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烈风勉为其难地瞄去一眼。确实是四国合一的地形,里头没有四国的边界之分。绢布之上,不只有地形,还有其它,例如几个显眼的人,例如几幕生死一线的画面,又例如一个女童跪在庙前,金刀由天空落下。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满脑子发胀得好痛。
“金刀真是神物,是不?”他轻声道,拉过垂地的绢布让她看最后的画面。“而当年胥人一族能挡得住大魏金刀,也算是神人了,是不?那朕是否,因此亵渎了神人,这才让西玄平了小周,下一个是已经没有胥人的南临么?小烈风,你知道为什么历代君王守着这个秘密吗?他们找了许多神师来解读,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四国本是一姓天下,那一姓的天子才真真正正是上天派遣下来的人,金刀就是她所持的神物,只是不知为何,最后被凡人夺去四块天下,而金刀落在大魏国土上。等到有一天,那个神人将归来,四国将合一,再也没有南临萧家天下了,凡人的帝王就此命亡。神师们怀疑,神人将会转世在能持金刀的后代人身上,也许在大魏,也许在西玄、在北塘,更或者,她将出现在南临。你,来看看,就是此女,将来你若看见她,你这胥人不见得能再一次挡得了持金刀的人,还是避开吧”他看向那最后画面上的女子,咦了一声,对上徐烈风惊惧的美目。
画里最后的那个女人,坐在地上,抱着金刀,身穿古时男子衣物,长发飞扬。她的面目其实有点模糊不清,仅露侧面,像是正在回头看向画外头,与徐烈风目光交接,明显可见她鼻梁横至右颊有道平线的疤痕。
但,更明显的是那侧面,与她生得一模一样啊!
“不对啊,朕几年前才取出看过一回,根本不是你啊”他喃道:“怎么转眼成了你?”
徐烈风反应极快,立时退到床边,跪伏在地上。她惊魂未定但语气坚定道:
“烈风从未对南临有不忠之心,我父兄也始终忠于南临,绝无二心,请陛下放宽心,烈风愿在京师留作一世人质,再也不提离京师之事,请莫要将劣民之罪冠于他们身上。”她心思混乱,一时实在想不透为何陛下要如此栽赃他们徐家,这是杀头的死罪啊!她急切脱口:“若是因夏王之故,烈风对夏王确实没有非分之想!如果夏王尚气烈风,陛下要为他出气,烈风愿在他面前行磕首烈风绝无谋反之意,若有此意,出去遭雷劈,遭万箭穿心!还请陛下宽恕!”如果因为她,为徐家带来灭亡,她死也赔不起。
“你!”他闻言,恼怒了,又咳上数声,才勉强道:“你以为朕在骗你吗?朕骗你这个小丫头做什么?神师早就怀疑神人姓徐,但历代南临君王将转世的毁灭神人与胥人分开得清清楚楚,我们从不动他们、信赖他们,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正是胥人把命都送给南临了,我又怎会故意栽赃你这个胥人?朕根本不把你父兄放在眼底!如果不是为了安抚南临百姓,朕早就叫这群世代劣民滚回他们自己的地方,他们姓你娘的姓,简直是侮辱了胥人,侮辱了你娘!”
“陛下!”她又大声叫着:“我娘姓杜!我爹姓徐!他们若是劣民,徐烈风必也是劣民!不管我们祖先是谁,我爷爷我父兄事事为着南临,守护南临,陛下怎能如此侮蔑他们?就连就连宫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也早已远远不如我父兄他们了!”说到最后,她声音剧烈颤抖,几乎不成句子。
“你在辱骂你娘?”
“烈风不敢!我娘为我难产,我我”她在地上的双手成拳,泪珠滑落,仍是大声说着:“请陛下守住秘密,不要将此事宣扬天下。他们实不该不该受此委屈”
“你可以放心。这些事我都写在遗诏上,只有继位的君王才能看到,这必须历历代代传下去,胥人的血统不能被混淆,将来继位的皇子也不会将你父兄是劣民说了出去,我选的人,对你,只有好处。将来,倘若南临真有不幸,朕想保住你,他个性温和,必选择降书朕下了秘诏,要他到那时恢复你公主名号,全力保你。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你出生即在南临,去哪都生存不了不如让你兄长保你一世”
徐烈风浑身忽冷忽热,仿佛冰火交缠,让她一会儿痛得想哀嚎,一会儿又茫茫然地不知身在何方。兄长?她的兄长有四个,陛下是说哪个啊?降书?为什么要为她宁可送降书?这又干她什么事了?
“西玄阴兵如何破解至今仍无人知晓,但朕已下旨,你父兄曾送秘摺要重守边防,徐五长慕所列军策皆可一试,若在以往,朕是连理都不会理的,要不是为了保你嘿,朕居然要听这些劣民的话”
“烈风代父兄谢陛下恩典”一颗颗泪珠轻轻击在地面上。那些军策、那些秘摺,早在许久以前就已呈上,盼能慎防杜渐,陛下却不闻不问,直到现在才又是为了她她何德何能啊?
