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黑地长发,那苍白地脸色,那清俊又傲然的面容,那双眼,那两片唇璇玑只觉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在发抖,那一瞬间,一种极致地幸福攫住了她。同时伴随的还有一阵极致地惶恐——她一直在找他,一直找一直找,找了一年多,心中始终抱着一定能找到他的想法。可是,今天真正看到他了。她却不能够像想象中那样,扑上去,抱住他。嚎啕大哭。
她,居然只能呆呆站在这里。和他沉默对望。
禹司凤定定看了她一会,很快恢复了冷静地神色。轻道:“你来了。”
璇玑居然点了点头。道:“嗯,我来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就好像她根本没有为了这样一个人肝肠寸断地度过一年多地时间,没有千辛万苦地在世界每一个角落里找寻他。
她心中明明一阵冷,一阵热,像是不停有冰水和沸水在浇灌,连手指尖都在瑟瑟发抖,可是她居然能这样冷静,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麻木了,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无法思考。
兰兰疑惑地看着他俩,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禹司凤很快答道:“嗯,是旧识。另外——这酒麻烦姑娘带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会收下地。”
兰兰急道:“不不是什么功什么禄我不明白,只是我想送给你喝,一点心意罢了!”
禹司凤摇头道:“不用,姑娘请回吧。”
兰兰还想再说,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如此冰冷,充满了拒绝她继续呆在这里的意味。她动了动唇,只得委屈地低着头,飞快跑出篱笆门。
屋前只剩下璇玑和禹司凤两人,互相对视着,良久,禹司凤推开门,轻道:“要进来坐坐吗?我这里有新茶。”
璇玑点了点头,怔怔地走进了他的屋子,只见正堂里空荡荡,十分简洁,只有一张乌木桌子,两把椅子。墙角支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只陶制的简陋花瓶,里面却空空的,连根草也没有。旁边两面墙上都挂着绣门帘,那是他住的地方。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成了不可靠近地禁地,他们以前是多么亲近,可是现在,他亲近隐私的地方,好像也对她关上了门,拒绝她的进入。
禹司凤挑开帘子进去烧水,她便坐了下来,慢慢把手按在心口——那里在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耳朵里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它简直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怎么办?见到他了,见到他了!她要怎么说?怎么做?这些问题,她在无数个夜晚都细细构思想象过,可是一旦真的见到他,所有地构思顿时裂成了碎片,她只剩一片空白。
或许是他的冷淡令她感到失望难过,哪怕他掉脸关门,闭门不见,或者像临走时那样,说一些无情的话语来伤害她,都比现在云淡风轻地样子来得好。她她要怎么办?璇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心中一忽儿苦楚,一忽儿甜蜜,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禹司凤很快挑了帘子出来,端了一个茶盘出来,里面放着一个紫砂壶,两个紫砂茶杯。杯中茶叶细长如针,发出扑鼻的清香。鬼使神差地,她说了一句:“好香,是碧针茶?”
禹司凤微微一笑:“你也认得,这是庆阳特产。”
璇玑莫名其妙地接口:“是啊,我爹以前喝过这种茶,他说这茶外面传闻一两茶叶一两金,十分名贵。”
禹司凤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这还不算最贵地茶叶,回头让你尝尝我珍藏的好茶。”
璇玑乖乖点头,心中却在狂喊,为什么他们在说如此无聊地话题?!难道他们之间也到了需要客套寒暄地地步?!可是,为什么明明她知道这样不对劲,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说废话的冲动?
可是如果不说话,场面就会陷入极度尴尬地沉默里,尴尬得甚至令她坐立不安,想逃离这间屋子。她端起茶杯,犹豫了很久,才道:“那个你的情人咒解开了吗?现在好些了没有?”
禹司凤沉默了片刻,才淡道:“没有。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你别出现在我面前。”
璇玑心中一颤,手里的茶杯顿时抓不住,哗啦一下,里面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腿上。她竟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他。忽觉他冲了过来,将她手里的茶杯抢过去,然后厉声问道:“如何?烫伤了没有?!”
璇玑只觉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被抛到很远的地方,对屋子里的一切反应都慢到了极致。禹司凤见她不说话,只是瑟瑟发抖,只当疼得厉害,心中大急,一把扯掉她的鞋子,要去卷她的裤脚。
手上忽然落了几点水,他的动作慢下来,然后,缓缓抬头。她满脸泪水,那泪水像没有尽头一样,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却一声不吭。
《琉璃美人煞》 第五卷 凤凰花开 第十九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三)
她料想过很多他们相见时候的情景,也想过千万种他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那一瞬间,她只觉这一年多寻寻觅觅的日子,像琉璃一样清脆裂开,变得毫无意义。就连她这个人的存在好像也变得十分多余且碍事。
璇玑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想走,可是她马上想到了这快两年的时间里,自己的隐忍和寂寞。一直找一直找,却总也找不到。
不,她不会再像十六岁的时候那样,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自己。她不能让这么长时间成为流水般无意义的事情,她也绝不会轻易放开他的手。
“你说谎。”她低声说着,“你在故意惹我生气,对不对?”
