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新津县,就没有软地了。”张逸尘不无担忧地道:“临近成都的地方,大多是硬地,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富人开始变多,穷人变少,咱们的支持者也会少很多。双流县就是硬地,里面多有富商大户,咱们一旦过了双流县,不论是情报还是补给,都会受到相当大的影响,需防富户们组织乡勇与我们对抗。”
彭巴冲大奇,皱着眉头道:“咱们的武器这么先进,怕那些乡勇做什么?俺扔几个手榴弹,全炸飞!”
“傻蛋,你炸死的人越多,那地方越硬。他们打不过你,可以在水里下毒,封锁你的情报,就像软地里的农民们会帮着我们抓官兵的探子一样,硬地里的百姓也会对付我们的探子。乡勇还会断你的后路,拆桥堵路什么的,很麻烦的。”张逸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人心这东西,让你这莽大个来理解,真的太难了。”
郑晓路也皱了皱眉头,他知道争天下的过程中,必定会碰上与自己理念相左的人,而且这些人中不乏普通人,要杀光他们,自己狠不下心,但若不和他们打,又要怎么来争这天下?矛盾之极。
“进入硬地之后,行军速度给我加快一倍,更要做到于民秋毫无犯。能不开火尽量息事宁人,竖立我军的光辉形象。”郑晓路叹道:“若是富人们非要组织乡勇来和我们做对,也不必留情,往死里打!”
“一手拿糖果,一手拿枪杆,这世道,总得两手一起抓,才能平得了,一味的怀柔也不见得就好。”郑晓路咬了咬牙,也许这样解决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自己没有时间纠缠在双流县这种小地方。
阎王军压向双流县,这是一个古老的县城,有着数千年的历史,曾经是古蜀王的都城,因此双流县又叫广都。它和普通的县城有所不同,普通的县城顶多只有一人多高的城墙,并且驻军稀松,但双流县的县城东升镇,却有着五米高的城墙,并且驻军多达八百人,是成都西南重要的拱卫城市。
虽然阎王军一直在急行军,但随着蒲江县和新津县相继被阎王军攻占,快脚的官府信差,仍然将敌情飞报进了双流县。一时之间,东升镇如临大敌,八百官兵一起上了城墙,在南城墙上布下了铁桶般的防御。
双流县乃是硬地,富人不少,他们是官府的坚实拥护者,听说阎王贼军快要到来,立即募集乡勇,并且尽起家丁护院,登城助防,搬石送水。
阎王军到达东升镇的时候,城墙上不但挤满了整整八百官兵,还有近两千的乡勇助威,声势震天,郑晓路看着墙头上的官兵和乡勇们手上抱着“落石”向着阎王军耀武扬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拿着块石头就想阻止我们阎王军攻城,真是可笑。”
古时打仗,守城一方通常会准备滚木落石,以防敌军爬城墙,而滚木落石也是有一定的储备量的,通常守城一方得民心时,百姓就会帮着守兵搬运石头,守军的滚木落石多,防守就容易。若是不得民心,落石自然就不够用,守城也守不了多久。
乡勇们向阎王军展示自己手上的落石,就是想告诉阎王军:“本镇防守资源丰厚,你别来惹我们。”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张逸尘皱了皱眉:“这些家伙全是乡勇,若是打了,在这地方的名声也好不起来了。”
“打,狠狠地打。”郑晓路抹了一把眼睛,防止自己眼圈发红,然后狠狠地道:“我没法让全天下的人都喜欢我,支持我。但我可以用枪杆子教训一下反对我的人,让他们乖乖听话。再之后,我再用实际行动让他们信服!”
“把红衣大炮和弗朗机炮都推上前去,妈的,告诉那些胆敢来和我们阎王军掐架的富商们,石头是没用的!”郑晓路大声吼道:“一柱香,我还是只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把东升镇给我轰成渣。”
五门红衣大炮,三十门弗朗机炮一起推上前去,炮手们只有一柱香的时间,所以丝毫不敢怠慢,装弹的装弹,瞄准的瞄准,点火的点火,随着一阵硝烟弥漫,一阵震天巨吼,数十颗实心弹向着东升镇高耸的城墙飞去。
东升镇五米高的城墙虽然十分厚实,但第一片炮弹轰击在城墙上,仍然震得整个南城一阵摇晃。尤其是有一颗红衣大炮的炮弹,正好砸在城墙的一个凹洞上,嵌入进了城墙里,年久失修的城墙顿时起了一片龟裂。
恐怖的裂痕向四面八方延伸,顿时在城墙上震落许多方砖。
墙头上有一个乡勇抱着大石头,本来就站得不稳,这一下被抖震,抱着石头翻落下城墙,摔得半死不活。
阎王军的炮兵不等敌人回过神来,立即又开始装填弹药,准备进行下一波的射击。但此时城墙上,乡勇们的嘴巴都变成了“O”字形……贼寇怎么有大炮?而且一搬出来就是三十几门,这还要人活么?
