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条驿道已处幕阜山脉中,冈陵绵密,愈行愈窄。
为首的骑上人突长鞭挥空啪啪两声脆响,长长地“啊哎”一声,三骑猛然竖起前蹄,扬了两扬,登时纹风不劲。
骑上人忽回面朗声道:“神丐、徐兄,通山县城谅已不远,在下方才一路忖思,心想不如孤身前往,二位就在通山城中暂候。”
神丐奚子彤尚未作答,忽闻左侧茂郁树林中突生“咔喳”断枝声响,三人不禁一惊投目望去。
只见林中打出一颗白色球状之物,电疾星射投向沈谦飞来。
沈谦剑眉一扬,冷笑一声,偏身疾伸右臂,一把将飞来之物抓住,舒开手掌,只见是一团白纸,不禁怔得一怔。
神丐奚子彤及鹰神徐拜庭拨骑聚向一处。
沈谦扯开纸团,只见赭石草书寥寥数字:“通山六如客店相见有话敍商,太极淳于。”
沈谦匆勿一览后,相视而笑,双手合掌一搓。
但见淡淡青烟升起,掌中白纸已成灰烬。
神丐奚子彤见沈谦露出这一手“聚力成火”绝世功力,不禁暗赞这位老弟委实秀出群伦,旷代才华。
沈谦“走”字出口,三骑奔电扬尘驰去。
奔出五里之遥,已进入一条陡高山道上,西侧丛林葱翠,翳蔽天日,三骑足力虽健,到此亦须缓缓攀跃而上。
蓦地,林中突飘出一声阴冷断暍。
喝声中,两侧林内入影疾掠而出,一列横身相阻。
沈谦、奚子彤、徐拜庭几乎是同一动作,三人退蹬离鞍箭射而出,落在这帮相阻江湖人物前五尺,有若飞絮坠地悄无声息。
只见一个黑须及腹玄衣老者跨出一步,沉声道:“三位可是黑煞门下么?”
沈谦不禁剑眉一轩,柔声朗笑道:“尊驾等还不配寄迹江湖,事先须探明来人底细,才可横身相阻,误认讹指,必遭杀身之祸。
尊驾怎么知道我们就是黑煞门下,大概是让黑煞门下吓破了胆,两目昏花,人鬼难分!”
玄衣老者闻言不禁面上一红,目中陡涌怒光,冷笑道:“老朽只不过问问,阁下如果不是黑煞门下那有相阻之理,但阁下竟出口伤人,老朽倒要试试三位有何过人艺业,敢出此狂号口。”
奚子彤冷笑道:“你是何人?”
玄衣老者望了奚子彤一眼,冷冷说道:“老朽怀玉山耿星明。”
奚子彤呵呵大笑道:“原来是单掌十二拐无敌追魂叟耿星明,你不在怀玉山,却来到这幕阜山现眼为何?”
耿星明不禁一怔。
只见神丐奚子彤蓬头乱发,一身邋遢得出奇,他乃老於江湖之人,料出奚子彤必是个极难惹难缠的人。
但想不出武林高手中有这么一个穿着打扮的,由不得双眉微聚。
奚子彤哈哈笑道:“你不要搜索枯肠了,老化子是武林中不见经传之辈,你如果不敢动手,快散开恭送我们三人过山。
我老化子不像我这位老弟年少气盛的,有道是,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腹中好撑船。”说罢又是一阵宏亮大笑。
只笑得耿星明面红耳赤,身后匪党个个勃然变色。
耿星明怒火上涌,冷笑一声道:“三位就是当今绝世高人,耿某也得动手较量较量一番 !”
手臂往后一伸,由一人手中接过一柄铸铁打造,精光雪亮沉重异常的护手拐。
此时此时,沈谦三人身后来路,忽然起了一阵衣襟带风之声,只见五条迅快的身影电疾飞掠而上。
来人却是太极八掌淳于灵及太行四剑。
淳于灵望了沈谦三人一眼,向耿星明道:“这三人不是我们所要的点子,耿兄为何与他们起了争端?”
耿星明老脸一红,望了奚子彤一眼。
奚子彤冷笑道:“还须多此一问么?这就叫做有目无珠,妄自生事罢了。”
沈谦佯作不认识淳于灵及太行四剑,仰脸望向天空飘浮的一片淡淡白云。
淳于灵面色一沉,厉声道:“尊驾勿须咄咄逼人,谅必耿兄也是忙中有错故而冒犯,又非存心生事,三位请吧!”
奚子彤望着沈谦哈哈大笑道:“老弟,我等就饶过他们这一遭吧!”
沈谦点点头,三人回身撩上马鞍,策骑攀步缓缓登上,匪党纷纷让开一条通道,面上怒容犹自未敛。
耿星明目中满蕴怨毒之色,投在远去三骑之后。
淳于灵微笑道:“耿兄,你也太过冒失了,点子尚在七百里外,贸然现身不怕走漏风声么?若点子闻知,只怕韩姑娘心计顿成梦幻泡影了。”
耿星明一脸涨红,道:“点子行踪昨日我等得自飞鸽传书,便在七百里外,依他们行程此刻巳然抵此,耿某不见淳于兄五位返转,心疑是遭了毒手。
是以现身相阻,才发生此误会,如淳于兄不来,耿某尚未必相信他们不是匡瑞生,匡瑞生风闻相传也是一个英俊少年。”
淳于灵微笑道:“耿兄为友热心,淳于灵等铭感於心,但耿兄未免忙中有错,方才所过少年不过年方弱冠,而匡瑞生年在二旬七八,且身穿墨绿长衫,两目煞气甚浓,彼此显有差异”
说时又是一笑,接道:“一场误会就此揭过,多言无益,淳于灵等久久未返转之故,凡经凶险探明匡瑞生尚在蛇山分堂,暗中调遣能手多人大举前夹九宫。
听说调遣能手中竟有极具心计,深明奇门术数而又身负卓绝武功之两人随护,但等人手调齐必兼程赶来。”
耿星明闻言呆得一呆,道:“匡瑞生不是对韩姑娘承诺独自前来的么?”
