿一瘸一拐的从人群里钻出来,怯怯的叫了声:“少帅哥哥~~”
“猫儿能站起来了?”子卿满眼的兴奋。
“多亏了少帅帮猫儿寻的教会医院,治好了猫儿的脚。”
子卿同大家互拜了早年,拉了张继组离开,掰了半块烤白薯递给他说:“尝尝,很香的,杨七爷带我来吃过。”
张继组听子卿提到杨七爷,忽然问:“小段有没有向你要照片?”
“有呀,说是帮我制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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