“老江,去烧了最后一幅画再收起来。”老太监恭敬地出去了。
“当年,真是我看错了么?怎么画上会成你呢?明明你娘只想生一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孩子啊。你要真是画上的人也罢,原来我们这些凡人帝王只是在替神人守江山啊,我们这些凡人帝王战战兢兢这么多年,就只是替神人守住天下吗?如果让其他三国知情,怕也是自觉讽刺一场了。”一顿,他又道:“小烈风,你留在京师,不是很好吗?你的胥人祖先已经为护南临天下牺牲许多了,我绝不让你步上你祖先的路,你比南临的任何人都有权利过上世上最无忧的日子,所以,我左思古想,不让你成为一国公主,我要那些劣民我是说,你那些父兄好好保护你、宠着你,让你顶着南临子民最尊敬的姓氏,让你无忧一世,这西玄阴兵来得真不是时候,要是早来二十年,朕必要与他一拼你奉我口谕,一出寝宫就去见夏王,就说,朕下秘令要江公公立时走,早朕一步吧。”
她怔住。
“他与你感情曾是那么好,自然明白你不会无故害人的性子。他会照做的,我何尝想害人呢?但,那画上是你,让我怎么也不安心,要是有人泄了出去,这岂不是害死你娘的孩子吗?我怎能允许!就算画上将成真实,我也绝不允任何人伤你半分毫发。”他累极躺了回去。
她嘴巴动了动,仍是没敢抬头,瞪着冰冷的地面,泪珠滚滚直落。
“眼下,朕的子女都不在身边,朕忽然想听听有人喊朕一声爹,你喊一声吧。”
她没有答话。
“连这都不肯吗?”
“陛下要烈风现在心甘情愿地喊,那自是不可能烈风自幼就一直认定自己的父亲是边关的徐将军,从来没有想过喊别人一声爹如果陛下要烈风虚伪地喊上一声,那也是可以的”
“是么?你不是已经稳上许多,怎么还是这么直将来夏王护你费心了你娘我若敢公诸天下,你娘是徐家人,将她封后若敢让人知道南临边关已经没有胥人庇护了是不是今日咱们就能一家三口呢”语毕,长长叹息,再无声响。
她眼眸紧紧闭上,闷声痛哭着。现在到底是怎么了?这场梦作得未免太久了,她一直以为她是劣民出生,是真正徐六的替代品!搞了半天,根本没有徐六!替代品是五哥!是其他父兄!
难怪父兄这么恨她怨她!
不管他们做了多少事,永远无法留名,因为他们不姓徐!不管他们牺牲多少,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只会记得所有的功劳恩情都是胥人的!
她宁愿自己是劣民啊!她怎会不是呢?必是陛下病重了,昏头昏脑的!她从未当陛下是父亲过,从未怀疑自己是公主,现在她该怎么办?
能不能出去后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还是过去那个阿奴!什么都不要变动!
脚步声停在她颤动的身躯旁,接着,有人走到床边,良久,诧道:“父皇驾崩了啊!”那声音微微哽着,却又无比的理智。
是大凤公主,她想着。然后,她意识到驾崩两字,吓得傻了,连忙抬头的同对,锵的一声,瓷碗碎落在她身侧,汤药洒了一地。
有几滴热水掠过她的颊面,让她一阵生痛,但她无暇顾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萧元夏。
“夏王”这又是怎么了?他在她身边摔破碗,有何用意?
萧元夏漠然看着滚烫的水珠在她颊上印成小小的红印子。他温声道:
“徐六,你怎会想毒害父皇呢?”
“我毒害陛下?”她迷惑着。“不,陛下是自然”
“人证物证都在啊。”他轻声道:“你怎么可以因为陛下阵前换将,就这样冲动呢?”
“什么等等,什么阵前换将?”她扫过四周,只有大凤公主与夏王,还有角落的江公公?
她看见他怀里的锦盒,心头剧烈一跳。他没有去烧掉那幅最后的图,也没有收起来?
大凤公主自袖里取出圣旨,道:
“徐家烈风,这不就是阵前换将的圣旨?”
“你伪造圣旨!”
“什么伪造圣旨?近年父皇已将许多事务交予本公主与夏王,这圣旨即便是本公主写的又如何?南临徐家居然是劣民,这事你们隐瞒了多久?你这劣民,取代胥人,享尽了多少荣华富贵?你生性骄纵,一年多前怨恨陛下赐婚夏王与王妃,已是心怀歹毒恶意,如今查清你们徐家不过是劣民假冒欺君,下旨阵前换将,你居然恶胆顿生,想毒死父皇,幸得天可怜见,不教父皇死在一个劣民手上,人证就是目睹一切的江公公。徐烈风,你的胆子究竞是谁给你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大凤公主咬牙切齿道。
现在是换戏了么?怎么她认不出眼下唱的是哪一出呢?徐烈风恍恍惚惚地想着,当她听完大凤公主罗织又臭又长的罪名后,已是错愕地无法言语。
“来人啊!”
“不对!”她大叫,连忙揪住夏王的袍袖。“萧元夏,为什么要栽赃我?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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