此时谭宏大声指挥着阎王军的来复枪兵向前挺进,走到距离城墙两百米左右,就停止了前进,墙头上的官兵随手射了几箭,但阎王军隔得太远,这些箭只飞到一半的距离就已经坠落。
阎王军士兵排成整行的横列,抬起来复枪,瞄准城头,随着一声令下,来复枪的枪口吐出了致命的铅弹,在谭宏的授意下,这些铅弹主要是对着官兵发射的,但仍然有一部份子弹也飞向了乡勇们。
墙头上响起一片密集的子弹打在砖墙上的扑扑声,阎王军的士兵们并不都是神枪手,许多子弹打飘在了砖头上,弄得墙头出现一片小凹洞,还有许多子弹打高了,呼啸着划过官兵和乡勇们的头顶,飞进了城里,失去了动力之后,这些铅弹坠落在了地面上,在今后的许多年里,成为了东升镇的顽童们收集的目标。
顽童们将这些子弹揣在兜里,向别的孩子们炫耀自己的收藏品,甚至还用这些子弹来当作赌愽的资本,直到许多年之后,东升镇的孩子们当中,都流行一种叫做“打子弹”的游戏……当然,这是后话,咱们就按下不表了。
排除那些打在墙上的和打飞到天上的,阎王军的子弹还有一大部份落在了守城的官兵和乡勇们身上,血花四溅,人仰马翻。墙头上的人影顿时就减少了一大半,他们中有一半是自己缩下去了,另一半则是傻傻地挥舞着手上的弓箭和落石,企图向阎王军耀武扬威,结果被铅弹打落尘埃。
这一波火铳轰过之后,三十几门大炮又一次怒吐火舌,南城墙上的龟裂更加明显,显然再轰上几次,这南城墙就会轰然一声倒塌下去。
“玩石头没劲。”郑晓路喃喃地道:“咱们阎王军,才不去做那爬墙头的蠢事。”
一柱香之后,双流县城东升镇陷落,古老的城墙上豁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城里残余的官兵与镇里的富人们早在城墙被轰开之前,就打开北城门逃向成都了。
穷人们则无处可逃,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静候着阎王军入城,然而他们发现,阎王军并没有因为东升镇的抵抗而迁怒百姓,他们仅仅将一面鲜血的五星红旗插在了县衙门的面前,即刻全军起拔,直扑成都而去。
第二天早晨,夏风轻拂,艳阳初吐,树梢的知了一大早就起床吱呀吱呀地吼着,黄桷树在阳光里奄奄一息地伸展着一丁点儿绿意。
没有墨汁涂面,以本来面目示人的阎王军,终于抵达了成都府南城门外,城头上,朱燮元不慌不忙地排开了七千官兵和三千乡勇,城墙外,郑晓路也信心满满地张罗开了八千阎王军,这其中包括四千来复枪兵,一千来复枪骑兵,三千黑杆枪兵,五百掷弹兵。
城里城外,一片寂静,谁都知道,战争即将打响,因此紧紧地崩着全部的神经。
成都城乃是历史名城,到底有多有名,郑晓路也懒得管,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一座轻易可以折服的城市,光是看着眼前的城墙,就有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感觉。
这城墙高达三丈(九米),厚达两丈三尺(七米),顶部排列着整齐的垛口,一块块巨型的砖石上,布满了青苔和岁月留下的刻痕,不少的巨砖上,还能看到“八段彭记”的字样,这“八段彭记”想来应该是烧制这块巨砖的商号,但岁月沧桑,谁还知道“八段彭记”是个什么人物搞的东西?
城墙的外面,宽达三丈三尺(十米)的护城河环城缓缓流动,让人一见就感觉心里冰寒,郑晓路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成都城的城墙和护城河,但平时进进出出城门,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今天欲要攻打成都,此时再看这城墙和护城河,才发现它们的森然之处。
难怪当年两千士兵死守成都,以奢崇明盖世武勇,以彝族兵的悍不畏死,也奈它莫何。
护城河的对面,能看见一个圆拱形的城门洞,但此时城门里塞满了巨石,显然朱燮元老早就下令用巨石堵死了城门。
古老的成都城难攻不落,这里的官兵士气岂是小小的东升镇可比,朱燮元端坐城头,见到阎王军靠近,他大笑道:“郑小路,你还真来了!”
他已老了,声音并不大,但他南征北战,荡平奢崇明叛乱,戎马生涯,老而弥坚,那声音虽老而不暮,依然中气十足。借着城里城外的安静,这声音飘出老远,居然让远在数百米开外的郑晓路听了个清清楚楚。
“朱燮元,我挺佩服你的。”郑晓路对着城头大笑道:“我使了无数阴招,居然都被你一一化解,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朱燮元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丝得意的表情都没有升起,他皱了皱眉头,叹道:“可是我仍然落在下风,这四川,终究现了乱相。”
“也不算太下风,差点乱,老是乱不了,你一连串的阴手,打得我好不狼狈。”郑晓路哈哈大笑道:“不过,你以为靠着七千人能守住成都,那可就终于大错特错了。若是你的两万五千官兵都在这里,我还怕你一分,既然你只有七千人,就把成都给我吧!”
“你不妨试试。”朱燮元冷冷地道:“就算这里只有七百人,你也未必动得了成都一根毫毛。”
这时候,在朱燮元的身后不远处,两门巨大的火炮正在偷偷地调校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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