禹司凤怔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样的声音:“璇玑我并不是”他的手慢慢攀升,抚向她的脸颊,替她擦掉眼泪。
璇玑慌乱地别过脑袋,低声道:“不是什么?”她心中紧张,忍不住换个坐姿,谁知刚动一下,腿上被烫伤的地方顿时剧烈疼痛,火烧火燎一般,疼得她浑身鸡皮疙瘩一个个都钻了出来。她一下子出了满身冷汗,脸色剧变。
这烫伤来得真不是时候!
禹司凤立即要替她查看伤势,却被她慌忙掩住。他轻道:“我只是看看烫伤的情况如何,别捂着,会更严重的。”
璇玑红着脸使劲摇头,自己站起来手足无措地走了几步,那模样实在是害羞惊惶得可爱。禹司凤并不相强,替她拉开竹帘,吩咐:“左手第二个柜子。从右边数第三个抽屉里有烫伤药。”
她逃命一样钻进去,先揭开衣裙查看伤势,那烫伤真不是个好位置,左边大腿靠近腿根红了一大片,右边也有烫伤痕迹,有要起水泡的趋势。她方才完全慌神,哪里还记得他吩咐的什么伤药在哪里,好在身上带着少阳派的金创药,先将水泡一个个小心挑破。再厚厚涂上药膏,包扎完全。
直到这会她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茶水烫伤,简直像个傻瓜,不由深感丢人,有些不敢出去。她四处望了望,这里应当是司凤的卧室。她坐在身下地应当就是他的床了。璇玑急忙跳起来,像又被烫了一次一样。
他的卧室也和外面一样空荡朴素,大约是自己劈的木头搭好了床,什么打磨雕花也没有。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清一色的藏青。床头上挂着一只七弦琴和他的几把佩剑。墙角摆着好几个大柜子,另一面则放着书柜,上面摆满了书。窗前放着一张小案。上面放着笔墨和几张笺纸,纸上似有墨迹。
璇玑慢慢走过去。拿起那一叠笺纸,却见上面写着各类药方并人名。字迹清俊端正。看来兰兰说他平时开药铺帮人看病抓药的事情是真的,旁边那一栋青瓦大屋应当就是他开的小药铺了。
她将那几张笺纸贴近脸庞。深深吸了一口气。浓浓地墨香,还有一股清朗的大海的气息——是他的味道,是司凤的味道,这里是他的屋子,真的是他,她终于找到他了。
她心中有千万种感慨,几乎要落下泪来,忽听外面一人大叫道:“这条死蛇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正是腾蛇地声音,她赶紧拉开竹帘跑出去,就见腾蛇在门外横眉怒眼地站着,手里抓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银蛇——小银花。一年多没见,它又长大了不少,已经有她半个小腿那么粗,它的脑袋被腾蛇抓在手里,身子软绵绵地缠在他胳膊上,不管他怎么甩、拉、扯、拽,都弄不下来。显然对小银花来说,这也是一次激动人心的久别重逢,它赖定了腾蛇,死也不走。
禹司凤走过去,在小银花身上轻轻一拍,它这才不甘不愿地从腾蛇身上滑下来,钻进主人的袖子里,顺着衣服滑到他肩头,从衣襟里透出一颗亮闪闪地脑袋,对腾蛇亲热地吐着信子。
“咦?你原来在这里!”腾蛇见到禹司凤,小小吃了一惊,跟着却立即放松神态,毫不客气地走近屋子,叫道:“有水没有?刚才吃的那小妖怪火气足的很,嘴里难受。”
禹司凤指了指桌上地茶壶,腾蛇端起来一通灌,眨眼就把一壶茶水喝光了,一面皱眉乍舌:“苦死了!不好喝!”跟着坐在椅子上,四处看了看,又道:“你一直住这破烂地方?怎么不回离泽宫?”
禹司凤进厨房又烧了新的热水,换上新茶端过来,这才答道:“我已经不是离泽宫地人了。”
“少来啦!”腾蛇摆摆手,“我都腻了你们那套。今天说不是那儿的人,明天又回去!”
禹司凤淡道:“这次真地不回去了。我已经决意在西谷这里定居,开个小药铺,替人看病,种点药材,这样清闲地日子很好。”
他见璇玑从卧室走出来,脚步有些蹒跚,便柔声道:“烫伤的厉害吗?柜子里那药猛了些,可能会疼。待会我去采几味药草加在里面,疼痛会缓解一点。”
璇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记得你说地是什么药,所以用的是少阳派金创药,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