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摇了摇首,身形缓缓蹲下。
仍与前面死者一模一样,仰视之际张嘴发出一声狂噑,倒地形销骨化,衣履狂风卷出老远,积沙掩埋无迹
四鼓方过,十数黑煞党徒悉数自行投到送命。
沈谦直瞧得毛骨悚然,禹王台下更显得阴风惨惨,宛如黄沙地狱。
四更二点,一条身形疾逾飘风般落在禹王台上,正是那绿衫少年,黑煞令主之爱子匡瑞生。
匡瑞生疾掠在庙柱下目注廊柱,忽然面目疾变,飞跃在禹王台下,迅出一掌打向台下黄沙。
掌力推劲无比,卷起一大片黄尘。
沙中积埋十数死者的兵刃带飞而出,落地铿然有声。
匡瑞生目力锐利,一眼即瞧出正是随身死党的兵刃。
不禁脸上涌起了一片悲愤之色,怨毒的目光慑人心神,钢牙猛锉后,仰首发出愤极狂厉的阴笑。
突闻这夙夜风飘来一阵银铃悦耳的娇笑。
匡瑞生呆得一呆,猛地身形疾射而出,循声扑去。
沈谦这时也一跃而起,凌空泻落,一沾又起,奔雷弹射追向匡瑞生身后。
西月昏黄下,只见一条娇小婀娜身形在前划空电闪奔去。
愈追愈见荒凉,在一处丘陵斜坡上现出一座孤零的道观。
道观之外,散植着多株合抱耸干,散枝浓叶的桑树,迎风瑟瑟摇舞作响。
婀娜身形只晃得一晃,便失去踪影,匡瑞生哼得一声,箭矢离弦般迳向道观之前掠过去。
突闻银铃语声传来道:“你的胆勇豪气真是令人钦佩,如依得我就不会跟来!”
匡瑞生不禁一怔,迅疾停步。
抬目望去,只见蒙面白衣少女立在道观门首,衣裙飘飘,轻抬皓腕掠理着吹乱了的云发。
那种神态,简直不似心如蛇蝎的女罗刹,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娴婉温静女性的柔媚。
匡瑞生先前一股悲愤怨气瞬眼之间全都消泄,不禁看得怔怔出神。
蒙面少女噗嗤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匡瑞生似由梦中回醒,一阵燥热飞上双颊。
他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留言宣召,在下怎敢不来?”
少女轻笑一声道:“你倒很听话!”笑声中隐含澈骨冰寒。
匡瑞生紧接着问道:“姑娘为何将在下的属下悉数屠戮?”
少女冷冷说道:“这是你违背了在少林寺前既定的承诺,轻易泄露,姑娘为了灭口不得不尔,过失尽在於你岂能怨我。”
匡瑞生不禁一怔,倏而发出朗笑道:“看来姑娘还比我黑煞门中更要厉害毒辣,本门凡心存异心或走漏机密者一律处死不赦,姑娘是否有意争覇武林,处处表现却较我黑煞门中远胜一筹。”
少女冷冷说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知道就好了。”
匡瑞生眼珠一转,微笑道:“这事过错既属於在下,多谈无益,江湖是非,强存弱亡,乃为天经地义的事,怨不得姑娘心狠手辣,换了在下也是一般,不过在下想要问明一点,本门叛徒是否投效姑娘麾下?”
少女答道:“你是说鹰神徐拜庭么?不错,他是投在我门下效力,像他如此心性不稳,见异思迁之人,终必离叛,目前对於我已失去利用价值。”
匡瑞生朗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准定去九宫山铁云崖了,姑娘,武林中不容双雄并存,日后姑娘恐会后悔莫及。
叛徒与姑娘连续屠戮我黑煞门中多人,纵然在下有心宽恕,但家父未必能够放得过姑娘 !”
少女格格—声娇笑道:“姑娘若惧你黑煞门,怎敢露面江湖互争覇局,目前武林群雄迭崛兴,宛如雨后春笋,你我未必即可如意。
你们黑煞门二次出世,已呈强弩之末,斜阳傍西,好景已经不常,你还自说自夸做什么 ?”
匡瑞生不禁嘿然变色,半晌,强作微笑道:“凡事不可逆料,在下亦不好强辩,来日方长,究竟武林是谁的天下但愿你我尚可得见。”
说时,抱拳一揖道:“九宫山再拜谒芳颜,恕在下告辞了。”
话落飕地一鹤冲天拔起六七丈高下,半空中疾挫腰卷身,猛然四肢一舒,凌空电射落在十数丈外,垫步耸腰一沾而起。
几个起落,已消失在风沙漫漫中
蒙面少女皓腕徐抬慢理云鬓,徐徐仰起螓首望着一株桑树之上,吐出银铃语声道:“都让你听见了,你还躲在树上做什么?”
浓翳密叶中突飘出一声清朗哈哈笑声,一条身影倏地掠出,疾如鹰隼落在蒙面少女的身前。
来人正是沈谦,脸上现出迷人的微笑,一对星目逼视在少女蒙面纱巾上,道:“姑娘,别来无恙?”
蒙面少女不知怎地,一见上沈谦,由不住小鹿撞胸,怦怦跳跃。
只见她娇靥霞生,佯嗔着道:“你隐在暗处窥探姑娘隐秘,可是想与姑娘为敌么?”
