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阿奴,好了么?”
“好了好了,四姐请进来。”她连忙转向推门而入的徐四。“四姐,可以么?会不会不配衣色?”
徐四一怔,冷冷道:“那种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为他费心妆点么?”
徐烈风一头雾水。“我是想不辱徐家就算外人知道徐六没什么建树,但至少外表别丢徐家的脸”
徐定平沉默一阵,哼上一声。“好,就是叫他看看,徐家人好欺负么?”她上前,接过墨笔,在徐烈风眉上轻绘着。
徐烈风几手是屏住呼息,大眼望着她专注的四姐。这是第一次,她与四姐如此贴近如果此时抱上四姐,不知四姐会不会一把推开她?
“好了,走吧。”徐烈风临走前匆匆再看镜子一眼,暗暗惊叹。那张脸谁啊?
府里洋溢着喜气,偶尔远方有炮声,她瞟着四姐定平的背影,无论何时,四姐穿徐家白就是那么有气势,不知何时她才有此等功办。
她心思胡乱转着,眼波流转着,看着徐府忙里忙外。这阵子的生活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过着,不时回味着,就怕哪日发现又是自己一厢情愿她知道自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且她还不是一次被咬着,她这只穷青蛙实在无法控制那偶尔浮现在心头的恐惧与恍惚。
会不会有一天她又误会了?会不会哪一天她一觉醒来发现,五哥还是那个两年不看她信的五哥,而学士解非是她幻想出来的人?
每隔几天,她总要定定神,细细回忆一下那几日的生活,确定不是幻想出来的才安心。
现在的她,规规矩矩生活,白日随五哥上学士馆,到最后五哥不在时她也打从心底盼着去。
那些外国来的学士知识浩瀚似海,她从一开始好奇旁敲击他们的出生国家,到后来忙着学习都来不及,还管他们是哪里人?以前她自学,只盼能帮助眼力不清的五哥,上了学士馆后才知自己的渺小,每一天她都觉得追不上,五哥那双翅磅飞得太高,她快要追不上了,这些学士怎么懂得这么多?都给她吧!都给她吧!她隐隐约约地明白,五哥时常与其他学士接触的原因了。
一个人走不到的地方,一个人看不见的地方,由他人的眼跟脚来补足;一个人无法全才,那就夺取他人的专才。布兵战略之道,原来不单单调兵遣将上战场打一场就没事,而是各国的气候、地形,风俗民情、历史、生活,甚至他国细微的时局变化都得纳入考量五哥在利用他们,他们也在利用五哥的专才成就他们自己,只是看谁厉害些。
原来,她一直是小穷人,她想着。
这里也穷,那里也穷,现在忙着塞饱自己,哪还有余力惹麻烦?连前阵子去学士馆的途中,遇见罗家小姐的轿子,她都恭恭敬敬跟着其他人在旁等着。
但,她不想惹麻烦,自有麻烦惹上她。罗家的丫环经过她时,忽然跟轿里的罗小姐说了什么,轿窗的薄纱掀了一角,她与罗家小姐对上目。
她也不是没见过罗家小姐,如今瞧她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丰腴不少,想来萧元夏与她两情相悦,这也算不错吧。
“六小姐近日可好?”罗秋萝问着。
她一句好字都还没答,罗家婢女就趾高气扬道:
“徐六小姐好得很呢,眼见夏王就要跟小姐大婚,六小姐失了良配,天天耗在学士馆那种良家妇女不会去的地方,听说近日还与一个生得像妖精的美丽男人厮混在一块,好不快活呢。”
徐烈风瞪大了眼,发现这婢女说得甚是流畅,仿佛说上过千百次了。该不是这阵子的流言都是出自这丫环嘴里吧?
说她与夏王青梅竹马十多年,夏王终究择上罗家重臣千金;说她素行不良,与男子厮混,败坏门风嘿,她居然不生气呢,随便这丫头吧。
那罗家婢女见她不以为意,还要开口,忽见人群里走出一名年轻男子。
他行到轿前施礼,虽然窗纱迅速被放下,但徐烈风隐约可见轿里的人正隔着纱瞪着她五哥。
“方才小姑娘说的男子是指在下吧。在下徐五长慕,是徐六的五哥,近日返回南临,拉着徐六上学士馆见识。现时各国相互学习风气正盛,大魏贵族、皇室子女皆上学士馆习得知识,南临风气尚不盛,实是可惜之至,若然他日小姐愿与夏王同来,徐五必当扫榻以待。”
徐烈风还是瞪大着眼,心里骂着:五哥你这妖精人人家都发不出声音了,看看那趾高气昂的丫环像没了舌头似的,小脸跟煮熟的虾子没两样!看看罗家小姐只发了一个“嗯”,就起轿走了那“嗯”多气虚啊
她心里不快,想要抱怨,却不知要从何抱怨起,难道要她跟五哥说:请你恢复原样,你生得太好看,阿奴不舒坦!
