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场被清理一空,门口挂上对联“八部施恩宣鳖水,万人摆手著龙山”,场子的北边立上牌楼,挂上大木匾,匾上书着金色的大字“大摆手堂”。牌楼里共着八部大王和他的妻子帕帕,两边分立着红黑将官。
场中立着一根巨大的彩柱,顶站仙鹤,腰悬走马灯,柱顶牵出五条彩绳,缠着摆手舞场的东南西北中,彩绳上再挂满彩旗,装饰得如花似锦。
欢快的土家山歌从大年二十九日就开始回荡在万寿寨上,阿哥阿妹们早已听说过无数次郑先生与马将军的爱情故事,如今这故事终于要开花结果,怎能让他们不激动?不高兴?别说活泼的年轻人,就连沉稳的老人们也笑颜逐开。
在乡亲们的自发组织下,摆手舞场的旁边又搭起了一座木台子,这个台子与天启六年马祥云比武招亲的台子一模一样,当年的比武招亲,郑先生没能带走马将军,今年咱们就让时间回到那一天,一切从头来过。
大摆手是从大年初一正式开始,到大年初三正式结束,历时三天,三天之内摆手场上必须一直有人跳着摆手舞,连续跳三天的舞,虽然中间可以休息也十分累人,一些土家族的少年少女们为了到时候能跳得过瘾,提前几天就开始养精蓄锐,到时候好好表演。
看着乡亲们如此热火朝天,马祥云感觉到一颗心不争气地碰碰直跳,长达七年的等待,一次又一次地阴差阳错,光阴逝去,年华渐老,那一段说不上是缘份还是偶然的感情,居然就这么生根发芽,再也挥之不去了。
大年初一的大清晨,天还没亮,整个万寿寨就活了起来,山歌比鸡鸣还要来得早,五万土家族乡亲在天光还没放亮的时候,就已经齐集在摆手舞场上,围着中间的彩柱,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圆环。
天色刚亮,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轰隆隆的鼓点作响,土家族的大长老、大祭祀们身着皂色长衫,手持齐眉棍、神刀、朝筒等物,一老者捧着贴有“福”字的酒罐,率领担五谷、担猎物、端粑粑、挑团馓、提豆腐等祭品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到彩柱边。
队伍进场完毕,就该土司宣布摆手舞开始,但秦良玉还在北京抗清勤王呢,大家左瞅瞅,右瞅瞅,咦?马祥麟怎么也不在?无奈之中,只好将马祥云请出来主持开幕大典。
马祥云穿着一身短衣大袖,左袄开襟,滚镶三层花边,镶边筒裤,一身活脱脱的土家打扮,全身红得有如一朵云走进了摆手舞场,她的一双眼睛左瞅右瞅,在人群里跳跃来去,寻找着郑晓路的身影,但是……五万乡亲、一万白杆兵,她哪里看得清楚周围的人头涌动。
红着脸,抿着嘴,马祥云轻轻地宣布道:“崇祯五年大摆手,开始!”
祭祀们赶紧开始诵读祭文,祭文诵完了,小旗队便把各色采旗一阵乱挥,炮仗队拿着鸟铳和三眼神铳对着天空碰碰碰地打得热闹。礼炮响过,场边的人发一声喊,便向都涌向场中,围着彩柱,跳起了摆手舞。
“郑晓路来了吗?他在哪里?”马祥云跳上比武招亲的擂台,拼命地张望,但人群如潮,哪里看得清楚。
只见人群里挤出两个熟悉的身影,一左一右跳上擂台,正是向兰索和彭巴冲,向兰索一把扶住马祥云,不好意思地道:“马将军,朝廷的江南水师攻过来了,相公他……可能要晚一点才能来。”
“哦?”马祥云感觉到心里空捞捞的,晚一点是多晚?摆手舞只有三天,若是三天之内不来……
三天一转眼儿就过了
大年初三,晨。
一艘小船像箭一般撞进了忠州码头,船上的十几个水兵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连续几天的逆水行舟,将这群精壮的汉子都累得快要脱了力。
船上的郑晓路、张逸尘、皂莺都感觉到十分焦急,但他们三个都不懂划船,帮不上水兵们。眼看将要到岸边了,郑晓路从怀里抓出一张四川银行的支票,急匆匆地向领头水兵的手上一塞,道:“兄弟们,我久你们一个情,这点钱你分给大家喝个小酒,过个好年,我回头再来给大家拜年。”
那水兵翻开支票一看,一万两,吓得他一哆嗦,船桨都掉水里去了,这么大一笔钱,船上的人一个可以分到八九百两银子,这简直是瞬间发大财啊,今年这个春节好酒好肉吃不完了。
郑晓路没时间理会震晕过去的水兵,一把搭住张逸尘的肩头,道:“逸尘兄,咱们上岸。”
张逸尘一伸手抓住郑晓路的手臂,不等小船靠岸,身形掠起,划过几丈宽的江面,落到了岸边,刚刚站定,身边人影一晃,皂莺居然也跟了过来,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杂技手法跟着飘过了江面。
三人在码头上张望了几眼,想找一辆马车,但是此时是大年初三,所有扛活儿的人都在家里和家人一起过年,码头上空空荡荡,哪里有车夫的影子。
没办法,只好步行进忠州
此时的忠州处于行政瘫痪状态,衙门里还没有官员,只有几十名阎王军的士兵驻在这里,除了管治安,别的什么也管不了。郑晓路三人冲进衙门,正好见到十几个阎王军的士兵在围着桌子喝酒吃肉,庆祝春节。
“马呢?有马没有?”郑晓路恶狠狠地问,吓得其中一个士兵身子一软,差点滑到桌子底下。
这几个士兵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大年初三阎王大人亲自跑来忠州,还恶狠狠地问马,旁边的特务头子张逸尘更加可怕,还在弹着手上的绣春刀鞘。最可怕的还是宪兵队长皂莺,她一双眼睛像要吃人,把这几个士兵盯得手软脚软。