沈谦微笑道:“在下只是适逢其会而已,并不是有意与姑娘为难,姑娘留连汴梁,还不是为了要侦知鹰神徐拜庭的下落,在下亦是如此,但是彼此的目的又各不相同”
蒙面少女似怔得一怔,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谦不置即答,只注目在少女蒙面纱巾上。
须臾,微笑了笑,道:“姑娘,你必须要蒙面么?在下心想彼此风萍相聚,总算有缘,何必相对索然无味?”
少女忽地一声格格娇笑,徐抬皓腕,纤指一收将纱巾缓缓揭下,露出明眸皓齿,风华绝代的面庞,眸中秋水隐泛情意。 只见少女又嫣然一笑,吐声莺啭道:“现在你总该满意了,天下男人都是一丘之貉,你也不例外。”
沈谦忽地心神一震,摇首笑道:“爱美出於天性,在下也是凡夫俗子,何能例外,难道姑娘习惯於孤芳自赏么?”
少女凝眸深深望了沈谦一眼,只觉怦然惆怅有感,孤芳自赏,在她来说是最适宜恰当不过了。
她有生以来从未动过真情,如有也是惺惺做假,她不知为何会让沈谦翩翩秀逸丰神所吸引,自嵩山匁匆一别,沈谦音容笑貌却深印心坎上,拂拭不去。
於今再度觌面相对,更是芳心难以自己。
她低喟了一声,柔声答道:“既属风萍偶聚,这些话都是无关宏旨。”说时面色一正,又道:“你是急需访觅黑煞门中叛徒徐拜庭,目的何在?”
沈谦道:“事关血海大仇,欲在叛徒身上找出杀父仇人踪迹。”
少女目光一愕,点点头道:“大概令尊之死也与黑煞门中有关,我不瞒你,鹰神徐拜庭我并不知其人行踪,但愿我的心意不要落空,在短短时日内可侦出徐拜庭下落,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谦暗暗心笑,庄容答道:“但愿如此,在下当永铭五内。”
少女忽展颜一笑道:“我料你必去九宫山锁云崖一行。”
沈谦心神不由猛震,大感惊骇,道:“姑娘你据何而知?”
少女笑道:“我计诱匡瑞生俱为你侦知,好奇心动你万难不去窥探,你不去还好,若遇凶危恕我爱莫能助。”
说时人已飘空而起,盘落身形已翻越道观杳然。
沈谦本认为她已经知道自己欲去锁云崖下寻觅刖足老叟之事,胸头惊疑暗骇,此时听她如此说,心才一落。
见她离去,眼珠一转,疾然潜龙升天而起,电越道观屋脊。
凌空目光四巡,风沙苍茫中那有少女身影?
疾沉落地,不禁一怔,暗道:“那有这么快的身法?自己与她前后拔起之差不过一瞬,不信她能在转瞬间远出逃过我眼目之下。”
他脑中思念电转,此女之去突然无踪是何等离奇之事?
一刹那间,他已求得解答。
但见他长叹一声,目凝莽莽无休风沙远处,负手卓立低吟道:
“粉艳明,
秋水盈,
柳样织柔花样轻,笑前双靥生。
寒江平,
江橹鸣,
谁道潮沟非远行,回头千里情。”
这阕“长相思”的是寄情佳作,歌来缠绵悱恻。
沈谦歌罢,一脸黯然神伤之色,缓缓转过身形行云流水般飘然走去。
蒙面少女虽美,但沈谦却非爱色之徒,他歌词寄情半为此行责艰任重。
少女显然不是寻常人物,与整个纷乱武林息息相关,故欲在她身上找出真象,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他知少女并未离去,只在暗中窥察自己,攻城撄坚不如攻心为上,故低声咏吟这阕长相思,直似一腔情衷无处排遗。
其实,他心中苦思鸣凤山庄诸女,尤其是思念分手之际,那哭得直似泪入的银儿。
且说沈谦这一飘然慢步离去,走出不过数十丈,到得丘陵之下,那蒙面少女忽从观侧墙后闪出。
她目送沈谦喟然低叹,神秀的眸中满是泪水浸润。
她为何突然拔离又潜匿着?
她深深知道感情一经进发,就宛如长江大河般,渲泄千里不可遏阻,此时此地万不容她触动感情,分别苦难相见更难。
只觉千言万语不可倾吐,两者之间难以抉择,终於她硬着心肠疾然掠离。
但她在半空中却升起一念,暗道:“他是否对我亦有情,如有他必追来。”
心念一定疾沉而下,掩在墙角。
果然沈谦追来观后,不见自己,一脸神伤之色,并吟出长相思词。
想不到沈谦竟是才具文武,不禁芳心一阵激动,几度欲出声相唤,终以少女矜持羞於启齿,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芳心中惆怅乱无似,伤别何堪远临,说相思,多情人不知
口口 口口 口口
第三日午刻时分。
万里长空一碧如洗,艳阳中天映射令人有暖融融的感觉。
鄂南咸宁通山狭窄,驿道上只见黄尘滚滚漫空,蹄声如雷由远至近,隐隐现出三骑快马风驰电掣奔来。
骑上人几乎是平伏马背,紧握着缰绳,口中不停地喝叱出声,三骑骏马毛片纯黑,油光鬣亮,一眼即知是万中选一千里乌锥。
此条驿道已处幕阜山脉中,冈陵绵密,愈行愈窄。
为首的骑上人突长鞭挥空啪啪两声脆响,长长地“啊哎”一声,三骑猛然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