淳于灵微笑道:“匡瑞生是何等人物,他怎会自投罗网,料定韩姑娘不是易与人物,韩姑娘判断匡瑞生必不会孤身前来,双方各逞诈术,胜负之分那就要看谁棋高一着了。
为此信鸽已让淳于灵带信速报韩姑娘知道,不想竟累及耿兄心焦,淳于灵等深感歉疚难安。”
耿星明道:“自己人淳兄何必如此多礼自责,只是”
说时眉峯一聚,目中迸出怒光道:“方才相遇的三人分明可疑,不像是什么好路道,说不定就是黑煞门。”
淳于灵神色忖思了须臾,答道:“耿兄所测,未必没有道理,只是打草惊蛇有嫌冒失,待淳于灵追蹑其后查看。
我料他们必去通山略事歇息进用酒食,探出他们来历再作计议,否则不可横生枝节,无故多树强敌,韩姑娘怪罪下来我等难逃刑责。”
耿星明默然无语,一脸幸幸难平之色。
淳于灵见状心念一动,突趋前一步附耳低道:“耿兄,我与你当年都是一方之豪,颐指气使已惯怎可容人奚落,於今形势大不相同,需受人驱策,一有不到之处即获咎待罪,耿兄,寄人篱下自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万宜忍耐些。”
这些话字字句句如利锥穿胸,耿星明面色青红数变,比杀死他还难过,英推岁月逐水东流,篱寄供驱老境堪怜,不禁么然长叹一声。
淳于灵知计已售,至少耿星明将不会死心场地与韩广耀效命,为他日策反减除一分障碍。
此刻,淳于灵轻拍耿星昌肩上两下,道:“我去去就来。”人已往陡斜山道之上拔去。
太行四剑与耿星明纷纷掠隐两侧蔽翳密林中
第三十二章
通山乃一山城,四境万峯环绕,城狭人稀,仅两条短短大街,市廛不盛,街人行人更寥寥可数。
如与通都大邑,那种车水马龙,肩摩踵接盛况相较,何啻云泥天渊之别。
沈谦、奚子彤与徐拜庭快马疾驰,蹄声如雷在街心划过,不一刻已抵南门街尾六如客栈门前落鞍下骑。
但见门楣横匾四个泥金大字“六如客栈”,门侧左右两行对联:
“鱼羹鸭臑多风味,适馆授餐客来不远;
竹叶梨花送酒香,联床话旧宾至如归。”
书宗颜柳,笔力过劲刚健。
沈谦微笑道:“此付联仗委实不俗,我等且充不远之客。”
只见店夥疾奔而出,在三人手中接过马缰躬身笑请。
三人昂首跨入客店内。
突由店外送入一阴沉语声道:“徐拜庭,别来无恙?”
徐拜庭心神一颤,面色不禁大变。
沈谦忙道:“徐兄别朝后望,此人尚是疑信参半,你一回首便证实是你无讹,在下料定此人必随后蹑来窥侦。”
三人犹是不慌不忙昂然入内,选了一所独院一明二暗房间。
奚子彤与徐拜庭随着店夥进入室内。
沈谦突然闪在对面墙下冲霄而起,落在屋面上塌身平伏,两眼凝视着进人独院的门口。
果然不多一会,门外鱼贯迈入四人,一身黑衣长衫,均在五旬开外年岁,太阳穴高高隆起,步履甚沉。
此时恰好店夥走出,一见四人即双手一拦,笑道:“此院让客人住下啦!小的领四位选过别间吧!”
为首面目阴沉老者低喝一声:“噜嗦!”右掌轻轻往外虚空一送。
店小二只觉如受重击,“哎哟!”怪叫一声,踉跄一连退出数步,一屁股摔坐地下,直痛得龇牙咧嘴呻吟出声。
奚子彤徐拜庭闻声而出。
徐拜庭电欺一步,抱拳冷笑道:“尊驾在我等门前无故生事为何?”
面目阴沉老者一见徐拜庭现身说话,不禁怔得一怔,暗道:“我难道目力竟如此不济,天下也竟有如此行路姿态神似之人?”
原来徐拜庭三人人店时,适为他瞥见背影,竟肯定是徐拜庭,他认为江湖人物多擅於易容乔装之术,语音亦可变致。
但唯一不可改变的,那就是走路姿态,多年的习性不论如何的矫柔做作,都随时自然而然地俱会流露而出。
他自以为判断无误,逐出声相唤。
虽然徐拜庭沉稳凝重不曾回面后顾,心中冷笑一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难逃老夫掌下。”
他急邀了三位同党跟踪而入。
他故意生事,即是为了要惊动徐拜庭等人现身,藉故寻衅,想将徐拜庭擒捕向黑煞令主邀功。
然而徐拜庭这一双手抱拳,不禁把他给楞住了,小瀛洲徐拜庭断臂之事,在武林中已是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