远方的鞭炮又起,令她回过神来。徐府正门已是半开,徐二在旁指挥,徐四朝他走去,徐烈风瞥见转角一抹白迎面过来,连忙背过身去。
“阿奴?”
“五哥,你可不能笑。”
他一怔。“我不笑。”
“只能赞美。”
“当然。”那声音已有轻浅的宠溺了。
她脸颊微红,转过身面对他。
良久,他没有答话。
“五哥?”她抬眼对上他的俊目。
“阿奴,这怎么办呢?”他轻轻抚上她的眼角。“我想将你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你一丝一毫”
她眼儿又微地瞪大。
我想将你身心都藏起来,只让我一人独占着,只有我能碰着你摸着你,不让旁人看见你一丝一毫
五哥他话没说全,有些话他是含在嘴里的气音,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现在是怎么了?五哥他他
他掩去眼底所有夺目细碎光采,轻笑道:“阿奴今日真是漂亮,这妆真是点得极好,将好好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原形毕露在大伙面前,旁人不知情的还当你不甘心夏王呢。”他打着趣,见她整个人呆住不言不语,问道:“怎了?”
“没没”她的神魂好像整个从躯壳抽出,飞出南临找不回来了。“五哥对,我只是想说别别老是熬夜小心眼力”
“你不是也陪我一块熬么?”他笑。他在府里续写《长慕兵策》,有时写得太快那字乱到一如目力不清时,全仗她一字一字重头抄写。
她神魂终于拉回一半,想起他刚才未说全的话,面腮又红。她连忙改话题,说道:“容生也说,将来要有机会,他希望我去小周国一游,他会随我去尽地主之谊。”
徐长慕闻言,轻笑道:“那只怕,你没有机会再出小周国。”
那语气,带点对学士容生的不以为然。她诧异地看向他,问道:
“他想杀我?”
“傻子才杀你。”他笑,弹了弹她的额头,慎重地说道:“阿奴,各国各管各事,唯独兴建学士馆是各国共同的作法,你懂么?那正是各国极需专才之故。诱之威胁之收买之,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南临,尚不知人才的重要性。”
她一怔。“我能对小周国有什么帮助?”说得好像她也有能力一样。她只是一个替陛下解闷说趣的小丑而已。
“阿奴,你看轻自己了。”一顿,他又道:“小周国最需替换的,就是君王,人才次之。容生他们动不了君王,以为送上军事专才,就能护住小周国周全。他岂会不知,君王不重用,就算送上千万人才又有什么用呢?”
徐烈风抿抿嘴,瞄着四周,确定没有仆役听见他的前半句大逆不道的话。她有点不好意思,上前搂了一下他的腰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又迅速退回原地。
她低声道:“陛下将五哥呈上的建言全都锁入宫里不采用,没关系,将来陛下一定会明白的。”她知道自己说得很空泛,陛下怕是一世都不会用五哥的建言,她只是想再让她多作作美梦吧。她没忘了他在牢里薄情的那番话,如果家人有愚忠,君王也不肯用,那他就谁也不欠地一走了之。
他留在南临,只会令他的才能被抹煞,她也不认为她自己真比他的前程还重要,他没法等她太久的,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先走
“不就说了,我不会先走,等到你能离开南临了,我再带你一块走。”徐长慕看穿她神色极力掩饰的脆弱,不容置疑道。接着,他轻弹了下她额头。“走了。晚些时候还要让阿奴替我抄写呢。”
她跟在他身后,忙着用内袖抹去脸上一些胭脂,不让自己太过美色。现在她她也觉得干嘛妆得漂亮给外人看给五哥一人看见好像就足够了
她手里忙着擦,嘴里应道:“没问题。五哥,别再写得太晚了,我都觉得干脆我搬去你房里睡算了。”
走在前头潇洒的男子足下几不可见地一顿,让此刻敏感的她马上胀红脸。
蠢阿奴,你在扯什么啊!她想着。
徐二领着徐家上下在门口,徐家人在门外,奴仆在门内全数跪着。徐二与徐五在前,徐四与徐六双女在后。
夏王与王妃的车辇仪仗快接近徐府了。在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里,她听见徐二轻声跟徐五说道:
“年后我跟定平将回去边关,府里大小事就交给你,阿奴陛下不会让阿奴出事,但最好别让夏王再靠近了。”
徐烈风瞄瞄徐二的背影,又看向身侧的四姐定平。四姐一点也没反应,是没听见么?怎么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呢?
她听见五哥一口承担下来。徐二接着道:“你再想想,如果心里决定了,无论如何我们先让定平回来与你成亲。”
徐烈风垂下目,盯着自己的衣角。都不是亲兄妹是不是因为她是劣民,所以二哥从不考虑她吗她傻了啊,她在胡想什么啊,五哥是五哥啊
车辇仪仗已至徐府面前,她微微瞟着,入目尽是绵绵不绝的大喜色。
“臣,徐姓一家,恭祝夏王与王妃,百年好合。”徐二高高朗道。
她的声音混在其间,不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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