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左腕一沉,身形错步换位,手随身旋,向“期门穴”拿去。
高手过招,毫厘之差都差不得,一发之隔,足令生死决定于俄顷。
矮胖老者功力堪称顶尖的高手,岂料沈谦变招诡疾胜过自己,使他不禁大为惊骇。
急身形一旋,左手一式“玄鸟划沙”疾逾闪电飞划向沈谦五指,右掌“春雷乍展”猛劈出去。
沈谦深明制敌取胜之道,首在快狠准三字,又知矮胖老者先说只用三成功力与自己周旋,未必坚守承诺。
万一几照面过去,不能取胜自己,触彼之怒,全力施为,不但自己不保,而且桫椤散人亦无法幸存。
以他一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之少年,有如此慎密明快之思虑,堪称绝世才华,上乘根骨。
就在矮胖老者身形一旋,两手飞出之际,沈谦手式未撤,身形冲霄而起,蓦地下扑,白虹剑已脱鞘而出。
跄踉踉龙吟声处,一股剑飚寒浪,眩目难睁的电芒,向矮胖老者右肩劈下。
剑势奇快,逼得矮胖老者手忙脚乱,“卧看巧云”倒窜了出去。
待到矮胖老者定住身形,沈谦已自还剑归鞘,躬身施礼道:“老前辈,承让了。”
矮胖老者惊疑异常,见沈谦面色诚敬,一丝浮矜不露,知必有原因,低首一瞧,只见袍辐左襟已去一角,不由脸色一红。
他凝望了沈谦一眼,点点头道:“好好,老夫言而有信,四十九日后自有人来为桫椤老鬼收尸。”
桫椤散人倏的两眼一睁,冷冷说道:“你不要白日做梦,我的死处岂是你能找得到的,在我未死之前,必有一番安排,你与你拜兄休想睡得安枕!”
矮胖老者哈哈狂笑,笑声中凌空斜射而起。
去势如电,转眼无踪。
桫椤散人冷笑了笑,随即望着沈谦道:“想不到你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幸胜于他,使他无法不遵守诺言。
不过他倘使施展全力一击,你必脏腑尽废,喷血而死,你那扳身出剑,稳准快疾恰到好处,实在难能。”
沈谦惊奇万分,暗道:“他竟如同亲眼目睹一般,以耳代目,辨风察机,如果不是功力绝顶,焉可臻此。”
不由钦佩已极。
澄慧眼见沈谦奇诡身手,自愧不如。
桫椤散人又道:“澄慧,你速赶回白水寺去,请你师父在峨嵋搜索还有无妖邪潜迹,明晨速报老朽知道,但方才的事万不准泄露旁人。”
澄慧领命,看了沈谦一眼急急奔下千佛顶而去。
寒风啸掠,松柏飘摇,雪片开始降落,漫洒似银飞舞。
桫椤散人抬手拂了拂须发上雪水,缓缓向四处望了一眼,长叹一声道:“谦儿,随我回寺中去吧!”
说时,慢慢走去。
沈谦无言随后亦步亦趋。
方才桫椤散人叹息之声,似临死之前,充满无限幽怨哀叹,他有说不出的滋味,只觉心情沉重无比。
万寿寺一间密室中,桫椤散人与沈谦对坐着。
案上一盏油灯,闪出昏黄的火焰,衬托着这间密室显得无比的阴沉凄凉。
只见桫椤散人道:“谦儿,你的身世来历,在半月前我已从七如神尼口中得知,无庸赘叙”
沈谦不禁一愕,问道:“七如神尼来过了吗?”
桫椤散人点点头道:“其实南宫康侯与我说出黑煞双星之事,未免多余,我所以佯装不知者,实含有深意在内,但白骨钉者远较黑煞双星更为狠毒。”
“白骨钉主是谁?”
“姓蓝,叫蓝太泽。”
“莫非就是那矮胖老者?”
“不是,矮胖老者叫兀万,蓝太当是兀万盟兄,就是南宫大侠追赶之人。”
沈谦不由心神猛震,急道:“难道前辈为蓝太泽白骨钉所伤?”
桫椤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倘非是我,换在别人,此刻已成枯骨了,兀万说得一点不错,我只有四十九日可活,白骨钉虽毒,却也有克制解药。
我明日午刻即离山而去,等四十九日期前必须将解药弄到手,否则,我还要作一番妥善布置,使蓝兀二人摸不清我究竟死否?”
沈谦只感到一阵悲哀失望的心绪布满全身,眼中不禁流露出来。
桫椤散人目光如电,那有瞧不出来之理,笑道:“你无须失望。”
随即在怀中取出一本纸笈,道:“这是我毕生心血尽录于此,其分七节,其中武学要诣,浩繁博奥,以你的资质天赋,七如神尼已为你扎好根基,不难豁然贯通。
但此非一朝一夕之功,期非三年不可,你拿去尽一日一夜间熟记在心,然后用火焚去,日后凭思索记忆参悟吧!”