“马……马就在……后……后院里……”说完这句话,那士兵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晕,吓着你们了,不好意思。”郑晓路扔出一张支票,向着后院狂奔。后院里有十几匹建昌马正在吃着草料,大过年的,士兵们连马的草料也特别增加了,让它们吃个饱。
三人选了三匹最好的马,急匆匆地出了衙门,打马向着石柱狂奔。
石柱和忠州相隔并不远,骑快马的话一日可到,三人心里松了一口气,按这进程,在大年初三的晚上落日之前来得及赶到石柱万寿寨了,只要摆手舞还在跳,大摆手就不算结束,郑晓路就没有失信。
三匹快马出了忠州,向着石柱狂奔,过了东溪镇,又过车家山,再过方斗山,半天之后,三马已经进了石柱的地界,日近午时,郑晓路发现附近的景色很熟悉,原来已经到了三河乡了。
当年郑晓路和赵霖,坐着向老头儿的牛车来到这里,向老头儿向前一指,说:“前面再翻过个尖顶山,路过十方寺,再走半天路,就是万寿山的地界。”
郑晓路心中大喜,又加了几鞭,三马轻快地穿过了三河乡,前面出现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山顶上白色的石头高高挺起,就似带着了一个白色的尖顶帽子,正是尖顶山了。山脚下应该有一个极小的村子,只有五六户人家,这里就是向兰索的家。
三骑跑到村子,郑晓路吃了一惊,只见这个原本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小村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有几十户人家的大村子,此时村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看来所有的土家人都去万寿寨了,此时还没有回来,那么大摆手就还在进行。
郑晓路见了满村子都没人,心里松了口气,道:“看来我们赶得及了,大摆手还没结束。”
“你放心放得太早了。”旁边的马背上,张逸尘轻轻叹道:“麻烦来了!”
只见前面的大路正中间站着一个健硕伟岸的人影,银盔银铠,英俊挺拔,手提一只八尺白杆长枪,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中间。见到郑晓路三人到了,那人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在这里等了你们三天,再等上半天我都不用等了。”
“马祥麟!”郑晓路心中一紧,勒住了马,他知道马祥麟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我不能让你去参加大摆手!”小马超晃了晃手里的白杆长枪,叹道:“这次你若是去了,我妹子一定会跟你走,但我母亲还在北面抗清,我不能让她在这时候走。”
“可是我一定得去。”郑晓路道:“我已经欠她了七年,不想再多欠她一天。”
“哼,说得好听,大摆手有三天,为什么你直到第三天才来?”小马超冷然道:“若我是你,提前五天就该到地方,你却要故意拖到最后一天,可见我来拦你是应该的。”
小马超又补充道:“第一天时,我很矛盾,若是你真的来了,我可能就放你过去了。第二天时,我很害怕,怕你到第二天才去会让我妹子伤心。但是到了第三天,我已经想通了,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家伙……就没资格去参加大摆手。”
郑晓路不发一语,“朝廷的水师打过来了,我要去和他们打仗!”这种理由,不是男人应该说的,此时此刻,找理由为自己开脱,那就真的是没资格去大摆手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叹了口气,道:“马将军,我没时间和你理论,来日再向你请罪,此时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大摆手,得罪了……”
“驾……”三匹马一字排开,向着路中间的马祥麟冲去。
马祥麟一声冷笑,横枪而立,他有把握在奔马过来的一瞬间,扫断三匹马的马腿,将他们留在这里。
然而马还没到,马上一名刀客却冲天而起,身影快逾奔马,划过长空,有如光与影中游戈的幽灵,百炼钢打造的绣春刀切开空气,发出丝丝的声音,迎头一刀砍向了小马超。
小马超并不意外,他早就等着张逸尘的这一刀,八尺白杆枪轻轻地回转,放弃了拦截郑晓路和皂莺,全力应对了张逸尘的这一刀。
叮地一声轻响,枪刀相交,炸出一溜儿璀璨的火花,小马超的枪上崩发出巨力,但张逸尘从来都不喜欢硬拼,他的刀一碰到枪杆,立即整个人借力向上跃起。
轻逸如仙的身影在空中翻转了几圈,随后又向着小马超撒下一片刀光,小马超凝神静气,以枪影还之……刀光与枪影瞬间交织成一片纠缠不清的帐幕。
“好个小马超,我刀法大进,已堪比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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