沈谦接过方待开口,桫椤散人已自转身走出,沈谦暗叹一口气,就在灯下翻开纸笈,细心默诵
暗室中不知天时,沈谦反复背诵,一字不差后,将纸笈焚毁成灰,暗想:“此刻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忽然,门外人影一闪,桫椤散人已自走入。
他望了地上余烬一眼,含笑道:“你已全部背下了吗?我原定午刻离此,欲待南宫大侠返转商议,现迫不及待,只好先行离此。
我已写下两函,一交南宫大侠,他如果未遭遇凶险,定然返此,再一封密函,你七日之后,即离峨嵋北上燕京打磨厂胜记镖局找一姓孙的账房,求他带你去见严苕狂,并将这密函暗交严苕狂,但千万不能说出是我所嘱。”
随即将二函取出递交沈谦,又道:“稍时澄慧来寺中找你,澄慧这娃儿根骨也是上乘之才,但心性不定,狡疑诈险,目前虽未必如此,终久必走入歧途。
是以我未传他丝毫心法,你不可说我将武功纸笈给你之事,与他相交当保持距离,切勿全抛真心。”
沈谦点点头,但对澄慧是否真如桫椤散人所说,不免怀疑。
桫椤散人说完,转身欲待走出,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事,回头与沈谦说道:“你形像已被兀万认出,只怕你日后行走江湖时,魔劫纠缠不已。
因他们要在你身上追出我的下落,固然直至目前为止,兀万并不知道你我实在有什么关系,但你是唯一可寻的线索。
是以无论如何不能妄说你我有师徒之名,日后遇上他们,不妨虚与委蛇,权衡当前形势全凭你判断了。”
沈谦怔了一怔,问道:“澄慧也目击当时情形,老前辈不怕他危难,也魔劫不已吗?”
桫椤散人微笑道:“这等江湖巨擘,黑道妖邪,无不手眼通天,澄慧与我之关系早经洞悉于胸,故而嘱你慎加提防澄慧。
要知山溪之水易涨易退,小人之心易反易覆,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相授甜如蜜,紧忆此言,斯为有益。”
说着一抬步,已走出室外。
沈谦高叫了声道:“老前辈,还有相见之日吗?”
室外传来桫椤散人慈祥声音道:“谦儿,人生萍聚不定,遇合无常,何必长怀依恋,只要老朽不死,终有见面之日,紧记风尘中大有奇人在,遇事谦让虚心,必可履险如夷。”
说到最后边一字,余音袅袅不绝,人已自远去杳然。
沈谦只觉泛上一阵无名的怅惘,落寞
他独自一人坐于几上仰面默思桫椤散人手录之武功要诣第一节口诀。
只觉桫椤散人虽用字极简单,却含意深奥,每一句均煞费推敲,但一豁然贯通,即受用无尽。
每一节专论引气归元,龟息鹤伸,五心向天,三花聚顶之法。
他虽是有七如神尼扎好根基于前,天资聪颖,但两个时辰过去,只澈悟三句。
不禁暗暗叹息道:“上乘武功竟有如此之难。”
他知这上乘武功,性命所修之学,不可囫囵吞枣,宜以细嚼橄榄,慢慢回味,不禁振衣立起,踱出室外走去。
沈谦尚未出得正殿,忽见殿外人影一闪,电射而进,身落处正是那澄慧。
只见那澄慧面现亲挚的笑容,趋近身前执手说道:“小弟一早就登千佛顶,寺内我四处寻觅桫椤老前辈及沈兄,只是不见。
只道沈兄已随桫椤老前辈离去了,觉心灰意懒正想回转之际,忽见沈兄在殿内,不禁大喜过望。”
说着,目光向内略一张望,又道:“桫椤老前辈呢?”
“他老人家?”沈谦黯然答道:“已离开千佛顶了。”
澄慧不禁一怔,道:“离去了?难道他老人家伤势复元了吗?究竟受了什么伤,沈兄知道否?”
沈谦心中一动,桫椤散人一再叮嘱自己谨防澄慧,不可说出真话,自有原因。
遂缓缓说道:“不知受了何伤?他老人家返转寺中就行功调息,一直至子夜时分才睁目立起,只说如不在四十九日期中寻得解药,即是撒手尘寰之期。说完离去,愚兄千里迢迢奔来投师求艺却未料竟妄想成空。”
似无限愤懑叹息了一声。
澄慧哦了一声道:“他老人家昨晚就走了吗?那么沈兄一直在何处?”
沈谦早料知他会问此话,答道:“愚兄相送了一程,就在四处寻觅南宫大侠及一对神猕,结果未见,黎明时即赶回千佛顶因困倦太甚,竟熟睡在藏经楼上,连累贤弟好找。”
澄慧眼皮眨了眨,也没再问,只说道:“小弟赶回白水,家师已离寺外出,等候至二鼓时分,仍然未见返转,唯恐误了桫椤老前辈之约,又急急赶回”
说至此处,只见殿外一片狂风卷着一团黑影激射入殿。
两人不禁大吃一惊。
凝眼望去,只见南宫康侯挟着一对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神猕落定。
澄慧一见,飞扑向前,道:“神猕伤势如何?”
南宫康侯叹息道:“老朽从未见过这种义勇忠心的畜牲,身负重伤,尚不忘噬敌,老朽为了它们,不惜真元才挽回它们性命,现已无妨,放它们到厨下取暖,不消数日便可复元。”
三人同向厨下走去,途中南宫康侯问起桫椤散人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沈谦碍于澄慧在旁,遂将方才与澄慧所说依样照说了一遍,南宫康侯似乎一怔,眉头剔了两剔,也不言语,只叹了口气。
到了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